天津!
提起这两个字,葛老五的表情阴沉了许多。
他知道唐子禾想看的不是天津,而是让天津城变样的那个人,相思磨人,相思害人,相思如刀,刀刀杀人。
从天津逃出来后的这些日子,不论东躲西藏还是寄人篱下,或是挥兵袭城,其势渐壮,唐子禾一直指挥若定,不温不火,她的声望在数万将士们中间迅速高涨,她的谋略令朝廷手忙脚乱,首尾难顾,葛老五甚至感觉唐子禾带着大伙儿已隐隐握住了成功,改朝换代即在早晚顷刻之间。
然而,发生在天津的一切像根毒刺,狠狠扎在所有老弟兄们的心中。
这个女人啊,挥斥方遒时如孔明再世算无遗策,朝廷精锐在她的算计中败势已露,可是面对情关时,却那么的愚不可及。她到现在难道还看不出她和那个朝廷大官已绝无可能了吗?一个极受明廷皇帝宠信的世袭国侯,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造朝廷的反,声势蔓延三省的女反贼头子?
彼此已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她还在幻想什么?
葛老五按着腰侧的钢刀,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团怒火,又生生被压抑下去。
地位今非昔比,她如今已是拥兵万众的大元帅,葛老五却仍只是葛老五,元帅幻想什么容不得他来干预。
唐子禾仰望夜空,绝美的面容如梦似幻,梦呓般喃喃道:“天津……一定很美了,城里的灯火一定像天上的繁星一样明亮,腥咸的海风带着父老乡亲们的欢声笑语,从城内一直飘送到城外,如诗画一般入胜,葛老五,咱们造朝廷的反,杀朝廷的官兵,杀地主劣绅,为的不就是造一个像天津那样的天下么?有人做到了,而我,还在领着弟兄们苦苦求生……”
葛老五皱着眉,忍不住道:“元帅,那个人不一定做到了,就算他做到了,这样的景况能维持几年?明廷从皇帝到官员,都没将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皇帝只知享乐,文官只顾贪钱,武将贪生怕死,军士暮气深沉,大势如此,气数将尽,一个人的力量撑着即倾的朝局,他有多大的本事,他能撑多久?”
看着唐子禾凝望夜空怔忪出神的模样,葛老五加重了语气,道:“元帅,世道太黑,百姓太苦,唯有将日月换了新天,百姓才有活路,元帅,振作一些吧,末将前些日子请了霸州地面上最有名的卦师问过,卦师推算之后告诉末将,元帅您是应天命改天换地的星宿,注定要将明廷取而代之的真龙,如今军中上下都已传遍了……”
“葛老五,闭嘴!”唐子禾忽然变色,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这些愚弄将士的名堂是你的主意吗?什么改天换地,什么天命真龙,从天津出来后,你的心思倒是越来越活泛了!”
葛老五涨红了脸,垂头讷讷不能言。
唐子禾冷冷道:“造谣生事,蛊惑军心,回去你自领二十军棍,若再搞出这些无谓的东西,定将你枭首示众,那时莫怪我不讲情面。”
“是,末将知错。”
又慢慢走了几步,唐子禾忽然一阵意兴阑珊,停下脚步正待转身回帅帐,却听得左侧不远处的一户民居中竟传来女子压抑的惊叫声和若隐若现的低声哭泣哀求。
唐子禾是女人,她很清楚这声音代表着什么,于是一双柳叶黛眉忽然倒竖,眼中迸现出一记凌厉的凶煞戾气。
指着街边丈许距离的一扇木门,唐子禾冷冷道:“破门。”
身后的侍卫一声不吭,几步上前狠狠一脚踹去,脆弱的木门应声倒地。
……
一位衣衫被撕成了褴褛布条的女子被一名反军将领模样的人压在身下不停挣扎,泪流满面的脸上布满了极度的愤慨和绝望,将领身材魁梧,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压得女子动弹不得,嘴里嘿嘿发出淫笑。
一对老年夫妻跪在地上使劲抱着将领的腿,哭着哀求将领发善心放过他们的女儿,将领浑然无视,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身下的女子身上,直到唐子禾的侍卫破门而入,他才浑身一震,惊愕心虚地回头注视门外。
唐子禾俏脸上的杀机越来越浓。
乱世里的畜生多,但她绝不容许自己的队伍里有这样的畜生,如果有,见一个杀一个!
葛老五见唐子禾寒若冰霜的俏脸,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大步上前拎住将领的衣领猛地往后一带,脚下再一勾,干脆利落的动作令将领整个人倒飞出去,最后重重摔趴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待看清面前的女子竟是军中首领元帅后,将领吓得身躯剧震,顾不上呼痛,双膝一软便跪在唐子禾面前,垂头瑟瑟发抖。
唐子禾将身上的狐皮大髦解下,裹在受了惊吓的女子身上,遮住了乍现的春光。然后唐子禾冷冷注视着神情慌张的将领,目光如刀,将他寸寸凌迟。
“攻占霸州后,我曾颁军法十三律五十四斩,其中有一条‘奸淫民妇者斩’,你可知道?”唐子禾冷冷问道。
将领身躯抖若筛糠,颤声道:“末将知罪,求大元帅饶末将一遭……”
唐子禾仰头闭眼,呼出一口浊气。
她曾经也杀过无辜,却是被情势所逼,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她手握兵马,试问鼎重若何,正是极度需要民心的时候,军纪不严,民心焉附?
“天下人皆视我等为草寇流贼,是为乌合之众,别人可以这样认为,难道你们也觉得自己是乌合之众,所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今日若不治你军法,我唐子禾如何服数万之众,如何给霸州城十数万百姓交代?葛老五!”
“末将在!”
“枭首示众!”
葛老五呆了一下,上前低声道:“元帅,此人末将认识,他是杨虎夫妇手下骁将,前日守城时在城头斩许泰军中千户一名,百户四名,端地勇武不凡,若斩了他且先不说杨虎夫妇心中会不会有芥蒂,单说眼下两军对峙,咱们正值用人之际,不如戴罪立功,来日……”
“斩了!”唐子禾尖声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