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韩毒蜂将苟三儿瘫软、大小便失禁的尸身拖入花丛中,苟三儿的脖子往身后扭曲成了麻花,两只眼睛鼓突出来,死不瞑目。
群芳阁最好的一间上房,也即是华双双姑娘所居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后院,韩毒蜂跃起,裴敬双手在他脚下一托,他借势拔地而起,无声无息的攀住了窗户,而裴敬抓住他的脚,身子往上一蹿,也趴到了窗边。
室内红烛高照,龙凤雕花大床上二人拥被同眠,秦林睡在外侧,呼吸悠长显然早已沉睡,内侧躺着的美人儿背对着他,青丝如瀑披散到锦被外,看不清那如花的容颜,只有一截儿粉颈带着迷人的嫣红,分明是鱼水之欢留下的痕迹。
裴敬惨白的死人脸微微抽搐,瞧着锦被之下美人儿的玲珑娇躯,再看秦林的目光就带着一股邪火,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嫉恨阴毒之色。
韩毒蜂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情形,他并不急着入内,而是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一件物事——那是一架制作精巧的精钢圆筒,直径寸许,长约尺余。
韩毒蜂狞笑着用圆筒对准秦林,将机栝一掀,极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中,一支弩箭从圆筒中劲射而出,那弩箭不仅锋锐无比,尖端还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分明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裴敬和韩毒蜂的笑容格外毒辣,他们仿佛看见下一刻秦林中箭之后的情形:痛苦挣扎,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抽搐痉挛,在极度的痛苦中死于非命……
“噗……”弩箭洞穿锦被的声音,在两名杀手的耳中是那么的美妙动听,他们互相看了看,眼睛里都闪烁着喜色,接下来秦林就会生不如死,于无尽的痛苦中走向死亡了吧!
没有。
什么动静都没有,秦林依旧沉睡,发出微微的鼾声,睡得又香又甜。
这、这是怎么回事?韩毒蜂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精心制作的机匣,绝对万无一失,刚才也看见带着剧毒的弩箭射入了锦被,秦林绝不应该屁事没有啊!
裴敬咬了咬牙,解下腰间的链子锤,手腕一抖,那乌油油的铁链就抖得笔直如枪,闪着乌光的锤头直奔秦林脑门!
他学聪明了,床上的锦被也许有什么古怪,那就直接铁锤掼脑,看你还能高枕安眠?!
眼见锤头带着一溜儿乌光奔向秦林脑门,下一刻就要将他开瓢,以这出手的威势,怕不砸得脑浆横飞!
锦被底下突然有一只白白嫩嫩的手伸了出来,像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又如同是春水中的美人儿挥挥手赶走恼人的蚊子,速度极慢、动作极轻,偏偏后发先至挡在了锤头前面,不,简直就好像那只手本来就在那里一样。
那只神奇的手轻轻向掌心招了招,春葱般的五指恰似白莲花开,动作优美迷人宛如舞蹈,偏偏充满阴柔内劲的锤头就波澜不惊的落入了掌心,那抖得笔直的铁链,也像条死蛇一样耷拉下来。
裴敬的心猛地往下沉,他很清楚自己在这条链子锤上花费了多少功夫,可那只手的主人,简直就像魔神般不可思议,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反应就稍微慢了一步,致命的一步。
壮士断腕,裴敬双足朝墙面蹬去,左手猛推窗沿,右手松开链子锤,三个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身形就要往后院飞退。
迟了!裴敬将动未动之际,那捏着链子锤的手轻轻抖了抖,突然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巨力就从铁链上涌来,裴敬浑身剧震如遭电噬,奇经八脉尽数震散,而惯用的链子锤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铁链竟像活过来一样,如蛇般缠上了他的脖子,将他拖入室内。
兔起鹘落,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韩毒蜂的瞳孔猛地缩小,从那只神奇的手接住链子锤,他就知道先前所射的弩箭为什么会泥牛入海了。
韩毒蜂发狠一掀机栝,圆筒中剩下的三枚弩箭成品字形朝着秦林电射,同时双足猛力蹬墙,左掌在窗沿一抵,挂在窗沿的身子往后就是记倒栽葱。
哇靠!正要翻身坐起来的秦林,见三点寒星电射而至,这厮颇有英雄识时务的优点,赶紧往教主大人身后一缩。
“雕虫小技,技止此尔!”白霜华冷笑着伸指在空中弹了三下,也不见她出手如何快,偏偏每一下都弹中了一枚弩箭,只听得夺夺夺三声闷响,被她弹飞的弩箭钉进木板墙仍有两寸多深。
秦林两只眼睛直冒小星星,教主姐姐实在太厉害了,如果不使出抱大腿、滚床单的独门绝技,长官我不是她的对手啊!
韩毒蜂不指望三支弩箭能伤到秦林,甚至不可能阻住那个恐怖至极的对手,他一个倒栽葱从二楼窗口翻下去,堪堪摔到地面的时候以极为诡异的姿势将身子一扭,脊背平平贴着地面朝院墙方向滑去,伸手攀住一株盛开的红棉花树,身形拔地而起……这一连串动作,被韩毒蜂使得精妙到了极处,他知道在那个可怕到极点的对手面前,自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院墙就在身后,即将逃出生天,还不见有人追来,韩毒蜂绷紧的心弦终于稍稍松懈。
突然之间,他惊骇欲绝的发现,一道白色的身影以妙曼至极的姿势自窗口飞出,速度却快若闪电惊鸿。
此时云散风住,新月如钩,纤尘不染的白衣女子凌空飞渡,宛如九天玄女,衣袂带风、罗袜生尘,盛开的红棉花映衬着绝世的容颜,这一幕奇景如梦似幻。
可韩毒蜂的心却在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对方的轻功已接近凌空渡虚,他根本没有丝毫的机会……
秦林刚刚从雕花大床爬起来,双脚踩进拖鞋里头,白霜华就提着韩毒蜂从窗口回来了,可怜韩毒蜂这个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刺客高手,被人家像捉小鸡似的提溜着后心,四肢软软的垂下,完全不曾有挣扎反抗的余地。
开玩笑,即使在十荡十决的沙场征战正面交锋,魔教教主也能谈笑间阵斩都指挥使级数的大将,对付韩毒蜂这号人,真是杀鸡焉用牛刀!
裴敬刚才被自己的铁链子缠得昏了过去,这会儿悠悠醒转,正待挣扎着起身,白霜华提着韩毒蜂轻轻一抛,两名刺客撞个正着,又跌做了滚地葫芦。
“辛苦啦,教主姐姐辛苦啦!”秦林嘿嘿地笑着,亲自提着拖鞋放在她脚下,见玉足白里透红,皮肉光洁圆润,忍不住顺手捏了捏。
白霜华穿上拖鞋,没有把秦林踢飞,反而脸蛋微微红了红,遇到秦林这号不要脸的家伙,就算是教主大人也拿他没辙啊。
裴敬和韩毒蜂听到秦林口中吐出教主二字,顿时如同见了活鬼,惊怖至极地看着白霜华,不约而同地颤声道:“你……你……你是魔教教主,秦……秦……秦林你竟然做了魔教教主的入幕之宾!”
本来两名刺客还想暴起发难擒住秦林,或者想别的办法逃走,结果惊恐万状的发现,和秦林一块躺在床上的美女就是让无数厂卫鹰犬心胆俱寒的白莲教主,他俩连最后一丁点勇气也完全丧失了。
“喂喂喂,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什么叫我做了教主姐姐的入幕之宾?”秦林坏笑着,没脸没皮的搂住白霜华的纤腰:“难道不能是教主姐姐仰慕在下才华,效法红拂夜奔吗?”
滚!白霜华牙齿咬得格格响,很想把秦林揍个一百遍啊一百遍。
裴敬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白莲教主竟和秦林共枕而眠,这让他简直不敢置信,尖声尖气地道:“秦林,你、你竟敢勾结魔教教主,你这是大逆不道……”
秦林摸了摸鼻子,盯住裴敬那双惊骇的眼睛:“可我们除了睡在一张床上之外,就什么坏事儿也没做,不像有的人玩采生玩得不亦乐乎,自以为琼州天高皇帝远,自己是从京师过来的,就可以为所欲为,将百姓视作牲畜,行那天怒人怨的采割生人!烂太监,死变态,以为吃小鸡鸡就能长小鸡鸡?你吃了猪头肉咋不长个猪脑子出来?”
“你……你……你……”裴敬脸色惨白,你了半天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霜华扑哧一笑,秦林骂得刁毒,但也骂得痛快、解气!
确如秦林的分析,裴敬受嘉靖帝采处女元红、炼制红铅的影响,也玩起了采生,三桥迷案就是他做下的,之所以在桥上作案,是希望死者的灵魂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去阴曹地府告状。
海瑞和唐敬亭再怎么能干,也做梦都想不到这三起案子的真凶是他,托莫智高协助办案就更可笑了,裴敬很多时候就躲在百户所衙门里头,捕快怎么找得到他?
秦林沉声道:“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张鲸?告诉我一切,我可以饶你们一命,至于我和白莲教主同床共枕的事情,你们尽可以去告状,看谁会相信。”
裴敬和韩毒蜂眼睛一亮:“你、你可不能骗我们。”
“除了相信我之外,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秦林微微一笑,白霜华也不失时机的冷笑一声。
面对魔教教主的压迫,两名刺客不敢有分毫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个清楚。
“你们可以走了。”秦林指了指窗口。
真的放我们走?两人将信将疑的朝窗口挪动步子,到了窗前却同时飞扑出去。
白影一闪,白霜华追上去在裴敬和韩毒蜂的头顶百会穴各按了一掌,只听得波、波两声轻响,跃起空中的两名刺客身形一顿,接着跌落在花园中,头骨碎裂七窍流血,刹那间死于非命。
“啧啧啧,我饶你们一命,可惜白莲教主不肯饶啊!”秦林站在窗口,一脸的无辜。
白霜华扬了扬手掌,冷冰冰地道:“宰掉厂卫鹰犬的感觉真不错。”
呃……秦林瀑布汗,好像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