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州军总部虞候司行人处是与总部各机构同时成立的,但短短三个月之间,在李诚中给予极大关注下,这个部门的发展却远超其余。不仅其特殊的性质让他成为不同其他部门的另类,就单单在人数上,明编和暗编相加,也已经超过了整个总部三司除后勤处外其他部门人员的总和。这也使得行人处逐渐摆脱了虞候司的控制,成为事实上直接向李诚中本人负责的特殊部门。
但是直到今日,行人处仍然没有从事,因为这个部门太过关键,职责也太过重大,李诚中本人一直没有想好应当由谁来担任这个职位。放眼整个营州军体系,那些最早跟随李诚中起家的旧将们没有一个人适合负责秘密事务,要么已经身居高位,对于行走在灰暗地带不感兴趣,要么就是对这一职位的敏感性有所顾忌,不愿涉入其中。所以李诚中只好在低阶军官和士兵中挖掘人选,一步一步从头培养。
最开始的一个月,行人处这个衙门真应了那句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个部门的人员始终处于不停的筛选和更换之中,有的人是李诚中不满意淘汰的,而有的人则是主动提请调出的。之后行人处的人员才逐渐开始稳定下来,内部的职责和机构才开始有所发展。
当然,在这几个月里,也有一些人才逐渐显露出来,他们在行人处的表现得到了李诚中的肯定,按照李诚中的话来说,这些人展现了“在秘密战线上的天分”,成为李诚中将来进一步完善这个机构的构想中重要的人选。
其中表现最突出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高明博,一个是刘巴。
高明博出身渤海国豪门权贵高氏,接受过大户子弟的高等教育,本人又有过行商的经历,还在营州军新兵训练营中进行过完整的新兵训练,其素质和条件都非常优渥,很早就进入了李诚中的视野。他加入行人处后的一系列表现也证明了他本人的才能,令李诚中青眼有加。更为关键的是,高明博本人甫一接触行人处的事务,便疯狂的迷上了这种躲在暗处窥伺和操控的感觉,以极大的热情将全副身心投入进去,在行人处的建立和发展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和高明博相比,刘巴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的教育,他在与张九生争夺地盘的时候吃了大亏,继而在一个偶然机会下投靠李诚中。十多年在幽州的地痞生涯早就为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其毒辣的眼光和丰厚的经验本身就极为适合这项工作,他本来就行走在灰色地带,如今投入到黑暗中后更是如鱼得水、驾轻就熟。与高明博不同的是,刘巴更市井一些,也更擅长于具体行动,他没有那么多思考和想法,却对盯梢、刺探、斗殴乃至暗杀等等更加熟悉。
两人现在都是行人处押衙,官阶为陪戎副尉,但在实际使用的时候,却已经成为了行人处中高于其他人员的负责人。高明博偏向于负责行人处的规划、设置和发展,而刘巴则主管具体的实施和行动。两人在配合上也不成问题,关系相处也还算融洽。
行人处当前最重要的事务当属荣哥长老及燕郡问题。这项事务在行人处最开始的卷宗中是作为三项事务来处理的,相互之间并没有关系,这三项事务分别是对品部长老、赵氏子弟及荣哥长老及其亲信的秘密监控事务。
在其后的进程中,行人处发现,品部长老和赵氏子弟正在产生着越来越紧密的联系,似乎有合流的趋势,尤其是骨里浑、于赖、丹朱木和赵横、崔成秘密聚会的消息得到证实之后,行人处决定将负责监控品部长老和赵氏子弟的两组人员合并,统一调查。在调查的过程中,高明博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气味,深思熟虑之后,他建议将负责监控荣哥长老及亲信的小组也合并到其中,于是三项事务并为一项,成为行人处目前当之无愧的第一事务。
但是行人处成立的时间毕竟很短,扩张太速,大量的人手并不具备丰富的经验,因此,在昨晚的盯梢中,就出现了盯梢人员被对方发觉并暴露的严重事件。高明博和刘巴连夜商议之后认为,这次暴露事件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所以一大早,两人就来到中南海求见李诚中。
“将军,昨天深夜,我们行人处负责盯梢的人员暴露了行踪。”刘巴低着头向李诚中承认错误,脸上闪过一阵火辣辣的惭愧。
李诚中对行人处的事务一直就非常关心,听了之后连忙询问:“怎么回事?”
“暴露的是负责盯梢品部长老于赖一组的经历张小花,他当时跟着于赖进入西角的时候被对方猝然袭击,砸伤头部。小花说,于赖将他砸倒在地后,翻看他的衣服,在他腰间发现了行人处的腰牌,然后于赖就跑了。小花是某从幽州招来的,是某以前的兄弟,出了这么个篓子,主要责任在某,某教导无方。还请将军息怒,饶他一次,所有过错某来承担。”刘巴满脸惭色,说完后深深俯下身子,向李诚中请罪。
李诚中一皱眉:“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该你承担的你跑不了,不该你承担的你也担不起。”
高明博在一旁道:“这里也有某的责任,行人处发展太速,扩张过快,某一直忽视了行动人员的训练。张经历在行人处素来也是很得力的,却不知这次怎生被发现了,某会尽快查清原因。还请将军能够宽恕他。”
李诚中道:“现在不是谈谁的责任问题,是谁的责任查明之后再行处理。先讲讲昨夜是怎么回事。于赖有什么异常举动么?”
刘巴道:“昨夜骨里浑、于赖、丹朱木和赵横、崔成等人在崔成的货栈中相聚了一个多时辰,其后分头各自离开,小花负责盯梢于赖,谁知被发现了……他头部受了伤,缓过来后连夜赶回行人处,将情况禀告了某和高押衙,某等又将昨夜负责盯梢的诸位经历全数召回,据诸位经历所言,昨夜情况似乎有异。骨里浑和丹朱木宅中一夜亮灯,两人都未休息,赵横和崔成在崔记货栈中耽搁至卯时三刻后才出来,赵横于早间总部衙门开启时返回,崔成则自东门而出,向河岸码头去了。于赖整夜未归,不知去向。某等商议后,觉得情况很紧急,所以便过来禀告将军。”
李诚中凝神思索片刻后,问:“荣哥那边如何?”
刘巴道:“没有任何动静,与之前无异。”
李诚中又问:“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高明博躬身道:“将军。咱们昨日让骨里浑等人去见荣哥,本身就是为了给他一个相互勾连的机会,当时荣哥只见了骨里浑,两人密探了一盏茶时分。之后骨里浑回来便连夜召集上述几人密议,根据刚才刘押衙所言,某等判定荣哥等人将于今日动手,因为将军定于明日启程赶赴和龙山北麓,荣哥也要随同前往,错过今日,他便没有机会了。”
李诚中想了想,又道:“说来说去,并无铁证。若是一切都是咱们自己在这里胡乱猜测,贸然动手,恐引起人心不稳。”
高明博道:“虽无铁证,但骨里浑等人平日便对营州军和长史府不满,四处散布分裂言论,聚众妄议军政,理应捉拿控制。”
李诚中摇头道:“因言罪人,我所不为。”
高明博急道:“时局紧急,某意立即抓捕于赖,罪名为当街行凶。抓到此人后立刻提审,一切必然真想大白。将军若是不愿因言罪人,那就等有了实证之后再行搜捕余下人等,只是从即刻起,便需将上述人等监管控制住。同时,立刻向北方指挥部下令,调张都虞秘密率军南下,以防不测。”
李诚中道:“调老张回来的事情暂时不着急,大军一回,荣哥就算不想反,也肯定反了。这样,刘巴,你立刻布置人手抓捕于赖,罪名就是刚才说的‘当街行凶’,骨里浑、丹朱木两人及其家人、宅院要派人控制住,但不要露了痕迹,以免打草惊蛇。同时盯住崔成和赵横的一举一动。速去!”
刘巴得了命令,匆匆离开。李诚中又对高明博道:“你去将周坎和刘金厚、王小郎传来,咱们在这里抓紧商议。”
周坎和刘金厚就在附近的总部三司,一唤便至,王小狼则常驻中南海,一叫便到,不多时,几人便聚齐后一起来见李诚中。
高明博将情况简要讲述一遍后,李诚中道:“现在情况并不完全明朗,但关键在于荣哥,其余都是跳梁之辈,折腾不出什么花样。诸位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荣哥是否造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李诚中很为难。这个长老是十分敏感的人物,对他的处理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在没有凭据的情况下除掉荣哥,很容易引起整个柳城内契丹人的强烈反弹,可若是坐等下去,万一荣哥真的反了,那后果就不可收拾了。毕竟他手头上可是有四百兵力的。
众人默默思索,高明博和王小郎都没想出太好的办法,反而是周坎这个大老粗出了个主意,令李诚中不由感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