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所说的这个私兵,就是指的乡军,也就是民兵组织。别看是民兵,在宋朝整个的战争史里,最有战斗里的军队,往往不是禁军,而是民兵。岳飞的军队,就是乡军,战斗力爆棚。孟珙的军队,也是民兵,战斗力也是嗷嗷叫,能和蒙古军队面对面战斗,而且还常有胜绩。
这玩意洪涛就搞不太懂了,他也不是很清楚宋朝的整体状态,现在还在慢慢熟悉探索之中,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利用一下这个制度。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有一个优势,就是能非常迅速的从一种制度中找出漏洞为自己所用,这是寻常人所不能的。因为他们看到的只是一朝一代,而洪涛看到的却是整个历史进程。
“文将军……本朝倒是有此先例,不过,朝廷目前财政捉襟见肘,无法再拨出大量钱财去筹建如此多的船只。从民间抽调船只也是需要花费很多会钞,一旦会钞过多,物件必将飞涨,恐怕等不到蒙古退兵,我朝的财政就溃了。”郑清之还真不是个草包,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就把最关键的问题想清楚了。
“郑相!晚辈很是佩服!您不愧是大宋的宰相,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确实,如果让朝廷另外花费巨资去建造船只,或者强行征用民间船只,对国家来说并不是好事儿。我们不光要抵御外敌,还要边打仗边建设,让人民的生活别太受战争影响,给人民以幸福的生活,这样人民才会支持国家。就像这次的海商船队一样,我只是提了一提,他们就出钱出粮出船,争着为国家效力。原因就是大宋待他们不薄,他们也清楚,只有大宋在,他们才能更好的赚钱,这就是国家和人民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既然郑清之没有反对自己的提议,只是提出了一个确实存在的难处,那洪涛就得给他一个鼓励,顺手拍一拍马屁,让谈判过程更和谐。这是洪涛的一贯作风,说几句好听话并不丢人,不光不丢人,还得说得无比真诚,一边说一边起身作揖,强调自己的敬仰之情。
“哦?国家和人民……这个说法很有意思!贤侄可知西伯昌与子牙之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洪涛一席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让郑清之浑身舒坦了不少,越是能力强的人夸你,你就越得意,这是一种认同感。假如大街上一个要饭的夸你,你就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得意的,因为他和你不是一个层次,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含金量不够。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就容易掉书袋子,换到后世的话,如果在歌厅包房里出现这种局面,领导肯定就要高歌一曲了,畅快啊!
“西伯昌……子牙我知道,是不是姜子牙?”可惜这次郑清之找错了对象,洪涛是个历史盲,虽说大概知道点进程,但是和他说什么古代典故,除非是后世说烂了的,一般他都不知道。
“呃……”郑清之差点没让洪涛噎死,这就像洪涛兴致勃勃的抓到一个人,打算和他聊聊钓鱼,结果说了一个开头,人家回答说我不会钓鱼,也从来没钓过一样。
“西伯昌就是周文王……”这时文南恰如其分的插了进来,帮郑清之解了这份尴尬。
“哦,周文王我知道,讨伐纣王的那个是吧?郑相,您接着说,我对历史不太清楚,都是家祖小时候给我讲的只言片语,不过我喜欢听这些!”洪涛充分发挥了自己脸皮厚的优势,化被动为主动,把两个人的闲聊变成了郑清之作为长辈的教诲,这样郑清之就不别扭了,传授小辈儿知识有啥可别扭的呢。
“嗯,刚才听了你对国家的见解,我忽然想起这一段来。西伯昌曾问子牙,何以得天下?子牙说:王者之国,使人民富裕!霸者之国,使士富裕!仅存之国,使大夫富裕!无道之国,国库富裕!此乃上溢而下漏……西伯昌听后,立刻派人打开粮仓赈济穷人,百姓欢欣鼓舞,西周日益强盛。你刚才所说,和子牙之说类同,很有道理啊!”郑清之喝了一小口朗姆酒,又拿起一条鱿鱼丝嚼了嚼,这才慢悠悠的把有关西伯昌和子牙的典故讲完。
“高人啊!姜子牙是高人!他这个理论我知道,叫藏富于民。一个国家,光国库里充裕不成,这些钱放到国库里就是烂钱,产生不了什么效益,还容易被挥霍浪费掉。如果把这些钱留在老百姓家里,他们就会拿它们来当本钱,去做各种生意,想去赚更多的钱。只有让国内的经济自如的流转起来,才能钱生钱,才能让国家真正富强起来。而且在钱生钱的过程中,会产生很多发明创造,对提高生产力非常有好处。”洪涛听明白了,这个典故很好理解,也非常符合他的理念。假如郑清之不说,他还真不知道在姜子牙的时代,人们就已经把国家看得如此透彻了,但是这个道理真正能做到的,没几个。
“刚才郑相所问的解决办法我有,其实就和子牙所说的差不多。乡兵,保家卫国,不用朝廷花钱,我们自筹!朝廷只需要给我们一个大义,最好能有一个补给点,用来停靠、维护船只,还要建造仓库囤积粮草。我们不要地盘、不要编制、不要朝廷一兵一卒,假如哪天朝廷觉得用不到我们了,可以发给海商们一纸嘉奖,让他们拿回家去光宗耀祖,让他们觉得为国出力不是白白浪费钱粮就够了。我会带着我的船只水手回到南洋,继续带着大宋海商去大食国做买卖。假如朝廷不放心,我可以在广州、泉州、明州、台州的港口上都立一块碑,算是与朝廷的约定,我和我的子孙此生永不登上大宋土地。但是有一个例外,南宁军我得去,我喜欢没事儿去骑骑马,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洪涛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有点憋屈,只是为了一个大概的初衷,就得卷进一场旷世浩劫,还得在里面左右逢源,连敌人有几个都看不清,到处虚与委蛇,目的居然是为了帮别人去打仗,听起来好像很可笑啊。
“此碑不能立,我朝自太祖创建,从未如此伤过子民之心。洪壮士,可否不论官阶,和吾也聊聊你的治国之道?你在南洋也有一个……公司是吧?叫金河湾!听说治理得非常好,百姓安居乐业,还传播圣人教化。文卿并没告诉我它在哪里,他说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你是他的老师,这是应尽之道,吾不逼他。今日得此机会,可否告知一二?”这次郑清之没说话,而是站在他身边那个随从开腔了。一张嘴,洪涛就知道他是谁了,虽然声音不高,但语气里有一种很明显的上位者腔调。能在郑清之面前抢话说,还说得这么坦然的,整个南宋估计只有一个人了,宋理宗,皇帝!
洪涛从来没想过理宗皇帝会跟着郑清之一起来船上,还扮装成了一个随从,这个宋朝皇帝还真是有个性,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那些大臣同意的。不管怎么想,洪涛还是有点小感动,敢于冒险来会一会自己,说明这个皇帝心里还是为战事着急的,哪怕他是既得利益者,也值得小小尊敬一下。再说了,人家是皇帝,入乡随俗嘛,礼貌上周到一些也不为过。
“陛下,这个躬是为了大宋百姓鞠的,在我的家乡没有给活人跪拜的习惯,我可能还要慢慢让自己习惯一下大宋的礼节,今天就不行大礼了。假如我们能一起把蒙古军队赶回去,到时候我肯定会对您行大礼,因为您到那时才是一位真正值得我尊敬的皇帝。”就算是上帝跟着郑清之一起来,洪涛也不会感动得稀里哗啦。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理智,必要的尊敬是尊敬,没理智的盲目尊敬就成了无脑追星族了,洪涛已经过了这个年纪。他只是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给理宗皇帝鞠了一个弯腰九十度的大躬,嘴里还没饶了对方,一堆废话又滚滚而出。
“此乃直子……口口声声离不开黎民百姓,可能告诉吾,在你眼中,吾要做到何种程度才是能让你行大礼的君王吗?”既然挑明了身份,理宗皇帝也不装了,坐在了郑清之让出的椅子上,变成了他和洪涛面对面隔着桌子说话,郑清之站在身旁当随从。
“官家这个问题真是问住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管理一个大国家才能让所有人满意。不过吧,假如从一个普通百姓的角度讲,我倒是能对这个问题简单的解答一下,不过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当着您的面儿说?”洪涛等理宗皇帝坐下之后,也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得旁边的文南直咬牙,一直冲洪涛瞪眼,但洪涛装没看见。假如此时他手里有照相机,肯定会凑到理宗皇帝身边要求合影一下,这要是能发到网上去,就牛逼大了!谁有本事和宋朝皇帝合影?还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