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支舰队不到一刻钟就撞到了一起,孔沛的第一攻击舰队直接从蒙古水师的阵型里穿了过去,然后两侧的舰炮依次向两边的敌船开火,跟在他后面的五艘战舰也是双侧间隔开炮,整个舰队就像是一条喷着烟雾、伴着雷鸣的火龙。这才是真正战舰和武装货船的区别,它的船身结构允许承受双侧的后座力,只要别同时齐射就成。而且战舰的炮手配备数量也比一般武装货船要多很多,可以完成双侧同时装填的任务。
蒙古水师显然没见过这种战法,他们也估计不到蛟鲨级真要满帆侧风全速行驶的速度会这么快,很多臼炮都来不及瞄准就失去了目标。而且他们对侧舷迎敌的战术还认识不足,总是本能的喜欢用最坚固、被弹面最小的船头迎敌,不喜欢把柔软的腹部面对敌人。这是人类的本能,不理解透彻海战的真谛是想不通的,不仅蒙古水师如此,南宋水师也一样。
随着第一攻击舰队完成了穿插,泊蛟的第二攻击舰队也开火了,同样是两侧舰炮同时射击,同样也是从蒙古水师横阵的两艘船中间强行插过。这种海战方式对于蒙古水师来讲是从来没见过的,别说他们,就连南宋水师也不会采用这种方式作战。因为他们的船速不够快、炮火不够猛烈,一旦被对方两艘船夹住,那就是两面受敌了。
但换到皇家舰队身上,这种方式反倒成了最好、最有效的进攻阵型。它能同时发挥出战舰百分之一百的火力,还不用担心对方两面夹攻,因为对方没有迎着上百门舷炮冲锋的可能,那不叫打仗,那叫找死,生怕自己死的慢,赶着往上送。这就是时代差、技术差,不同的理念、不同的武器可以把战场变得完全不一样。原本有利的局面很可能变成不利,原本不利的地方很可能变得非常有利。
洪涛的主力舰队船速相对最慢,两只攻击舰队完成穿越已经开始转向了,他的金河号左舷舰炮才开始开火。二百米外、位于蒙古水师拦截舰队最北侧的那艘船很倒霉,直接被实心弹打断了一根桅杆,吃水线以下也受到了金河号底层重炮的打击,船身一歪就开始原地打转了。
“左舵二十,航向185,左舷炮准备!”翁丫就差把舵手推开自己亲自掌舵了,除了洪涛之外她觉得谁也不如她,那叫一个着急。
“别乱蹦,你肚子还有孩子,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躁!告诉后面,只需要把敌船打残,失去行动能力就够了,没必要直接击沉,炮弹不要钱啊!”洪涛看着翁丫在眼前窜蹦跳跃、又喊又叫,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尼玛就是个眼前花,搅合得自己都无法思考了。
“抠门!”翁丫被洪涛一语道破了心思,非常不高兴。她喜欢看到自己的大炮把敌舰打得四分五裂的感觉,那样才感觉得到毁灭的力量,可惜到了洪涛这里,就成白白浪费了。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明白了!”洪涛很纳闷,自己上辈子和上上辈子都被别人称为败家子,怎么到了这辈子反倒成葛朗台了呢?难道说自己的性格真的变了?
在高速运动战中,蒙古水师本来就不太准的臼炮基本失去了准头。双方船只都在不停转向,根本无法瞄准,再没有火力密度,命中率全靠运气。此时越着急越打不到、越打不到越着急,几轮过后炮手就失去了信心,直接变成乱放了。
三支皇家舰队就像是三支小蛇,不停的在蒙古水师拦截舰队这条大蟒身体上钻来钻去,充分利用身体两边的舰炮对左右两侧路过的敌人船只喷射着要命的大铁球。而蒙古拦截舰队的一字长蛇阵完全被分割成了三段,逐渐被压缩成了三堆,既无法有效还击,也无法互相呼应。平时训练的首尾兼顾、阵型变化全没用了,只能冲着对方海船大概的方向不断射击,盼望老天爷给力,能中个大奖。
两个时辰之后,海面上的炮声逐渐停歇了下来,五十艘蒙古水师战船一艘也没落下,全被打沉打残在山东半岛尖部的海域里。海面上到处飘荡着破碎的木头、折断的桅杆、半沉的船只和活着、伤了、死了的人。要是从天空看下来,这片绵延十几公里的海面就像刚刚倾倒完垃圾,在这片垃圾堆里,还有十多只战舰正在往一起汇集。
“第一攻击舰队两艘船受到三枚炮弹攻击,船体无损、索具轻伤、人员阵亡两人、重伤一人!”
“第二攻击舰队一艘船受到一枚炮弹攻击,船体轻伤,正在抢修,无人伤亡!”
“我们的四号舰和五号舰分别吃了一颗炮弹,都在甲板上,砸穿了两层甲板,船体无碍,阵亡三人,重伤二人,轻伤五人!”三支舰队一边汇集,一边通过旗语向旗舰汇报损失情况,然后由金河号的二副统计汇总,最终报告给舰队的总司令洪涛。
“弹药消耗呢?”洪涛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他更关心舰队的持续作战能力。
“大概消耗了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不等。”二副拿起记录本,把各船汇报过来的数据稍微整理了一下,给出一个模糊的概念。
“继续追击!一边开船一边给阵亡将士在甲板上举行葬礼。通知各舰,注意弹药消耗,只需要让对方船只失去行动能力即可,不必要的射击严格制止!”听到弹药消耗如此之大,洪涛有点咧嘴呲牙。照这样打下去,蒙古水师再来一两次拦截,自己就弹尽粮绝了啊。就算赶回溗泗列岛可以得到补充,这一来一回又是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最快也得两天时间。有了这个时间,蒙古水师基本就过了黄河入海口,离长江还有不到一天路程。让四百多艘满载登陆士兵的武装货船冲过长江,南宋水师能拦得住吗?
“姑父,那这些人呢?我们把他们抓回去当奴隶吧,多少也受过训练,过几年说不定就是一批好水手呢。”翁丫再怎么彪悍,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心地相对洪涛、泊蛟、慈悲、孔沛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将领要软的多。看着海面上那些抱着各种东西漂浮、呼喊的蒙古水师落水官兵,她动了恻隐之心。说是要抓他们回去当奴隶,其实就是想救他们一命。
“进入了战场就没有人的概念,在舰长眼里只应该有生死之分,还不能多选,只能单选。我们救他们,谁去救大宋沿岸城市里的人?让蒙古军队登陆之后,那些城市会血流成河的。他们损失了这么多人和船,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屠城?”洪涛连回头看都没看,那种场面多看一眼心里就多一份负担,权当看不见也就不想了。
“只要他们不去金河湾、不去碰我们的航线和港口,杀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拿他们的工资,凭什么为他们想!”翁丫还是不甘心,但她知道洪涛不会改变命令,只能是小声嘀咕着。
“你给我滚远点,少在这儿气我,去看看受伤的船员去!”洪涛很清楚自己帮助大宋打仗的举动在金河湾里并没什么市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金河湾人不情愿白白拿自家孩子的性命去帮大宋打仗,尤其是年轻一代,他们对大宋一丝一毫感情都没有,充其量是把大宋当成一个生意伙伴。议会之所以能通过自己的提案,百分之五十是因为对自己的尊敬,百分之三十是同意自己有关金河帝国发展要依赖大宋的论调,剩余百分之二十是对自己的惧怕和盲从。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老一代金河湾人渐渐退出金河帝国的政治舞台,第二代、第三代金河湾人成为帝国主力之后,这种妥协会越来越少。到时候自己这些学生、弟子就会为了金河帝国的利益和自己这个皇帝掰手腕了。不是他们不尊敬自己,也不是他们不怕自己,而是自己给他们从小就灌输了另一种思想,对事不对人、凡事要从利益出发,损害自己和自己国家利益的事情决不能干!
至于说这种结果是好是坏,洪涛心里也没个准数儿。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金河湾的后代懂得为自己去争取利益了,任何人、包括皇帝也不能左右他们的思想。好坏这个玩意怎么衡量呢?对大宋好的事情金河湾人不见得认为好;对大宋不好的事情金河湾人不见得认为不好。他们能不去侵略大宋就是很给自己面子了,至于说自己死了之后会如何,洪涛根本没指望自己变成雕像之后还能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大宋要想不受欺负,就得自己长本事,自己可以救它一时,救不了它一世。能不能坚持更长时间、能不能完成升级就要看大宋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