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时候,帝都已经全城戒严。
魔法的光芒依旧笼罩着整座城市,整座城市的进出已经被彻底隔绝。
大队大队的雷神之鞭走上街头,一个街区一个街区的进行封锁。普通的民众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这些杀气腾腾的客军取代了以往熟悉的治安署的巡逻队,看着这些面目冷酷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取代了以往的王城近卫军……
昨夜东苑的暴乱消息已经传了开来,皇城里的厮杀声也隐瞒不过人们的耳朵,最重要的是,这帝都千年来最神秘的魔法阵,居然也破天荒的被开启。
在这个时候,每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只能惴惴不安的躲在家里,封死自家的大门,茫然而惶恐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谁都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
……
皇宫前的街道已经被彻底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整条凯旋大街已经被雷神之鞭占据。
大批大批的宫廷仆从被驱赶了出来,就在这清晨,宫廷仆人们不得不开始了忙碌,从沟渠里取出一桶桶水来,清洗着皇宫前广场上的血迹。
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来,就这么用白色的布一盖,并排的放平在了皇宫的城门前。然后再搬运上一辆辆的马车里,运送到了未知的地方进行处理。
皇宫上,荆棘花皇旗依然飘扬,只是昨夜前往皇宫赴宴的贵族们,却依然全部都被扣在了宫廷里不得归家。
早上的时候,很快,雷神之鞭已经占领了帝都所有的要害地方:军部,财政部,政务署,以及码头港口……
此时此刻,阿克尔无疑成为了最忙碌的人。他竭尽全力的调兵遣将,将自己麾下最信任的人全部派了出去,接管城防,接管各个要害部门。
只拥有一万军队,要想彻底掌控这座拥有超过两百万人口的城市,实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为了确保安全,阿克尔只能亲自坐镇在了军部……他很清楚,对于政变的自己一方来说,只有牢牢掌控的军部,才能确保最后的胜利果实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位罗林家的中坚精英,中生代的领军人物出马,总算是将军部的人镇住了,不曾出现什么大乱子——当然,这也和军部的那些拍得上号的大佬们都被扣在了皇宫里有关。
一个上午的时间,帝都就陷在了这种微妙而诡异的气氛之中:沉闷,惶恐,紧张,茫然……
以及,其中隐藏了那股浓浓的……悲伤!
……
当一群如狼似虎的雷神之鞭冲进了李斯特家族的府邸的时候,那位族长老先生,几乎是用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下令家族里的护卫放弃了抵抗。
然后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走出了大厅来,看着身边那些紧张而惶恐的护卫,又看了看面前那一群手持利刃的雷神之鞭……
这位老先生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波动,甚至眼神里都没有多少畏惧,只是轻轻一叹,摇头道:“成王败寇,既然下了注,输了便要认。”
雷神之鞭领队的是那个叫做扬克的统领军官,这个曾经亲手屠灭了“真正的奥古斯丁”家暴徒的家伙,此刻面对李斯特家族的时候,却意外的很客气。
他勒令部下不得擅动,亲自走到了李斯特族长的面前,还很客气的欠身行了一个军礼:“阁下,我接到的命令是,只要您放弃抵抗,那么便绝不为难贵府。只是要请您和我走一趟。”
“可以。”李斯特族长表现的很从容,淡淡一笑:“只是不知道是就这么上刑场,还是直接圈禁?又或者是一条白绫,一杯毒酒?这位将军不放直言相告,我也好给家里有个交代和安排。”
扬克看着面前这个一身白衣的老者,却仿佛被他从容的气魄所慑——他仿佛是想到了昨夜的某一个场景,不由得心中一紧,低声道:“阁下只是请您去皇宫一趟,所以……”
“嗯,不是现在就要处死我么?那么好吧,就请将军带路……嗯,需要绑上我么?”
“不敢,我只是奉令请您,不敢对老先生不敬。”扬克忍不住又低声苦笑道:“还有……老先生,我只是一个统领,可当不起‘将军大人’的称呼。”
李斯特族长用一种微妙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军官,他的目光看似平静,可扬克却忍不住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忍不住挪过了脸去,不敢迎着对方的眼神。
“哦,只是统领么?这倒忙……阁下现在可是从龙之功,将军之位,不过是旦夕可得罢了。我老头子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最迟今天晚上,您的晋升令就会从军部签发了。”
说着,李斯特族长哈哈大笑三生,大摇大摆就这么从大门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群家中的管事还有仆从护卫,最后眼神落在了老管家弗雷的脸上。
弗雷的老脸上满是忐忑和悲伤,李斯特族长却淡淡一笑,对他摆了摆手:“看好这个家……放心,即便我一去不回,咱们李斯特家,也倒不了!”
一群士兵随即上去,将他簇拥在中间,押着这位李斯特家族的族长,走出了府邸,然后送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就这么在一群全副武装的雷神之鞭骑兵的簇拥之下离开了李斯特家的府邸。
坐在车中的李斯特族长,倒是看似镇定得很,一路上只是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倒是让一旁负责看押他的两个雷神之鞭的士兵有些无所适从。
直过了好一会儿,老头子才睁开眼,看了一眼身边这两个一直手按在刀柄上的士兵,淡淡一笑:“好了,你们不必如此紧张,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说到打架,你们随便一个人,让我一只手就能把我弄趴下,我也不会半路逃跑的。”
说着,老头子继续闭上眼睛。
马车行驶到了皇宫前的时候,老头子才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车窗外,才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开车窗,就对着一直骑马跟在马车旁的扬克说了一句:“到皇宫前了?麻烦这位将军大人,停一下车,我有件事不得不做。”
扬克虽然不明其意,但是自己接到的命令是,只要这位李斯特族长不反抗,就要以礼相待。所以就很干脆的下令让车队停了下来。
李斯特族长走下了马车,看着面前巍峨的皇宫大门。
又看了看那面依旧迎风招展的荆棘花皇旗。
他的眼神又落在了那站在城楼上持刀侍立的武士——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御林军了,而是换成了清一色的雷神之鞭。
老头子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他忽然用力弹了弹自己的衣衫,深深吸了口气,郑重的往前走了三步。
隔着那皇宫的大门方向,遥遥的看着皇宫大门里,那座正殿。
老头子忽然就深深的弯腰,拜了下去。
他深鞠三躬,然后挥手,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珠。
“老先生……你这是……”扬克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怎么?”老头子扭过头来,这一刻,他那浑浊的老眼里,居然露出了几分锋芒来!他冷冷的看着扬克,一字一字道:“身为人臣,我为刚刚逝去的先帝行上一礼,也算是尽了为臣之道!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顿了顿,老头子收回了目光,却丢过来更犀利的一句!
“你也是帝国将士,吃了先帝十多年的军饷吧?此刻先帝去了,难道你不该拜上一拜么?”
这句话顿时让扬克面红耳赤,随即他脸上涨红,眼睛里露出了恼羞惭愧之色,更有浓浓的怒气和羞恨,终于狠狠的跺了跺脚,一挥手,让人将李斯特族长重新押回了车里,这才狠狠的吐了口气。
只是看着那远远的皇宫里的正殿……想起了昨夜的那场厮杀。
忽然……老头子那句“吃了先帝十多年的军饷”又仿佛响在了耳边,这位雷神之鞭的军官忍不住一震心虚,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天空……似乎有一阵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冷风,透过铠甲,寒气浸透了全身。
他重重吐了口吐沫,才重新翻身上马,狠狠的一甩马鞭,催促队伍重新往皇宫里去了。
……
让李斯特族长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能立刻见到那位正主儿。
进入了皇宫之后,他便被直接押送到了皇城里的一个偏僻的地堡。
这里守备森严,只有一座吊门。
身为帝国最顶尖的权贵之一,李斯特族长如何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走下马车,他便皱眉,苦笑道:“怎么?那位新皇难道不打算见我?便直接把我丢进这皇宫的牢房里让我烂掉么?”
因为皇宫前的那番羞辱,扬克的态度也不那么客气了,冷冷道:“陛下有令,让您先冷静冷静……放心,您在这里可不会孤单的,里面应该还有不少您的老朋友老相识的!”
老头子听了,似乎沉吟思索了一会儿,扬克还疑惑这老头子在想什么,却没想到,这位老先生随即说的一句话,顿时就让扬克面红耳赤。
“哦?陛下?嗯……这么快便改了称呼么?哼……你们改口的好快,我倒是听的很不习惯呢。”
扬克心中羞愤欲死,只能恶狠狠的哼了一声,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老头子交给了负责看管这座牢房的负责人,就带着自己的人匆匆离开了。
看着面前这个胖乎乎的牢房看守,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御林军制服,李斯特族长倒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这个牢房的看守头目倒是神色从容,淡淡笑道:“又来了一位大人物,这今天一天我见过的大人物,可比我这半辈子见到的加起来都要多呢。”
说着,他懒洋洋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马鞭,在另外一只手掌上轻轻拍打着,缓缓道:“这位大人,来到这里的规矩倒也简单,先请您进去暂住着冷静冷静,如果在这里待腻烦了想出去,也不难。只要您肯声明效忠皇帝陛下,签署一份效忠书,那便可以从这里出去,得到皇帝陛下的接见了。”
顿了顿,他缓缓道:“您也不必着急说什么义正词严的话,这些言辞,我今天至少听到了几十遍啦。您可以在这里想清楚些,再慢慢说不着急。嗯,对了,这地牢的牢房可不太够用了,所以要委屈您和其他人挤挤,不过我这人倒也好说话,想必这里一定有您的不少老朋友老相识,您若是想和谁住一个屋子,现在告诉我,我可以为您安排。”
老头子原本还想刺这家伙两句,可一看这家伙满脸漫步在乎懒洋洋的样子,知道对这种人说什么也不过是白费吐沫,干脆就打消了这念头,可听到了后面,不由得眼神一动。
“哦?那正好,我倒是正想见见一个老朋友呢,就麻烦你把我和他安排住在一起吧。”
“哦?不知道是哪一位?在不在我这里?”
“在,一定在。”李斯特族长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老头子抚掌笑道:“那小子平日里看似狡猾没什么节操,其实骨子里还算是有点正气。这个时候,他一定是在这里的。”
……
在地牢里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前,李斯特族长看着被缓缓打开了房门,终于看见了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狡猾小子。
这地牢里倒并不像想象之中的那么阴森恐怖,房间还算宽敞整洁,里面有简单的床铺,甚至还有一套干净的书桌和椅子。墙角居然还有取暖的火盆。
进门的时候,李斯特族长被塞给了一叠厚厚的白纸,还有一支鹅毛笔和半瓶墨汁。
“若是您想通了,可以用这个写一份效忠契约书。”
那个胖胖的看守头目,笑着将老头子推进了房门,就将重重的铁门合上了。
李斯特族长也不理会他,走进屋子里后,就立刻看见了陈道临!
陈道临正背对着他,哪怕是房门打开有人进来,他也不曾回头。
只是坐在那儿,正在伏案奋笔疾书,也不知道在写着什么东西。
李斯特族长大步走了过去,绕到书桌前去,嘴里笑道:“你这小子在写什么呢?难道这么快便打算写那投降书效忠契约了?”
说着,他已经站在了陈道临的面前,可低头一看,原本嘴边的第二句取笑的话,却立刻就咽了回去!
只因为,此刻的陈道临,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陈道临满头的头发乱糟糟的,面色苍白如纸,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更是双目赤红!
整个人的神情,强烈的悲愤之中夹杂着浓浓的怨毒和恨意!更有一股绝望的味道笼罩在眉心!
更让老头子心惊的是,陈道临一面奋笔疾书,口角还有血迹!他写上几笔,就呕出一小口鲜血来,殷红的鲜血就这么喷在了他自己的衣袖和面前的纸张上,触目惊心!
“达令?达令?!!你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老头子上去一把狠狠的抓住了陈道临的衣袖。
陈道临这才抬起头来,他的眼神甚至有些恍惚,看了看李斯特族长,仿佛过了好久,才终于看清了对方是谁。
他嘴角挤出了一丝惨然的笑意,嘶哑着嗓子。
“是你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啊……”
李斯特族长心中一刺,抓着陈道临衣袖的手指锁紧,死死盯着陈道临眼睛:“小子!告诉我,昨晚在皇宫里,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