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形势由不得他做主,双方仇怨浑不可解尚在其次,最多拼个你死我活罢了。但自诩渔翁的曹生潮守在旁边等着捡便宜呢。被他盯上了,绝对是个万劫不复之地,因此依照目前情况,能暂时不开战的话,其实对双方都有很大好处。所以他只能忍,甚至希望看起来绝不可信任的廖学兵能够劝说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的莫老五。
廖学兵刚刚踢开房间门口走进去,莫老五、殷楚两人随从各自戒备,看清楚来人是廖学兵以后,莫老五的人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殷楚身上。
房间的布局接近总统套房会客厅的奢华程度,不需要用语言进行过多描叙,负责清洁卫生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只要弄坏其中一件东西,下半辈子就别活了。
莫老五、殷楚各自靠在真皮沙发上,双方相隔两米左右,中间一张小桌子上放着莫老五的哈瓦那雪茄和殷楚的骆驼牌香烟。莫老五身后是一个干练的中年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他对面的殷楚身后也有两个人,而本人呆口呆面,一直看不出什么表情。可以猜想得出的就是,在这种严峻谈判的情况下还带着一名小孩,那孩子没一点用处就有鬼了,应该是被莫老五所掌握的殷楚的亲生儿子。
“好,别紧张,我是受人委托,来这里观摩学习的。”廖学兵赶紧把门给掩上,对莫老五说:“给我个面子,把那孩子放了,然后你可以去休息,剩下的我通通替你解决。”
莫老五揉揉太阳穴疲惫地笑道:“爱丽丝·史密斯小姐托我向你问好,她最近正在学习汉语,进步神速,已经能与我简单对话了。来坐下吧,看看神棍还有什么话要说。殷楚,我和你也斗了十年,实在没什么意思,刚开始你确实让我感觉几分竞争的乐趣,可现在呢?几乎没有什么对比性,乐趣全部丧失,要陪你玩玩么,也就和大人欺负小孩差不多。”
殷楚微笑:“谁是大人谁是小孩?”
莫老五笑得更为欢畅,“还记得八年前保健品厂那一场大火吗?你烧死了我的儿子,唉,想来也真够痛心的,都怪那小子不够机灵,连火都没躲过,死了倒也干净。”
“哦?是吗?那可得节哀顺便了,争取明天更努力,再生一个大胖小子。”殷楚做为心理学博士,这时竟猜不出莫老五的心理活动。也难怪,若是随便就能猜出,那也就不是殷楚的对手了,还有什么本事把他送进监牢六年?
莫老五换了一副很淡然的表情,点了一支雪茄拿在手里,任由烟味散发,说:“想必你一定很奇怪我今天约你会面为什么会带一个小孩一起来。现在谜底可以揭晓了,他叫朱狗剩,是朱襄的养子,今年九岁零四个月,生得聪明伶俐,很有潜力。不过他三岁时不叫狗剩,而是叫做:殷安原。照我想法,这个名字实在丑陋,姓殷名镜的话那才是姓名学的终极奥义。”
别人对这句话的理解只道他们是在互相打击讽刺对方,谁也不会明白殷楚此刻的心情。
震惊!首先是极度震惊,惊到遍体发寒,手足俱冷,不能自已。但终究是心理素质过硬的黑道巨枭,马上从观察那怯生生的孩子的长相轮廓、骨骼发育、表情性格中分辨得知绝对是自己的亲生骨头,别的家孩子长不成这样,尤其是那突起的眉骨和下吊的双眼皮,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六年前他在狱中得到妻子儿子死于非命的消息,痛不欲生,处心积虑发誓要让仇人死得好看,六年来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奋斗。现在他突然看到儿子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还被仇人当成儿子养了六年,心理反差之大可想而知。
莫老五这人渣居然还给他取了个狗剩的侮辱人的名字。
情不自禁站起身来,低低叫唤道:“安原,安原,你还好吗?快到爸爸这里来。”
朱狗剩害怕得后退一步说:“莫伯伯,那个人是谁呀,好古怪我看他很像街上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的坏蛋呢。”
莫老五说:“狗剩,你爸爸呢?”
“爸爸好像在外面啊。”
殷楚颓然坐下,沮丧地问:“老五,你到底有什么条件?只要不太离谱,我都能答应你。”
“哇哈哈哈!”莫老五终于逮住机会狂笑一番,借以发泄焦躁压抑的情绪,“我没什么条件,也不要求你什么!做为竞争了十年的对手,现在只想请你看一出好戏,就是现在!”
殷楚隐隐感觉不妙:“什么?”
“狗剩身上的衣服特别浸过油脂,只要打火机轻轻一点,就能让他变成烤红薯。你曾经让我儿子变成烤红薯,那么现在,换你来享受这种滋味了。阿揩,十秒钟后点火,现在开始倒计时。”
殷楚大惊失色,魂飞魄散,叫道:“莫老五,你……”当前时间容不得过分思考,一挥手,连同身后两名随从一起向莫老五扑过去。
阿揩衣襟一翻,双手多了两柄黑黝黝的手枪,冷笑道:“别以为检查过了我就藏不住枪。你这个囚徒关得几年早就和现实社会脱节了。别乱动,子弹不长眼睛,上来一个死一个,上来两个死一双。很好,五爷,我开始倒计时了,十,九,八……”
莫老五带着无比巨大的复仇快意紧紧地盯着殷楚脸色,眼睛瞬也不眨。
生得胖嘟嘟圆呼呼的朱狗剩并不知道死亡即将临近,拉着阿揩的衣角略带犹豫地说:“揩叔,那个坏人是不是在和伯伯吵架啊?”
殷楚说:“等等,其实你儿子八年前……”
一直在旁边冷冷看戏的廖学兵厉声道:“他妈的莫老五你是不是疯了?马上停止你的疯狂行径!”一脚踏中桌子的边缘,另一头呼地高高翘起,受力过于激烈,立即克服地心引力,旋转着升上半空。为了防止行走时挤压挨碰使桌子的位置发生改变,设计者一般都会设计桌子的重量比较大,才不容易移动。这张桌子四根金属腿,外加青铜底盘和边角镶银,总重量不下五十公斤,竟在老廖的一脚之力飞上半空,声势惊人。
殷楚大吃一惊,急忙闪身避开,老廖已经轻轻巧巧地接住从桌面飞离出来的雪茄,铁盒弹开盖子,跳出一支褐色发亮的雪茄,嘴巴一张,便用牙齿咬住。情急中也来不及点燃,就那么一步跨出,步伐惊人之大,好像是正处于巅峰时期的刘翔,越过莫老五的肩头,双手一扭,将阿揩的手枪给下了。
桌子轰然落到地面,幸好厚厚的波斯手工驼绒地毯减缓不少下坠力道,不然这时一定吓人得紧。
廖学兵抬脚猛蹬沙发后背,莫老五猝不及防,虽然沙发抵消大部分力道,仍是如同身受坦克撞击,不由自主腾空飞起,张牙舞爪地扑向殷楚——身在半空,不做这个动作难道还能摆照相造型不成?
殷楚堪堪心有余悸地避开桌子,立即被莫老五扑倒,两人搂抱着骨碌碌滚到墙角。
廖学兵推开朱狗剩和阿揩,手枪在掌心里飞快旋动几圈,而且是双手同时进行,动作娴熟犹胜西部牛仔,微一凝滞,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朝莫老五和殷楚连开十四枪。枪口迸出火星,枪声贯耳,在房间里激烈回荡,天花板上的六层连环水晶大吊灯被枪声所震,咿呀呀地摇晃。朱狗剩吓得小脸儿苍白,紧紧捂住耳朵不敢说话。
老廖这才拿开雪茄,得意地吹去枪口硝烟。他从起脚到收枪,前后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流畅自如,仿佛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奏响的乐章,好像一出无比享受的视听盛宴。——但在场观众没谁觉得享受的样子。
三名随从紧张惊慌地朝墙角望去,没有预料中的满地血泊,莫老五和殷楚紧紧拥抱,姿势之热烈,态度之暧昧,好比现代黑帮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在他们后面是十四个围成身躯形状的弹孔,险险擦身而过,只要偏差一毫,便是肠穿肚破之厄。
两人对看一眼,立即以最快速度分开,互相大眼瞪小眼,莫老五怒道:“廖学兵!你搞什么飞机?”
“孩子没有错,更不是你的泄愤工具,因此不能杀。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你要真正报仇,我可以马上为殷楚实施满清十大酷刑。”
“喂,别胡乱开玩笑,会吓死人的。”殷楚掸掉膝盖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起头来正视廖学兵和莫老五的眼睛,说:“其实,老五的儿子根本就没死。”
“什么?”这回换做是莫老五震惊不可开交:“我儿子没死?我知道你不高兴,但也没必要拿死人开玩笑,你儿子的命值钱,我儿子的命就不值钱了?放心,既然阿兵说过,我可以把狗剩养大,留到他十八岁成年再动手。”
“你儿子真的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