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点满了,四十九盏莲花的长明灯,隔得老远,便可以看到火光。
高僧给谢虞诵读佛经的声音,传遍谢家每个角落。
沈笑语看着,写着谢虞名字的灵牌,他灵牌上刻着的字,比旁的少许多。
因得早夭,谢虞还未来得及取字,灵牌上只有一个名。
秀厢和乌苏一左一右跪在蒲团上,连跪了七日,即便再爱打扮的乌苏,也要虚弱了不少,更别说秀厢,脸颊已经凹进去了。
崔管事穿戴着孝服,给沈笑语递上了三炷香,“还请夫人上香。”
香烛的灰烬掉在蒲团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沈笑语接过香烛的手一顿,随后才将香烛插在了香器里。
上完香,崔管事摊开,比桌面还要大的宣纸,让沈笑语抄写下佛经,自己则又去守着长明灯。
前世,沈笑语修身养性的日子不少,如今又抄起来佛经,倒是顺手,都不需要翻阅。沈笑语写的是行书,她极少写这般没有规矩的字,却只有这无惧规矩的字,才最配谢虞那没规矩的人。
柳账房在沈笑语身旁侍墨。
沈笑语:“老祖宗如今身子如何了?”
如若平常,即便谢家老祖宗再悲恸,也不会忘记为难沈笑语的。
如今却没看到人。
柳账房:“老祖宗自从听到小公子的噩耗,便悲伤过度,几度昏厥。”
“人倒是是清醒的,但今早老祖宗的头疾又犯了,如今正睡过去。醒过来,定是要来请国夫人的。”
沈笑语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抄完一页宣纸,柳账房又换上一张新纸。
“听闻先生是谢家的家生子。”
柳账房:“小的不算是谢家的家生子,没有卖籍,不过自小跟着父母长在谢家,自从懂事,便在谢家学起来了管账。”
沈笑语:“先生在谢家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倒是有一疑惑,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小的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笑语想要问的,是谢虞的身世。
但她却不能直接问,于是便从前景国公夫人问起。
谢家老祖宗最惯着的,一个是谢虞,另一个便是景词的生母。
沈笑语:“这谢家子嗣,向来颇丰,不知为何,却只有前景国公夫人一个,叫得上名号的姑奶奶?”
沈笑语虽问了,但还在提笔抄写佛经,好似是不小心问起来的。
柳账房听闻沈笑语的话,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没人看过来,诵经的能将两人的声音压住,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夫人为何问起此事?”
“夫君生前与我提及过,未曾细说,如今这人倒是不在了,也没得人解答了。”
谢虞从未提起过。
柳账房是个聪明人,知道沈笑语真正想要问的,“谢家倒是还有几个庶出的姑奶奶,但都嫁娶了外地,这妇人家嫁出去之后,便没怎么归家了。”
“所有庶出,都外嫁了?”
不仅如此,除了大理寺的谢大人,旁的庶出的男子,也全分家去了外地,没有一个
人留在长安为官。
看到沈笑语放下笔墨,柳账房:“夫人不知,这谢家的大姑娘其实本不是贵妃娘娘,若真算起来,贵妃娘娘该是谢家的二姑娘,小公子该是家中的十公子。”
“贵妃娘娘跟前,还有个姑娘。听是犯了避讳,便没有在族谱里留着名。”
“细说起来,如今的谢夫人也不过是首辅的续弦罢了,谢首辅还有一个发妻。首辅大人早年在外游历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两人是天地为媒为聘,结为夫妻。”
柳账房听得这些事,也是小时候听家中长辈提起来的,在谢家乃至长安城,都鲜为人知。
柳账房:“那位真正的大姑娘养在城郊的小院里,一直没入谢家,后来不知嫁了谁,人死了,尸身还是首辅从乱葬岗寻回来的。”
“夫人想查什么?”
柳账房知道的,都告诉沈笑语了。
倒是一旁的崔管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跟前,崔管事白了一半的发,“夫人这佛经可誊抄完了些?”
“看见是夫人誊抄的佛经,想来小公子该是极开心的。”
沈笑语:“听闻自小公子牙牙学语开始,崔管事便在一旁照顾?”
崔管事:“小公子小时候,与夫人并不亲,便是我自小在跟前照顾的。”
沈笑语见崔管事苍老了不少,“若见到管事这般劳累,阿虞该要皱眉了。”
崔管事叹了一口气,“怎会……小公子……怎会……”
崔管事颤巍巍的,拿起来
沈笑语抄写完的,挂在了祠堂。
见崔管事事必躬亲,沈笑语手中笔墨的动作一快,道:“还请柳账房帮我做件事,到我沈家对面那门的一户,找到挽月先生,让他来见我。”
柳账房并不多问,直接应下。
“夫人只管放心,今夜,挽月先生便会入祠堂来见夫人。”
柳账房前脚刚走,后脚沈笑语便掉了墨,脏了宣纸。
见到这边动静,崔管事谨慎的捧起来宣纸,一脸悲痛,“可惜夫人写得这般好的字……”
沈笑语:“不过脏了宣纸,换一张即可。”
“佛经抄写怎可出错……”
听见崔管事的喃喃自语,沈笑语换了一张新的宣纸。
这次崔管事便小心在一旁侍奉,生怕沈笑语又出差错。
崔管事研墨动作老练,像个读书人。
“崔管事是老祖宗的娘家人?”沈笑语问。
“虽同是一个崔,但我家中分支早已落败,不过有几亩良田的农户而已,当不得老祖宗的娘家人。”
沈笑语:“即便落败,那也是清河崔氏,为何在谢家做一个小小管事?”
世家落败也不可能为奴。
沈笑语目光如炬,直接和崔管事戳破,“在三晋之时,六哥说:谢虞并非是谢家子嗣。”
“胡说!小公子怎会不是谢家人,若不是谢家人,老祖宗为何这般爱护小公子?”
沈笑语:“想来是我多虑了,小公子定然是谢家人,小公子与谢夫人眉眼这般相似……”
说起来谢夫人,崔管
事眼神回避。
沈笑语:“可若是亲生母子,那为何会幼年时不亲热,反倒是大些了才好起来?”
“都说这外甥多像舅,其实姑母也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