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最早开始有这个想法,应该是陈先生说“这两天付费通道就要关了”的时候。
就觉得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就再也做不成了。
而且,我还不一定能找到他的网店呢。
或者说,这个时候网店的付费通道可能都已经关了呢。
我就寻思着,我“有当无”地找找吧,就找找那家网店而已,找一下又没人知道。
软件很快安装好了,我随便注册了一下,也没起昵称,直接搜索店铺名称“安非他命”,结果为空。
果然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想了想,用搜索引擎搜“剧本杀《醉暖阁》作者”,得到的笔名是“安非他命-B”。
我赶紧又在购物软件搜了一下这个名称,但依然为空。
我想那算了,敞开了找可能还快点。
于是直接搜“陪玩”、“过年”、“男友”等词汇,按照成交额从低到高排序。
最先看到的是几个成交单数为0的店。
于是我算了一下,半年前过年时思思下了一单,然后玩剧本杀下了四单,碧莲下了一单,但是撤单了,所以应该是成交五单。
于是我划到五单的那些店铺那里找了一会儿。
结果我把这部分店铺都划拉完了,也没找到一个像的。
机构前台的顾问小姐姐探了个脑袋进来:“这位老师,课结束了是吗?要赶紧收拾收拾走咯,我要锁门下班了。”
我连声道“好”,然后背起书包去赶地铁。
待我到了地铁上,我差不多也想明白了——思思下的单里头还有两笔没销单,所以陈先生的网店目前的成交单数不是五单,应该是三单。
于是我又往回划拉,去到成交三单的那一片找起。
我几乎是还没开始找,手就顿住了,因为我划拉的时候看见有家网店连封面都没有,一片白茫茫甚是显眼。
在一众美颜美到失真的封面中,这个封面真是太蹊跷了。
点进去一看,这个用户果然也没有好好起名字,和我一样昵称是一串数字,店铺名称也是乱码。
我随意点着看了看,感受到了这个网店的敷衍。
没有哪怕一张图片、照片,就连店家头像都是系统自带的。
而所谓的商品栏只有一件“商品”,写的是“真想和你一期回家过年”,价格是按照软件内同类商品的均价自动生成的,一千二。
我觉得差不多了,应该就是这家店。
虽说有个错别字不像陈先生的风格,但是反倒正是这个错别字让我确定了,这是陈先生的手笔。
因为一般人的输入法中,“一起”这个词更常用些,很难打错成别的。
但在我们这些教培公众号的输入法中,“一期”会排在“一起”前面,尤其是寒暑假前后。
最近我也在写暑期课宣传文章,教育机构将暑假分为三段,分别叫“一期”、“二期”、“三期”,像我的二期课,现在就已经排了三个学生了。
我合理怀疑这字是陈先生喝醉时打的,毕竟平时我的文章里“的地得”写错,他都得要求我改回来。
好的,找到了,那现在怎么办呢?
恰在此时,地铁提醒我到站了,于是我赶紧下了地铁,往家走去。
*
自那回穿过花圈小巷之后,我再也没敢走过那个小门,而是一直绕远走的小区大门。
等快到单元楼下时,我穿着高跟鞋的脚也快废了。
我的脚属于瘦长型,很难买到合脚高跟鞋,只有绑带款能将就着收紧宽度,穿着相对舒服点。
我蹲下揉了揉,然后想起身一鼓作气上楼去,一抬头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树阴下的一位老太太吓了一跳。
其实这个小区九点多钟还挺热闹的。
因为有地下车库,汽车都停到下面去了,不占用地面空间,所以夏季的这个点儿有很多人在小区里散步纳凉,偶尔还能看到年轻人在小区里跑步健身。
那么按理说这么阳间的气氛下我不该怕才对,但是我真没发现这位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这儿的。
事实证明,当你猛然发现有个人在暗处静悄悄、笑眯眯地盯着你看时,那不管在什么氛围下,都会有点怕怕的。
不管吓没吓到,毕竟人家是笑着的,我要是一脸惊恐掉头就走,那显然也不太礼貌。
于是我客气地冲老太太低了低头,然后平复了一下心情准备上楼。
这时老太太像念咒一样,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什么。
我有点后悔回应她的微笑了,因为我其实不想工作了一天之后,站在自家楼下和不认识的老太太聊天。
在N市工作了一年之后,我大概能听懂N市的方言口音,但这种老一辈人说的纯正方言,听起来还是很像咒语。
老太太见我愣住,又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还做手势比划,指着我回家必经的楼梯口。
我就跟听英语听力似的,卖力地捕捉自己听得懂的词汇——“处朋友”、“这两天”、“没来”。
我恍然大明白:“奶奶,您是问我,和我处对象的那个男的,这两天怎么没来?”
老太太忙不迭地点头。
由于她看起来太老了,她做这么用力的动作我都紧张得慌。
我忙道:“您是说之前大半夜送我回家的那个男的吧?他不是我男朋友,就只是那天送我回家而已。”
老太太老神在在,一脸不信,又说了句什么,这回我是真没听懂。
我说:“奶奶,我不是本地人,您说话我听不懂。不然我先上去了,您在这儿吹吹风,凉快会儿好吧?”
老太太就客气地跟我挥挥手,意思是我可以上去了,声音温温柔柔的,又说了两句什么。
我大概明白她是说,让我们俩好好的,别吵架。
我敷衍道:“得嘞奶奶,您放心吧,我马上跟他和好。”
然后踩着高跟嗒嗒嗒地爬楼去。
*
等我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半了。
我脱下高跟鞋释放双脚,然后赶紧去敲硕硕的卧室门想跟她吐槽一下今天的各种事儿。
敲了一会儿没动静,我才记起硕硕去外省调研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行吧。
我的倾诉欲霎时偃旗息鼓,颓然折回正门口锁上保险。
打开冰箱想整顿夜宵,发现没菜了。
扒拉出一块提拉米苏小蛋糕,也已经过期了。
打开电脑码了会儿字,又心不在焉的,老觉得自己码的是屎。
这特么是什么人间疾苦,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想下去接着和老太太聊天了。
我仰在座椅靠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总觉得我向来不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怎么今儿内心这么躁动呢?
我咬咬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在陈先生的网店里付了全款一千二。
我出息了我养鸭子了(不是)。
一千二就这么花出去了,这是我上十节课才能赚到的钱。
这么一换算,我也在想我是不是疯了。
但是转念一想,硕硕能节衣缩食一个月,省下七百块钱就为了在台下听一个陌生男人唱四个小时歌,而且那歌儿在听歌软件也能听。
这么一比较,我的心态又趋于稳定了。
然后紧接着,一通电话就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
我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但仔细一想,我是花钱的,我是金主,我慌什么。
于是我做了个深呼吸,接起电话。
陈先生的声音还是很好听,但显然孱弱得好像灵魂已经出窍了:“喂,您好,我这边生意不做了,麻烦退个单。”
我特么哪敢说话。
他气若游丝:“喂,听得见吗……”
我咽了口唾沫,我说:“陈先生……”
他那边静了片刻,然后苍劲有力地说了两个字:“退单。”
然后电话就挂了。
完了完了完了,我和陈先生之间的友谊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这是我头一次得到陈先生的电话号码,赶紧给他打了回去,但是在我疯狂道歉之前他就已经发挥开了:“你发什么神经?你脑子怎么长的?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是带着什么心态做出这种操作的?”
我大脑一空:“大概就是‘既然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这种心态。”
然后我们俩都愣了一下。
我赶紧大喊:“不是不是不是……”
但是对面已经挂掉了。
我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再次给他打过去。
幸好他还是接了。
这次我没等他说话,立刻道:“我就是觉得你这两天应该心情挺不好的,可能出去走走会好一点。因为你没什么朋友,涵涵最近也正忙,真憋坏了也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话起到了安抚作用,他顿了顿,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那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约我?”
好问题。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是一段很复杂的心路历程。
我从小到大就没跟除了硕硕以外的人出去玩过,而且我也只有和硕硕这样万事随缘、成天傻乐的人一起玩才没压力。
虽说我现在好像不像学生时代那么畏畏缩缩了,但如果第一次和旁人约会,是和陈先生这种有强迫症的事儿逼,而且还是个异性,那对我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
倒是干脆利落的陪玩关系,对我来说会坦然很多。
我出钱,他陪玩,两个人都轻松。
见我不说话,陈先生突然开腔道:“出去玩的花销你来付。”
这意思是我不用撤单了?
我寻思正经找陪玩的话这好像也是应该的,于是连忙应道:“可以可以。”
他问:“哪天?”
我愣了一下,好在我手边就有日历:“这周六吧。周六你休息,我学生也都考试去了,我没课。”
对面应了一声“好”,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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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备备,唱: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我怎会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ps:收到宝贵反馈,已经深刻反思,会更加注意对小说和现实之间的处理!
另外,今日双更!
20:00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