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陈先生也没揽着我很久,几乎是在气氛开始不对之前就放开了手。
就是那种,既表达了亲昵,又分寸感拿捏得很好的感觉。
而且他不是用手揽的我,是伸长着胳膊,把肘弯搭在我肩膀上。
所以我说是揽兄弟一样的揽法。
这就是我觉得最好的时候了。
一切都很自然,我不必在他面前慌乱。
说着普通朋友之间都会说的话,我不必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但那些话又可以衍生出很多种意思,我可以自由地做出暧昧朦胧的理解。
点到为止的肢体触碰,也令人愉悦,令人心花怒放。
我们在寻龙峡的浪花中浑身湿透,在橘色的皮艇中晃晃悠悠,被夏日的热风吹干头发衣衫,又在放纵之后结伴回宾馆。
我狼狈,他也狼狈;我高兴,他也高兴。
这一天我很坚定地确认了,我对陈先生来说是有些不同的。
在路上跟我分享歌曲,看到我们的大巴会拍下来发给我。
他是他山石那边第一个赶到寻龙峡漂流点的人,他走得也忒快了。
找体重相近的人不找涵涵,单单跑来问我多重。
别人泼他水会挨骂,但我可以泼没有关系。
这样的特殊待遇,哪怕只是针对一个很合得来、很欣赏的异性朋友,都足以让我大呼荣幸。
或者说,也只有身为这样一个特别的异性朋友,才会使我感受到单纯的快乐。
*
我算是最早回到酒店的人之一,我到房间时鑫姐应该还在水里。
群里已经开始有人抱怨鞋子废了、牛仔裤湿了,而我洗了热水澡,一身轻松地换上自己的衣服裤子,打开电脑进行今日份工作。
六点文章发出,之后不久便在群里收到了去七楼礼堂吃晚饭的通知。
结果当我来到礼堂时,好些人问我是不是和楼下他山石的帅哥在一起了。
唉,当然是会有人问的,今天下午往我们这儿瞅的人可不少。
但不管跟我熟还是不熟,都好像我的亲友团一样跟我打听,这就很神奇,咱能稍微有点边界感嘛?
应该是因为我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像陈先生肯定就不用面对这种场面。
我就只能不断解释着:“没有没有,都是误会。”
鑫姐一边忙着张罗晚餐,一边一如既往的热情,拍着我的肩膀说:“哎呀,迟早的事,那帅哥看你眼神都不对!我们小王盘正条顺的,时机一合适添把火就给他拿下了,加油!”
然后她就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愣了一会,然后去找营销部的桌子。
*
我知道鑫姐这人向来大大咧咧,她这话说得其实也是正常寒暄。
所以我之所以心里不太舒服,是我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知道我和陈先生的关系只会止步于此,我们是不会恋爱的。
我只想像今天这样陪他一块儿玩,逗他开心,看他难得进入一个完全放松的状态。
我可以每天陪他凑咖啡的单,可以花一千二买他一天时间,可以费尽心机试图制造和他相处的机会。
我愿意听人在我背后笑嘻嘻起哄,愿意让人觉得我是颜狗舔狗,愿意所有人笑话我爱而不得。
但我不想听别人说他“看我的眼神不对”,更不想听人说他“添把火就能拿下”。
我是垂涎于神仙的凡夫俗子,明明被世俗观念缠绕,却还是打从心底里想要染指。
也正因为我对陈先生的心思有如此恶劣的成分,所以才听不得旁人将他描述在我之下。
坐到属于我的位子上,我又进入了每日一度的入定反省时间。
我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呢?
当他说“到了Z市你跟着我玩”,我说“好啊”。
当他说“140斤”,我说“那差不了多少”。
当他说“还能把你卖了”,我故意撩他说“你狠起来连自己都卖”。
当他被我狼狈的模样逗乐,我进一步展示自己的梗王思维,试图让他更加快乐。
以至于到最后,我能确切地感受到他已经把我当成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我在心里祈祷这是友情。
这要万一是爱情,万一他表现出希望这种“纯洁的革命友谊”再升华一下的心思,我是给不了他任何回应的。
到时候这叫什么?叫玩弄感情,叫不娶何撩,叫始乱终弃。
我会成为和他的前女友们一样的人,我的行为会再次提醒他他就是孤独终老的命,他会意识到以他的条件配不上任何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哪怕对方是像我这样的low包和废物。
他甚至可能会认为我对他的所有好意都是渣女在玩耍。
或者认为他所感受到的好意其实都是自作多情。
这样的预测带给我的感觉,几乎可以用恐惧来形容。
我觉得我的表情这辈子也没这么凝重过。
那如果我们拓宽一下思路,有没有可能,我勇敢一点,真的一条路走到黑呢。
这么想着,我的心颤颤的,手也有点抖了。
如果我真的决定要认真谈一场恋爱,那我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毕竟我23岁了,已经过了法定的结婚年龄。
到时候我要怎么跟妈妈介绍陈先生的情况呢?
我可以说他很会做事情,很会生活,工资不低,事业心很强,有责任心,温柔又坚强。
除此以外呢?
我要说他有个恶贯满盈的父亲,连他出车祸都不给一分钱吗?
我要说他被遭受过家暴的母亲养大吗?
我要说他接下来几年得供他的妹妹上大学吗?
我要说他性格太倔老在外头惹是生非吗?
我要说他没有脾脏,连“身体健康”这一条都不能完全满足吗?
想完这些,我的手又不抖了。
我不能跟妈妈说这些话的。
我要是说了她不知道得有多担心,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女儿是被人给骗了。
这时我倒思考了一下,我妈会对我的眼光有点信心吗?
她总是那么了解我,那她知道我脑子其实还算灵光吗?她会明白我看中的人大概率是真的很优秀吗?
至少看上陈先生之后,应该很难有别的男人能入我眼了。
这么想来,我竟觉得最有可能的结局是,等我30多岁了,他未娶我未嫁,到时候我家里头对我的终身大事差不多也麻木了,然后我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啧。
就等开饭的这一会儿工夫,我连孩子在哪上学都快想好了。
*
晚饭规格确实比午饭高很多,涵涵忙前忙后,给我们这桌拿了几瓶可乐和一瓶白酒。
师资部部长拿着酒路过,直接把一瓶干红放我们桌上,起哄说:“涵涵把可乐拿回去,喝饮料多没意思,给女老师开瓶红的!”
话音刚落我就把可乐给开了,然后装出一脸懵懂,抬头看着涵涵和师资部长。
师资部长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涵涵语气里带点责怪:“哎呀小王手怎么这么快呢,算了算了,开了就喝吧。”
然后在背后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们其他人想不喝酒可以,但涵涵肯定不能,他是真得应酬。
而且我很快就看出,他这人酒量不行——大概和思思是同一种体质,喝酒不上脸,但迷糊得比谁都快。
他显然很清楚自己酒量浅,也积累了一些小技巧——每次喝完酒就拿毛巾擦嘴,其实是把酒吐在了毛巾上。
不一会儿他那条毛巾就吐满了,往下滴着白酒。
我就悄悄地把我的干毛巾换到他那边去。
我是真的很烦酒桌文化这种东西。
我家人喝不醉还好说,但我也见过喝醉了的,那叫一个“烂醉如泥”、“不成人形”。
所以我很怕看见平时春风和煦的涵涵也变成那样。
吃到一半时,各部门开始轮流去向大佬飞敬酒,涵涵也注意着动向,并挑了个合适的空挡唤我们道:“走走走,我们也去敬大佬飞一杯。”
于是我们就像小鸡跟着老母鸡一样,跟着涵涵走。
在大佬飞面前涵涵没搞什么幺蛾子,结结实实一杯白酒下肚,当场人就晃了晃。
我吃惊地看向他——老哥你这酒效力也忒快了点。
也就是这么一吃惊,导致我端着可乐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对面大佬飞已经干了一杯,抬眼就见我拿着满满的杯子愣在那里,便冲我和蔼地笑笑:“小王可乐还不能喝完?”
尼玛。
陈先生说得一点不假,大佬飞是真的有点阴,一点都不敞亮。
他可能觉得他干了,我没干,这是对他的不尊敬。
这种过家家一样的“游戏规则”让我觉得非常幼稚。
但我也不能说啥,人家毕竟是校长。
于是我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咕嘟咕嘟表演喝可乐。
鑫姐和大佬飞同桌吃饭,惯会投其所好,见涵涵喝完一杯,几乎立刻又拿过涵涵的杯子给他满上:“老听说涵涵海量,可算有机会跟你喝一回了!来,涵涵,我先敬你一杯!”
涵涵脸上挂着无意识的微笑,我估计现在给他倒杯核废水他都会喝下去。
杯子叮得一碰,涵涵和鑫姐双双饮下。
围观群众大声叫好,涵涵喝完就扶住了桌子。
我看见鑫姐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渗出,她随意地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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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大家有啥特殊的期待,我先说一下,小王虽然喝不醉,但是是不会帮忙挡酒的。
一方面她只是个普通小职员,她没有任何替喝的立场,她就算喝了也没人认账的。然后她也不是很会站出来撑场子的人,更不想暴露“自己其实很能喝”这件事。
所以“能喝”将只是小王的一个隐藏技能——除非她判断涵涵再喝就要进医院了,否则她是不会站出来的,而涵涵这样的人显然也不会让自己被欺负成那样(摊手)。
PS:终于把前几章折腾完了!我真的很不会写感情升温,因为感觉一不小心人设就会崩,每次都要改好久,你们难以想象有痛苦!谢谢大家给我的鼓励,其实我没写“作话”的那几章都是在对自己产生怀疑!(抱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