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的底层人员看着基地中央百无聊赖收.枪的威雀, 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照常理来讲本不该如此的。
他们作为组织的一员,哪怕是最底层,也已经见过了无数生死。随着枪声一响, 无数人的头盖骨就会开出红色的花来,随着一声“实验开始”, 同样会有无数的红花绽放身躯之上……
可纵使他们看过了那么多, 似乎都比不过这个站在基地最中心的男人。
克隆技术也好,改造技术也好, 洗脑技术也好, 全是这个男人带来的。他于十年前携带一片阴影到来这里, 自此之后,这片阴影就没再散开过。
——他是无数人夜里的噩梦,梦见了都会惊醒。
“把这里打扫干净。”威雀慢斯条理的吩咐着, 吓得众人又是一抖。
琴酒的到来打破了这样压抑的局面。
组织里的top killer叼着烟从基地门口走进来,似乎是要去基地的训练场。然后他在路过基地中央时停下了脚步,看着地上的尸体和战战兢兢的底层人员挑挑眉。
“他犯什么事了?”
琴酒的语气同样没什么波动, 就好像死在地上的不是组织里的人。
倒也确实算不上组织里的人,不, 说不定连人都算不上。
威雀眯起自己那双同属绿色系的眼眸, “没什么,杀了一个擅自行动的废物, 你不用太担心,有洗脑药剂在,你想要多少个他都可以再造出来。”
从被洗脑那天开始,他们就已经无法再称之为人了。他们是工具, 是棋子,是傀儡, 总之,万万不能算得上是一个人。
一个人拥有喜怒哀乐,然而他们连喜怒哀乐都是虚假。
——所以他和琴酒谈论尸体的语气甚至比不上菜市场里砍价的中年妇女富有感情。
“我造废物干什么。”琴酒对威雀的建议有着微妙的嫌弃,他瞟一眼地面上那些沾血的文件,皱起眉头:“这是赤司家的文件?”
威雀冷淡的哼了一声,“这是废纸。”
天知道他在基地里看见小原正三拿着文件兴高采烈跑过来邀功的时候表情有多难看。
什么叫做看时机成熟了就把文件偷出来了?
那他妈的叫时机成熟?
没有人家的能力就不要学人家搞先斩后奏,像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哪怕当个工具,也会变成工具里最不受待见的。
威雀越想越堵,幽幽扫着小原正三的尸体,恨不得再来几枪。
他不理解,小原正三哪儿来的信心用那么粗糙的手段去对付平岛阳?
他和平岛阳认识那么久,就连他都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对付平岛阳,小原正三竟然大言不惭说自己把平岛阳当成了恐吓赤司征臣的添头,是看不起赤司征臣这么多年的经商手段还是看不起他威雀的眼光水平?
“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吗?”威雀拉长了语调,“他说他拿组织的派发的替身假死,死之前还坑了一把平岛阳。”
“哦。”琴酒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语气平平:“那坑死了吗?”
“怎么可能。”威雀扯了扯嘴角。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了,平岛阳他聪明,非常非常聪明。”
威雀说这话时神色怏怏,但琴酒却在抬头的间隙里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自豪。
这表情属实诡异的过分,哪怕是琴酒,想要拿烟的手都忍不住顿一顿。
他问:“所以?”
威雀握拳:“所以他一定顺藤摸瓜摸到组织了。”
琴酒:“……”
琴酒:“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还没有发现?”
威雀歪头思考了一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不可能,他可是平岛阳。”
听到这儿,琴酒握紧手里的枪,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想要打死威雀的心情,整条胳膊都蠢蠢欲动。
他和威雀这家伙共事了十年,永远都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能鸡掰到这种地步。
“威雀,”琴酒深吸一口气,“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一个条子可能摸到组织这件事这么自豪?”
威雀眨眨眼。
碎片般的往事在他脑子中摇曳,在基地苍白的灯光照耀下,似乎又有透明的酒杯推到他面前。
那个时候他和平岛阳探完案会笑闹着在酒吧里并排坐,酒杯里的冰块碰撞作响。然后那两只酒杯会被高举,碰在一起,晶亮的酒液会飞溅出来,在木质吧台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
他们曾经探案出了差错,两个人颤颤巍巍挂在楼边,他一抬头,就是平岛阳伸出的那只用力到发青的手,然后是对方额角鼻尖渗出细细密密的虚汗的苍白的脸。
过去都是美好,然而美好都是虚假。他也好,平岛阳也好,性格、经历、各自擅长的东西,全部都是作者设定。
在到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威雀就在想,他们两个算得上真正的人吗?
他们和被洗脑的那些工具有区别吗?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能变得更加真实吗?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哪怕他再痛恨“作者设定”四个字,他也还是得承认,在这么长久的时间之中,能称得上是他搭档的,只有平岛阳一个。
于是威雀得出答案。
“当然是因为他是平岛阳了。”
琴酒那一瞬间看向威雀的目光简直像是要杀人。
那双眼骤然变得锋利又凶狠,可他对面的人却还抱着近乎甜腻作呕的笑意。
“注意你的措辞,威雀。”琴酒的语气冷淡,“不要用老鼠的语气说话,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嗨嗨~”
威雀双手一抬,比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那让我来猜一猜平岛阳接下来的行动吧?”
琴酒对上威雀那双还有着莹莹笑意的绿眼睛,心里冷不丁打了个突突。
——有那么一瞬间,他同情那个条子。
而威雀收回手,双手抱臂,手指在臂弯中轻轻敲打:“——他会告诉警局里其他人,在赤司宅里他被刺杀,出现的那个死者未知。”
*
警视厅里,平岛阳顶着OK绷,将装着钢针和假皮的文件袋拍到目暮十三面前,“老大,赤司宅出现一名死者,钢针是杀我的,但我没死成,那张皮是从死者脸上扒下来的,所以现在死者未知。”
“——然后他会说‘出现了袭警这种事,我们一定要好好调查’,而目暮十三绝对不会让一个差点被杀的人去。”
*
“这种事情我们一定要好好调查。”平岛阳恼火的摸摸鼻子,然后痛得嘶了一声,“要不还是让我和伊达去吧。”
“你俩去什么去!”平岛阳转身要走,目暮警官薅住他的后衣领,又把人薅回来。“你他妈都差点让人谋杀了还去,警视厅里其他人不是废物!”
目暮十三喘两口气,又说:“真正的绑架团伙在逃犯给酒井咲发了一个谜题,正好你们别出警视厅,你要实在待不住,我就和百濑说一下,你们俩一会儿去解谜题吧,我找别人去赤司家,配.枪去!”
*
“——然后他会示意人激烈反驳,然后他自己在暗中观察。”
琴酒一愣:“观察什么?”
威雀:“观察谁是卧底。”
“都去卧底了,我想他们应该没蠢到会把自己暴露?”
“这不是蠢不蠢的问题,琴酒。”威雀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进了警界,也许没有人没听说过平岛阳。”
哪怕平岛阳只来了不过一年,哪怕平岛阳名声不好,但无可否认,他是当之无愧的警界之星。
威胁在侧,而卧底,彻夜难眠。
*
警视厅内,接到平岛阳眼神示意的伊达航眨眨眼,上前一步,和目暮十三据理力争。旁听的麻生尴尬笑笑,走上前来帮着目暮十三一起劝。
“平岛前辈对警界太重要啦,目暮警官也是不想失去他。”麻生伸手扯住伊达航压着文件袋上的胳膊。“要不这样吧伊达警官,我去调查,好歹我也是对策部的新锐警官啊。”
伊达航看麻生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可这不是团伙作案,不归你们对策部管。”
“但你们不是还要帮对策部解谜嘛。”麻生挠挠头,“大家都是警察,这种时候还提什么归不归你管的。”
“不,还是我们去吧。”
“不不不,你们去太危险了,我去。”
早在这场争吵中隐身的平岛阳沉默的注视着麻生。那双金色眼眸隐匿在绿植之后,像一条潜伏的蛇,又或者捕食前息的鹰。
目暮十三不让他去是因为他目前是搜查一课的主力,作为一个上司,他比起普通警官要更为注重大局,不能让他死了这种事情发生。而且他人在警视厅里,谋杀者也不敢追到警视厅来轻举妄动,总的来讲,目暮十三的行为非常符合逻辑。
但麻生不是。
麻生的行为或许用小年轻古道热肠也能解释的了,但他的本职工作——解救酒井沙耶,抓捕在逃犯并没有做完,哪怕是联合查案,警察们也应当各司其职。
一个被对策部警部带在身边的新锐警官突然不干正事了,与公来讲,失职,与私来讲,难以晋升。
这不是一个脑子正常的警官能干出来的事,他更像是试图避免有人再继续调查下去。
再加上那个一直在逃,没有被抓住的在逃犯。
平岛阳想。
我应该是找到了一个卧底。
只是麻生当警察也不过一年多,他上面应该还有人存在,就比如说……
当警察的年头至少六年往上的百濑警部。
但百濑警部到底是不是还很难判定,于是平岛阳开口:“算了,麻生想查的话就让麻生来查好了。”
为了保命,赤司征臣会将结果全盘接受,那么麻生,快让我看看,你会将案子定义为悬案,还是将那个克隆人随意掰扯为亲戚呢?
*
“也就是说,麻生已经暴露了,百濑离暴露也不远。”琴酒往嘴里送了一根烟。“需要让他们两个死吗?”
“当然。”
“用替死吗?”
替死,就是小原正三从赤司家跑路时所用的那具年轻一点儿的身体。
当一个人得到财富,得到权利,得到地位,那么他还有什么得不到?
威雀扫过地上还未擦干净的血,眼底一片漠然。
剩下的唯有长生,关键是要一副强壮的身体不老,否则老而不死是一种折磨。
替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研发出来的。
刚研发出来时乌丸莲耶狂喜,以为自己有望获得长生,可长生被无数人追求了几千年,哪有那么好得到,他们很快就发现了研制出来的身躯的缺陷。
这些拿组织成员的血液作为样本培育出来的身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膝跳反射,没有神经反应,转移意识进去也是死人。
这样的身躯是无用的。
但好在它们还能够被废物利用。
于是稍加改造,与APTX4869相结合,这些身躯就变成了现在可以随意放大缩小,便于携带的“替死玩偶”。
如果碰见什么必要的场景,组织成员只要拿出替死就好,虽然替死的面容年轻了一点,但无所谓,总归还是组织成员的样子与DNA不是?
多神奇啊,多恶心啊,活人吃了会死的APTX4869,与死人结合后就变得可以随意玩转光阴。
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乌丸莲耶其实早该去死?
威雀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索,语气平淡:“我以为你一直认同这句话,废物没有价值。”
被微妙怼了一把的琴酒沉默。
半晌,琴酒说:“让他们现在死?”
“不,现在死岂不太无趣了。”威雀摇头,“我来安排就好。”
“那关于那个条子,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平岛阳呀?”威雀轻笑一声,“他得由我亲自动手,别人都不行。”
威雀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扭曲,此刻甚至已经扭曲到了连琴酒都为之诧异的地步。
“你又要发什么疯?”
“与你无关。”
威雀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兴味,“——我只是已经无法再继续忍耐了。”
琴酒看着这个突然发癫的男人,眼神好像在看疯子。
他知道威雀脑袋不正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忍一段时间没人理他他就会自己把那份不正常收回去,但琴酒最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不要把自己作死,组织还需要你的脑子。”
组织里派的上用场的聪明人死一个少一个,威雀是其中最有用的那一个,他死了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不妙,而且他不想加班。
“那样说不定更好呢?”威雀擦一擦眼角溢出的眼泪,“如果是在与平岛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死去,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死亡是什么感受?
这个问题人们自古以来就在追寻答案,甚至将它写入哲理,但对威雀来讲,那或许是他唯一能掌控在手中的一种“真实”。
琴酒依旧看着他。
威雀并不是什么自毁倾向。
这个人就只是单纯地,摆弄人偶一样地……满不在乎地对待自己的生命,对待他人的生命。
毕竟组织里所有人都知道,威雀洗脑别人时,愿意把别人变成一个与之前全然不同的人。
他近乎残酷的给予那些被洗脑的人全然不同的性格,全然不同的行动准则,全然不同的精神信仰,然后笑着对所有人说这是“寻求自由,反抗神明”的手段之一。
他在乎什么?
他能在乎什么?
他真的有在乎的东西吗?
“别发疯。”正因为威雀没什么在乎的,所以琴酒也只能压低了声线,近乎威胁的重复:“别随意发疯,时川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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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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