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 居然暴露在最不该暴露的地方。
时川透也抱着肩膀,一时间也有些想笑。
他总是不自觉的被设定所影响。
啊,其实事到如今, 他也说不上影响他的到底是设定还是那些哪怕是设定好的,但也很温暖的过去。
他实际上不止在一个废弃大厦中绑了人, 其中一个废弃大厦里足足有二十七位人质, 甚至他曾想过将起.爆.器的按钮改造,让那个叫伊达航的按下暂停按钮的时候, 那些大厦中的定时炸弹同时开启……
他准备了至少四种更恶劣的走向, 完全可以确保平岛阳身败名裂, 甚至上吊自杀或者锒铛入狱,可到了最后关头,他又停下了手。
就差临门一脚, 他却手软了。
——明明送礼物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感觉。
——明明替换监控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感觉。
平岛阳是那么能折腾的一个家伙,哪怕逆境之中也百折不挠。他看着他发光太久了,在指示被洗脑的棋子给平岛阳打电话那一刻, 时川透也发现他竟然无法想象平岛阳真被这些阴谋诡计打倒的样子。
那模样太狼狈。
太阳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坠毁。
所以时川透也也很难讲他当时到底抱着何种心情去修改计划,换成了如今这个最温和, 最迂回的选择。
——都是设定。
在真正与平岛阳见面那一刻, 他又再次清楚不过的意识到这件事。
那一瞬间时川透也杀意渐起,可平岛阳真转头看他那一刻, 他又……
那些杀意又悄无声息的散了。
‘你怎么在这?’
就这一句话,甚至让时川透也短暂的忘却了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事实,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组队探案,探案成功后会轻笑碰拳的日子。
所以他笑骂, “你哪来的脸说我。”
然后等这句话落在地上,时川透也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忘记了那些不该忘记的。
可东京塔从塔中央到塔底的距离太远了,时间也太长,他在情感和真相中来回拉扯,致使把人送进医院后,时川下意识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
嗯,这个点儿小平岛绝对没吃饭就跑出来了,我回去拿些吃的吧。
时川这么想着,完全没发现哪里不对,从医院迈着步子回了家。
推开门,从早上那通电话后就在燃气灶上呆着的粥经过几小时熬制,现在满屋飘香。
掀开锅盖,浓稠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他把粥放在保温桶里拎着就走,直到又到医院,看见医院大门那里那么多记者才第无数次反应过来——哦,这些都是假的。
平岛阳是个可怕的男人。
时川透也想。
他总能用三言两语的功夫,就把我拉进那些过去。
……不过这些足够把人撕裂开的拉扯,到今天就结束了。
时川透也从记忆中挣脱出来,看着面前的平岛阳。
平岛阳正仰着头。
房间里灯光暖黄,镂空的藤编球作为灯泡的外壳,将灯光割裂成一个个菱形方块。那些菱形方块照在平岛阳身上,给这个少见的穿了一身黑,从而显得肃杀的男人增添了几分过去常有的温暖。
灯光映在他眼睛里,是流动的黄金海。
“这十年,你倒是把安装炸弹的技术学明白了。”平岛阳咬牙,“那个废弃大厦的炸弹也是你安的吧?”
“嗯。”时川透也毫无顾忌的点头承认。
“跳楼也是你安排的?”
“嗯。”
“贺卡也是你寄的。”
“嗯。”
“前一阵子的媒体也是你安排的。”
“嗯。”
“今天长尾夫妇的死亡也是你安排的。”
“嗯。”
——所有谜题都得到了正确答案。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小平岛。”时川透也说。“趁着现在,我可以都回答你。”
平岛阳:“……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时川透也,这个和他一起冲着太阳发过誓的搭档,会成为下手杀人的人?
听闻这个问题,时川透也只是歪头。
“小平岛,虚幻的世界里,干什么都无所谓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存在是虚假的这一事实。有人能接受,那么就会有人崩溃,向来如此。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用与炸弹犯如出一辙的姿势握在手中。
或者说那个炸弹犯,本就是时川透也亲自教出来的,所以才会在细枝末节带着警校独有的味道。
——人无法完全逃离过去,就像人无法逃脱自己的影子。
时川透也举起匕首,“我会把你从这片虚假的世界中拯救出来的,炸死你有点儿浪费你这张脸,割喉吧,你看怎么样?”
“这个世界并不虚假!”平岛阳往旁边一跨,躲过匕首的寒光,却仍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他的发绳跟着头发一起断了,此刻同样披头散发,被斩断的发尾垂到肩头。
“可我见过作者。”时川透也没指望这一下就能成功,他重新和平岛拉开距离,挽个刀花,反手拿刀,刀柄贴近自己的胸膛,刀尖对准平岛阳。“你的体术一如既往的差劲。”
随后是刀光乱闪。
时川的招式目不暇接,哪怕平岛学过柔道,但不高的身体素质还是让他很快落败下来。
“咳!”
后背狠狠撞在墙上,胸口还迎来一拳,侧腰上横着两道伤口崩裂,平岛阳狠狠咳出声,脸上瞬间血色全无,血液挂在他嘴角。
“时川!”平岛抓住时川掐住他衣领的手臂,血迹印满了对方的胳膊。“别执迷不悟,跟我去自首!作者们不过是观测者!你是在犯罪!”
时川一言不发。
这个身穿浴衣的男人将匕首压进平岛阳的脖颈,随后狠狠一划——!
温热的血液喷了时川满脸。
血液溅射到眼睫,时川透也下意识闭了一下眼,随后又睁开。
那双绿眼睛周围全都是血,像山火即将烧起的森林。
“再见。”时川透也说。
他松开手,平岛阳靠着墙滑落下去。
血液流失的速度太快,平岛阳眼前阵阵发黑。他现在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喉间的热血。
平岛阳无力的垂着头。
时川透也沉默的站在平岛阳面前。
他匕首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砸,砸成一滩小小的红湖。
被割喉并不一定会造成伤者迅速死亡,割喉的主要死因向来是窒息,因为驱动呼吸的主要动力为位于胸腹间的膈肌。
——这样子死亡还挺痛苦的。
他看着平岛阳艰难的喘息,想了想,扔掉手中的匕首。
下一刻,他蹲下身,伸出手揽住平岛阳。
时川透也,不,威雀,还像以前在《神滨疑云》那样,习惯性的将平岛的背后靠在自己怀中,只是曾经那双搭在平岛肩头,或是撑在平岛背后让他站稳的手,如今一手捂住了平岛的口鼻,另一只手从平岛阳胸膛前横过,牢牢锁住了对方所有可能残存的微弱行动。
“我会让你尽快死亡的,不会让你经历太多痛苦。”时川透也讲,“这样就会快很多。”
没了呼吸来源,平岛阳喉间的血流的更厉害了。他下意识挣扎,却被死死锁住所有行动。
如果忽略掉前因后果和血迹,这画面就宛如一次探案中,来自搭档无声的支持和安慰。
“我把真实送给你,小平岛。”威雀说。“这是最后的时刻。”
与此同时,从后山回来的伊达航,和好不容易等到其他警察来交接现场的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刚踏进旅店大堂就闻见了浓厚的血腥味。
“……长尾游枝的尸体应该不能有这么大的血腥味?”松田阵平干巴巴的开口。“是有人趁我们走了进来杀人了吗?”
闻言,萩原研二一愣。
“糟了!”随后他脸色一变,猛地迈开腿往案发的小温泉跑。“平岛!”
伊达航和松田阵平顿了顿,像是明白了什么,也迈开腿,跟着萩原研二往小温泉跑。
一推门,血腥味儿更甚。
而时川透也还蹲在那儿没走。
“放开平岛!”三个人齐刷刷往上冲。
威雀扭头。
“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一边说一边松开手,随后起身,不与他们三人过多纠缠,从露天温泉外的围栏翻了出去。
“我去追!”松田阵平说,“你们两个带着平岛,立刻去医院!”
三人兵分两路。
松田阵平追着时川透也的身影,一路跑到马路边缘。可惜他到底晚了几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川透也登上那辆保时捷的后座,最后扬长而去。
“你把那个条子杀了?”坐在副驾驶的琴酒问。
有关时川透也任务的完成度,琴酒向来都不用担心,所以如今他只问这个问题就足够。
“嗯。”威雀看着自己沾血的衣袖,“反正到了被割喉的地步,无论如何,他都活不下来了。”
说完这句话,时川透也的嘴唇抿起,下颚骨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冷硬。
琴酒从后视镜中瞥了威雀一眼,点燃一根烟。
这家伙看起来不是特别开心,但这也和他琴酒没什么关系。
而岩出温泉旅店门外的救护车上——
“伤者还有呼吸,能救!”医生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