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国公平时行事谨慎, 但他更看中自己的名声,这次的和亲事件,百官占着大义, 淮国公就算没有自己的目的, 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退缩。
就像是兵部尚书,因为倒向了陛下,私下遭到了不少官员的唾弃。
淮国公不会做自毁长城的事情,更何况这次百官请命, 算是集体事件,再加上前面还有一个梁太傅顶着, 他的存在并不算突兀。
既不用做冒头的那一个,又能博得美名, 最后还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就是淮国公的计划。
梁太傅从御书房出来, 没有再回百官队列, 而是一脸忿忿地出了宫。
御书房外的群臣见此情况,不禁面面相觑, 淮国公也是若有所思。
看梁太傅的模样, 应该是没能说服陛下,对此淮国公并没有太过意外,他想着自己的底牌, 很快又淡定了下来。
淮国公想继续隐在后方,可江存度却想找他好好谈一谈。
“国公大人,陛下召见。”食乐传达江存度的旨意。
听到陛下召见,淮国公心中诧异, 不过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从软垫上站了起来。
起身的瞬间, 淮国公的左眼突然跳了两下,同时心里有种发紧的感觉。
往常形势不利的时候,淮国公也会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以往碰到灾祸,他跳动的都是右眼。
今日虽然心中发紧,可跳动的却是左眼,这让淮国公一时有些分不清,前方到底是福,还是祸。
淮国公心中想着各种可能,脚下却没停,跟在食乐旁边,迈步进了御书房……
“镇安兴…嘉正衰……镇安兴…嘉正衰……”来自多舌的迎宾语适时响起。
淮国公脚下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
淮国公如此淡定的反应,倒是让食乐感到惊奇。
之前来御书房的人,听到鹦哥之言,就算不追问,也会震惊侧目,可这淮国公仅仅只是停顿了那么一瞬。
外界都说淮国公海涵地负,岳峙渊渟,如今看来,淮国公的胸襟果然不一般,食乐不禁在心中想着。
进了御书房内殿,食乐便退到一旁,淮国公则对着上位的帝王行礼:“臣参见陛下!”
江存度打量着谦恭行礼的淮国公,片刻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淮国公不必多礼。”
虽只有短暂的停顿,可这也算是给了淮国公一个信号。
陛下召见臣子,最好的情况是不等行礼完毕,便免了臣子的礼节,而一般情况也是即刻免礼,像此时这种有所延迟的,大多是对召见之人有所不满。
淮国公垂着眼,在心中揣度陛下此举的深意……
淮国公正思考着,只听上方帝王的声音再次传来:“赐座。”
食乐已经提前来到了圆凳旁边,听到陛下发话,立刻便把圆凳搬到了淮国公身旁。
食乐已经总结出了规律,凡是来御书房的,陛下都会赐座,都说淮国公虚怀若谷,梁太傅厚德渊博,可在食乐眼中,二者都不及陛下。
这几日,朝臣日日来御书房外请命,想要迫使陛下改变主意,可陛下见了朝臣,却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赐座。
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人的胸襟与气度能比得上陛下!
“国公大人,陛下赐座。”眼见淮国公还站着,食乐便出声提醒了一句。
淮国公不是不坐,而是在弄清楚陛下的心思前,他不敢轻易入座。
免礼前,陛下的停顿似是对他有所不满,可随后的赐座又是优待,两相矛盾,陛下突然召见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此想着,淮国公以退为进,试探道:“臣上不能替陛下分忧,下不能解眼前之困局,实在是心中有愧。”
“淮国公不必妄自菲薄。”江存度却道,“朕今日召见,就是觉得淮国公能替朕解忧。”
听到这番话,淮国公忍不住蹙眉,心想陛下难道是要策反他,让他像兵部尚书一样,无条件支持帝王?
“能替陛下解忧是臣之幸。”淮国公顿了一下,又道,“忧国奉公也是臣的本分,陛下有命,尽忠报国,臣在所不辞!”
淮国公这话说得巧妙,替陛下解忧是幸事,可后面还有忧国奉公的本分要遵守,看似迎合了陛下,其实是给自己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江存度早已看穿淮国公的为人,自然也听出了淮国公的小心思,他轻笑了一声,只道:“朕不会让淮国公为难。”
“眼下有一件既能替朕解忧,又能让淮国公为国尽忠的事情。”
淮国公明显有所迟疑:“不知陛下所说的是何事?”
“朕听闻淮国公家中有一子?”江存度却突然说起了一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
淮国公不知陛下打得什么主意,心中虽有诸多顾虑,但事实不容他否认,只能道:“臣家中确有一子。”
“淮国公世子可有婚配?”江存度又问。
淮国公的左眼又不受控制跳了两下,联系之前一系列事件,淮国公终于得出了结论,陛下要另择和亲人选,为了堵住百官的嘴,所以便想在和亲之前给公主找个驸马。
而陛下召见他,又询问世子是否婚配,明显是选中了他的儿子……
淮国公第一次觉得如此棘手,他心中闪过万般想法,最终道:“犬子顽劣,臣怕误了别家贵女佳人,因此还未给犬子婚配。”
江存度笑了:“淮国公过谦了,朕这里有一门好亲事,可以介绍给淮国公世子。”
“陛下,犬子实在是顽劣不堪,恐会误了贵女佳人啊!”淮国公恳切道。
“淮国公不必如此忧虑,淮国公世子不会误了任何一位贵女佳人。”江存度看着下方的淮国公,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因为,朕打算让淮国公世子去和亲。”
淮国公:“???”
淮国公整个人都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现了问题……
“陛下,您刚刚说的亲事是?”淮国公不得不再确认一遍。
“朕觉得淮国公世子是最合适的和亲人选。”江存度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
淮国公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此时,他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荒唐!
“陛下,这……”因为太过颠覆,淮国公竟一时有些词穷,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这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前朝曾盛行过男风,并暗中传为风雅,可再怎样,也没有人堂而皇之地摆到明面上,更别提是让男子去和亲了,淮国公实在是觉得荒唐至极!
江存度却拿出了齐锐的奏折,让食乐传给淮国公:“淮国公看看这份奏折再说。”
那日,和亲的圣旨传到北疆,齐锐不愿相信事实,所以他骑马出了城。
来到北疆后,齐锐空有满腔上阵杀敌的豪情,可却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陛下主张北伐征讨达朗。
齐锐觉得自己只要等待,总有时机能上战场,可等到最后,他等来了停战和亲的圣旨。
齐锐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挥动马鞭,疾驰在边城外的旷野上。
齐锐虽然性格跳脱,可他的行为却不是无脑冲动,当初他敢李代桃僵,顶替二哥齐铭来北疆,一是因为他知道齐铭不想离家,二则是他从齐铭口中得知,父亲已经投靠了陛下。
既然有陛下当靠山,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干就是了!
齐锐想要大干一场,然而事实却是壮志难酬。
一路在城外奔驰,齐锐逐渐吐出心中的浊气。
这还是他来到北疆后,第一次如此酣畅地纵马驰骋,齐锐望向草原的方向,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深入草原。
此举并不是冲动,既然圣旨说达朗部落想要求和,那必然不会在这时候对大堇出手,他即使深入草原,遇到危险的概率也不大。
最主要的是,齐锐实在是心有不甘,他想要看看和亲之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就像当初一往无前来到北疆一样,齐锐又一头扎入了草原之中……
齐锐这一去,还真让他碰到了达朗部落的一个营地。
营地周围有几个站岗的人,大概因为此处是草原腹地,又或者现在正是和亲时期,站岗的人看起来很松散,齐锐都已出现在近前,还没有人示警。
齐锐还是第一次见到草原部落,他正好奇打量着,身下的马匹却突然嘶鸣了一声。
“咴——”的一声长鸣,瞬间惊动了站岗的人。
“什么人!”一名站岗的达朗士兵出声质问,另一名士兵跑进营地去汇报情况。
齐锐丝毫不慌,反而扬着下巴反问:“你觉得小爷我是什么人?”
齐锐的嚣张,让站岗的士兵有些迟疑,他见齐锐只有一人,又穿着大堇朝的服饰,不禁猜测道:“你是堇朝派来的使者?”
齐锐只哼了一声,剩下的让对方自己去脑补。
很快,达朗的营地内走出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这名男子扎着满头小辫子,身穿精致的兽皮胡服,身后还簇拥着几名随从,一看就是个有身份的人。
“你是什么人?来我达朗部落有何目的?”小辫子男子出声问道。
“问之前,你不该先自报家门吗?还是说你的身份拿不出手?”齐锐反问道。
小辫子男子愣了一下,随后如齐锐一般,扬着下巴倨傲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是达朗部落的小王子乌恰诺。”
“原来你就是达朗小王子。”齐锐恍然道,和亲圣旨中有提到,达朗部落的和亲人选正是达朗小王子。
“你来此到底有什么目的?”达朗小王子质问道,他见齐锐一人前来,也猜测齐锐是前来送信的使者。
“我来自然是替我们大堇的公主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齐锐答道。
达朗小王子有些不悦,他觉得齐锐太过傲慢了,不过想到和亲的事情,他还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快。
“怎么样?”达朗小王子的脸上满是自信,他自诩在同辈人之中,算是佼佼者。
“不过如此。”齐锐给出评价。
“你……”达朗小王子显然被气到了。
“你们草原就你一个王子吗?”齐锐又道。
达朗小王子不想忍了,他对着手下道:“牵马来。”
说完,达朗小王子又转向齐锐:“今天我要让你见识一下草原勇士的厉害!”
“见识什么?”齐锐看着簇拥在达朗小王子身边的人,眼睛一转道,“如果要比骑术的话,我可以奉陪,要是你对自己的骑术没有信心,那就算了。”
几次被轻视,达朗小王子已然被激怒,他道:“口出狂言的小子,我让你先行一步,你也赢不了我。”
齐锐却笑了:“这可是你说的,我先走一步了啊!”
话落,齐锐便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而达朗小王子这边,手下才刚刚把马牵过来。
达朗小王子一把夺过缰绳,说了一句“让开”,便飞身上马,追着齐锐的方向而去……
前方,齐锐一边挥马鞭,一边想,这达朗小王子的气度明显不行,回去他就给陛下写奏折,不能把公主嫁给这样的人。
而眼前这场闹剧,最终以大堇援兵赶到为终结。
看到接应的人,齐锐也不跑了,他调转马头,看向紧跟在后面的达朗小王子:“那什么小王子,你别追了,再追小爷我也看不上你!”
达朗小王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大堇这边的骑兵听了,再看小王子满头小辫子的装扮,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达朗小王子后知后觉意识到齐锐说的是什么,他的脸瞬间就绿了,比草原上的草还绿:“你们欺人太甚!这就是你们大堇和亲的诚意吗?”
“我们当然有诚意,没有诚意,小爷我也不会亲自过去考察你。”齐锐上下打量着达朗小王子,又道,“只是你们的诚意似乎有些不足……”
……
事后,齐锐针对此事写了奏折,为了让陛下改变和亲的想法,他也是煞费苦心,在奏折中添油加醋:
「陛下,你不知道,那个达朗小王子扎着满头小辫子,跟在后面,追了我一路,我都说对他没意思了……」
「陛下,我觉得这个达朗小王子不行,居然对着我一个男子穷追不舍……」
「陛下,咱们大堇的儿郎都很勇猛,我也能上战场的……」
淮国公拿着奏折,他的脸也绿了,和达朗小王子的一样绿……
等看到最后的署名是齐锐,淮国公忍不住咬牙,兵部尚书想要投陛下所好,这是毋容置疑的,可齐锐这封奏折来得也太巧了。
淮国公想起上次齐铭落水事件,他觉得这是齐锐,或者说是尚书府的蓄意报复。
江存度不知淮国公心中所想,他见淮国公已经看完了奏折,便开口道:“朕觉得既然要和亲,那就要拿出诚意,而最好的诚意当然是投其所好。”
江存度看着僵在原地的淮国公,最后询问道:“淮国公觉得呢?”
“陛下,臣觉得此事不妥……”淮国公的话脱口而出,然而不等他陈述完理由,便被打断了。
“那日朝会上,淮国公曾劝朕要为万民计,今日轮到淮国公为民出力,怎么再三找借口推脱?”江存度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就是无端让人觉得脊背发凉,“还是说,淮国公的忧国奉公,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听到这番话,淮国公当即跪下道:“陛下,臣绝无假公营私之意,臣一片赤心只图报国,还请陛下明察!”
说完,淮国公深深叩首,又道:“还请陛下容禀,并非是臣不舍犬子,而是和亲事关两国,如果派出一个男子,这要让世人如何评说陛下与大堇?”
“臣实在不忍陛下被世人误解啊!”淮国公说着,眼中隐隐闪现泪光,看起来十分让人动容,“所以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原来淮国公是在替朕忧心啊。”江存度似笑非笑,开口道,“朕这里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免去淮国公的担忧。”
“朕听闻,淮国公还有一女,也是才貌双全,只因身体不好,自小养在了祖宅,今达朗有意和亲,淮国公之女大义,愿意身赴北疆,为国解忧。”
江存度既然要行动,自然做好了调查,淮国公确实有一女,只是这一女早已进了宫,正是如今在静怡殿清修的先皇太妃。
而他此时所说的还有一女,自然是杜撰,是用来应付外界的说辞。
和亲之事,还是要淮国公世子去,到时候穿上嫁衣,盖上盖头,谁又知道,去和亲的是淮国公世子,还是淮国公之女呢?
“朕会册封国公之女为公主,国公之女远嫁,国公世子作为使者同行送嫁。”江存度看着怔住的淮国公,悠然开口道,“如此,淮国公便不用替朕忧心了。”
淮国公:“……”
“淮国公还有什么问题吗?”江存度又问。
【宿主……】系统有问题,【淮国公世子是后期剧情关键人物,他不能去和亲啊!】
【你也说了是后期。】江存度却道。
后期是镇安王回京,淮国公一派倒台,严格来说已经不属于他这个暴君的负责范畴了。
系统给的梗概很简略,但也透露出了一些内容,那就是淮国公一派倒台,是因为关键时刻淮国公世子帮了镇安王一次,只是令人惋惜的是,淮国公世子沈拾之最后并没能活下来……
【让淮国公世子去北疆,可以提前和镇安王熟悉。】江存度又道,【这样他们后期合作的时候,也能更顺利一些。】
系统:【……】
【我这是提前铺路,这样后期主线的发展才会更顺滑。】江存度顿了一下,又道,【要是像你一样,总是突然跳出来追加条件,这样很容易出现漏洞。】
系统:【……】
它跳出来,还不是因为宿主总是突发奇想?
【宿主,你这样不符合要求。】系统心累道,【当前的任务是和亲……】
【我现在就是在解决和亲的问题。】江存度忍不住开口道,【是不是因为你们的要求太多了,原本的暴君才罢工不干的?】
【……】
系统好像掉线了,突然没了声息。
江存度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他对着淮国公道:“‘国公之女’的大义,朕和大堇百姓都会铭记在心的。”
江存度明显做了充足准备,提前封住了淮国公的退路。
而没有准备的淮国公则陷入了两难,此时他正在心中权衡利弊,当想到自己手中的底牌时,淮国公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不到最后一刻,和亲人选便不会真正确定下来……
如此想着,淮国公俯首拜下:“能替陛下分忧,能为大堇效力,是臣和犬子的荣幸。”
此时的淮国公,看起来倒真像是一个为国为君分忧的贤臣。
江存度笑了,对着食乐道:“把大堇的功臣扶起来。”
淮国公从御书房出来后,也没有再回群臣之中,而是像梁太傅一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剩下的朝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人心浮动。
他们不知陛下分别对两位朝中大员说了些什么,单从结果来看,两位大员似乎在和陛下的交锋中败下了阵,否则怎么会接连离开呢?
如今,两位带头的大员都走了,剩下的他们怎么办?
是跟着离开?
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死磕?
又或者和梁太傅与淮国公一样,面见陛下据理力争?
再不然来个撞柱,以死明志?这次的和亲怎么看都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件,仗义死谏说不定能搏一个名垂千古。
一时间众人像是没了领头羊的羊群,找不准方向……
而就在这时,食乐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
食乐来到剩下的朝臣面前,他先看了看天色,而后开口道:“各位大人,今儿天色不好,一会儿恐会下雨,陛下说了,在场的诸位都是大堇朝的顶梁,不管病了哪一个,都是大堇朝的损失。”
“所以列位忧国忧民的大人,为了大堇朝,今儿个也请先回去吧。”
说到这里,食乐叹了一声,又道:“哪位大人要是不方便自己走,也可以请禁军帮忙……”
群臣想到这几日被禁军架来架去的梁太傅,心想他们要是像梁太傅一样被禁军架出皇宫,那估计也没脸在朝为官了。
为了保住脸面,剩下的朝臣们就着天气不好的这个话题,互相打着圆场。
“今日的天色确实很阴沉……”
“看这样子,估计要下雨了。”
“要是下雨公文可就要淋湿了!”
“不行,我这公文可不能打湿了!”
“依我看,咱们今天不如先回衙门办公……”
有了合理的台阶,剩下的朝臣们也都陆陆续续起身离开了。
等朝臣们全部离开后,食乐吩咐内侍把软垫都收起来,很快御书房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可今天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京郊有一个乌鸢湖,因湖边开满乌鸢花而得名。
此时的乌鸢湖上,昳芳院的两艘画舫正缓缓荡开波浪行进着。
悠扬的乐声从画舫内传出来,一红衣公子凭栏而立,出神地望着岸边早已过了花期的乌鸢。
红衣公子样貌俊秀灵逸,眉目间自带一股舒朗的风流气,置身在这轻歌曼舞的画舫上,成了一道安静又独特的风景。
“世子爷!世子爷!”焦急的呼唤声突兀传来,瞬间扰乱了此处的幽静。
听到呼唤声,红衣公子回眸看去,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前来传话的仆人一路小跑过来,喘了一口气道:“国公爷说让您立刻回府!”
红衣公子也就是淮国公世子沈拾之,他看着眼前的仆人,不解地询问道:“到底什么事?”
仆人摇头道:“国公爷没说,只说很急,让您务必立刻回府!”
沈拾之和淮国公有着不同的待人处事理念,父子二人也常因此产生冲突,沈拾之向来不耐烦父亲的说教,所以他时常躲在外面,不愿回家。
此时,仆人匆匆找来说有急事,沈拾之第一反应是回想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
这几日,他除了游湖,什么都没有做。
既然他没做什么,眼下这么着急叫他回去,又是为了什么?
沈拾之想不通,看出仆人很急,他猜想或许是府里出了什么意外……
沈拾之不再犹豫,带着仆人下了画舫。
上岸后,沈拾之没有乘坐仆人驾驶的马车,而是骑着自己的骏马,先行一步回了府。
国公府。
淮国公正一脸沉郁地坐在厅堂中,他旁边坐着一名美妇,正是如今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柳兰嫣。
“老爷,这件事已经定了吗?”柳兰嫣蹙着眉,脸上是明显的忧虑之色,“世子要是知道了,恐怕无法接受……”
“自然不会就这么定了。”淮国公开口道,他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这一次的和亲事件,淮国公本没打算动用什么手段,可是接连发生的意外,让淮国公不得不拿出底牌。
想到此,淮国公的双拳不自觉收紧了……
而就在这时,有仆人进来通报道:“国公爷,世子回来了。”
淮国公长出一口气,他松开紧握的双手,开口道:“让世子过来见我。”
沈拾之赶来淮国公所在的正堂,淮国公见世子进来,便挥手遣退了下人。
见此情况,沈拾之忍不住出声询问:“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刚才回府,一路走来,沈拾之并未发现府中有什么异常。
淮国公的视线停在沈拾之身上,他突然叹息了一声,开口道:“陛下想让你去和亲。”
沈拾之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和亲?”
淮国公是当朝大员,沈拾之作为世子,就算不特意关注,朝廷上的事情,他也总能听到一些。
沈拾之知道最近朝堂上因为和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世子,老爷的意思是,陛下选定你为和亲人选。”坐在旁边的柳兰嫣解释道。
“哈?”沈拾之愣在那里,神情发懵,似是还没有回过味来,主要是这事一般人也很难想到。
“谁去和亲?”沈拾之忍不住确认道。
淮国公又叹了一声,没有说话,还是柳兰嫣又解释了一遍:“世子,陛下选定了你。”
沈拾之惊讶地张着嘴,他的视线从柳兰嫣护着小腹的双手上一扫而过,最后转向了淮国公:“父亲,这是你的意思吗?”
不怪沈拾之这么想,从小到大,但凡他和别人起冲突,他总是被要求道歉的那一个。
在沈拾之眼中,他的父亲是一个为了贤德之名,可以罔顾事实正义的人,沈拾之对此无法认同,但又摆脱不了,他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变得玩世不恭,整日放浪形骸于红尘之中……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除了无条件道歉,还要去和亲?
沈拾之又看向柳兰嫣,他问:“是因为有更合心意的继承人了吗?”
淮国公子嗣单薄,膝下只有沈拾之一子,可近日柳兰嫣有了身孕,府中难得要添新丁,全府上下都非常小心地伺候着。
“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淮国公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什么时候姨母也能称为母亲了?”沈拾之嘴角向上勾起,看起来颇为嘲讽。
“逆子!”淮国公的手重重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向你母亲认错!”
“父亲……”沈拾之注视着淮国公,目光平静到漠然,“母亲从来不会让我认错。”
沈拾之所言的母亲,是他的生母,也是记忆中给他温暖,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你……”淮国公看着沈拾之的脸,一时说不出话。
沈拾之不在此纠缠,转身向外走去……
……
“轰隆隆——”
雷鸣声突然从天际传来,地面上开始有斑斑点点的雨滴坠落。
一个身穿碧色衣裙的宫娥跑到一处宫殿的廊檐下躲雨,一个撑着伞的内侍路过,也在此处停了下来。
撑着伞的内侍不知说了些什么,碧衣宫娥的脸色有些苍白。
雷声隆隆,撑着伞的内侍又离开了,碧衣宫娥却仍愣愣地停在原地……
铃玉殿内,两名宫人把君影草从窗边搬进屋内。
江泠姝看着两人,开口询问道:“云藜还没有回来吗?”
两名宫人摇头。
江泠姝忍不住蹙眉,这几日,她一直在偏僻的铃玉殿养病,所以还不知道御书房外发生的事情。
那日江存度说让她安心留在宫中,因为发烧,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便误以为陛下的意思是让她安心养病,等到事后身体好转,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向云藜求证。
当得知她不用去和亲了,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再三确认后,她才恢复清明的头脑,又被狂喜冲晕了。
江泠姝从来没有如此快乐过,可高兴过后,她又隐隐有些不安,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一旦拥有了,就忍不住小心翼翼,唯恐再度失去,重回一无所有的境地。
如果她不去和亲,陛下要怎么解决和亲的事情,江泠姝控制不住去想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铃玉殿的内侍宫人,内侍宫人都很沉默,没有给她答案。
江泠姝想要知道答案,所以她让云藜出去打探情况,可此时外面已经下雨,云藜却还没有回来,江泠姝便忍不住担心。
江泠姝看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雨点,正当她等不及想要派人去寻的时候,云藜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
“公主……”云藜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江泠姝看着云藜身上被雨水打湿的碧色衣裙,却先催着她去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云藜换好了衣服,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云藜,和亲的事情怎么样了?”江泠姝主动询问道。
看出云藜的迟疑,江泠姝忍不住又问:“没有打听到吗?”
“公主……”云藜微微摇头,开口道,“奴婢打听到了一些……”
“打听到了什么?”江泠姝盯着云藜,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而云藜却移开了目光,看着房间内的两株君影草。
“陛下要另选和亲之人,朝中百官觉得换人之事不妥,已经在御书房外闹了几日了……”外面的雨声渐大,云藜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并不是很真切。
所幸两人离得很近,江泠姝还是听清了,她下意识问道:“那父皇怎样了?”
“陛下一直与群臣僵持,直到今日召见了百官之首的梁太傅和淮国公……”云藜又道,只是语速越发迟缓,让江泠姝忍不住心焦。
“后来呢?”江泠姝追问。
“后来……梁太傅和淮国公愤然地从御书房离开,外面有传言说陛下……说陛下恐怕是选中了两家的小姐去和亲……”
江泠姝有些出神,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样,原来她不去和亲,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江泠姝回想这段时间的种种,记忆最终停留在那日陛下来铃玉殿看望她,那日她头脑昏沉,隐约听到陛下对她说话的时候,用了一个“我”字。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身为帝王的父皇自称一直都是“朕”,可此时,她的头脑无比清明,将那日的一切都清晰地回想了起来,她没有听错,父皇确实说了一个“我”。
父皇是在以一个“父”的身份,而不是“皇”的身份,应允她留下,不去和亲。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江泠姝的眼睛很快便笼罩了一层雾气……
“公主……”眼见江泠姝落泪,云藜连忙拿出帕子,心怀愧疚地道,“奴婢不该多嘴的……”
江泠姝却摇头,她看向外面的风雨,眼中虽有泪,但更多的是光芒:“云藜,我要去见父皇,我要去和亲。”
“公主……”云藜似是想要劝说,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也望向外面,最终开口道,“公主的病才好,不如等雨停了再去。”
江泠姝又摇了摇头,她道:“我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
她已经明白父皇从不曾厌弃她,也知道父皇为她承受了许多。
她不想父皇为难,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此时此刻,她心中的缺失已经得到了补全,现在也该轮到她去弥补他人的缺失了。
江泠姝不再困于过去的牢笼,也不再畏惧未知的风雨,她要去肩负属于自己的责任。
“云藜,你帮我重新梳洗一下,我要去见父皇……”
与此同时,世子沈拾之拿着腰牌进宫,到静怡殿拜见了先皇太妃沈昭兮。
侍奉的宫人都退下后,沈拾之开口唤道:“长姐。”
沈昭兮日常不理事,只在静怡殿清修,时日久了心绪淡然,很少再有波澜。
可今日,当她从沈拾之嘴中听闻了和亲之事,漠然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愕然之色……
沈昭兮望着沈拾之,许久轻轻叹了一声,她无奈开口道:“这件事情我无法做主,你或许可以去求见陛下。”
御书房内,江存度正在处理奏折,他要的“阅”字印章已经刻好。
如今再看到请安折,他只需拿起印章一盖,便能轻松批阅完毕。
江存度正熟练地盖着章,食乐突然进来通禀道:“陛下,淮国公世子求见。”
江存度手中动作一顿,他抬眼望向御书房外的方向。
淮国公世子此时过来,目的大概只有一个……
都说主角光环有感召能力,人才都会不自觉被吸引过去,可现在,他想往北疆送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这场雨又不知打湿了多少人的心情。
沈拾之跪在御书房外的白玉石阶上,他倔强地望着御书房内,任凭雨水冲刷,他身姿傲然如松。
沈拾之在等一个答案。
耳边的雨声有些吵闹,可沈拾之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宁静,闭上眼睛,他甚至能分辨出雨滴是落在了瓦片上,还是落在了随风摇摆的枝叶上。
哗哗啦啦……窸窸窣窣……
漫长的等待中,沈拾之分辨着各种声音,突然一道特别的声音由远及近,闯入了他的感知世界。
雨丝坠落,带来的回响很特别,不像是落在了瓦片或枝叶上,像是……像是落在了伞面上……
有人过来了吗?
沈拾之心中升起这样的想法,很快他的想法便得到了证实,一抹月蓝色的身影从旁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月蓝身影似是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便走了过去,向着御书房内而去。
沈拾之望着那撑着伞的背影,而那人影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他的视线,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了过来。
月蓝身影去而复返,走到他面前,伸手递出了伞:“你拿着。”
沈拾之抬头看去,倾斜的伞下,他对上了一双如烟雨般清湛的眼眸。
眸子的主人眨了一下眼睛,似是有水波流转,伞又递过来了一些,同时轻婉地催促声传来:“快拿着。”
沈拾之下意识接了过来,伞面遮蔽了视野,月蓝色的身影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手中多了一把伞,沈拾之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诶呦,公主殿下!”出来传话的食乐见江泠姝冒雨跑进来,忍不住惊呼道,“殿下的病才好,怎么没打伞就过来了!”
食乐说着,连忙拿来巾帕给江泠姝。
御书房外,听到食乐的惊呼,沈拾之才恍然……
原来赠他伞的是公主……
沈拾之看着手中的伞,油纸伞上绘着一株淡雅的君影草。
铃铛似的花朵,低垂着坠在花茎上,好似是被风雨摧弯的,可细看便会发现,这花从未因风雨而动摇,谦逊内敛的形态,或许正是其应对风雨的最坚韧姿态。
沈拾之盯着伞上的君影草出神……
另一边的御书房内,这是江泠姝第二次来此。
这一次,江泠姝不再害怕,也不再迷茫,她的语气果决而坚定:“儿臣愿往北地去和亲!”
江存度怔了一下,他看着江泠姝,出言询问道:“可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江泠姝摇头,只道:“是儿臣想明白了,儿臣不仅仅是皇城中的公主,也是大堇的公主,黎庶百姓奉儿臣为公主,儿臣愿为黎庶百姓去和亲。”
江存度望着眼前坚韧无畏的江泠姝,他没想到,命运的齿轮转来转去,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食乐从御书房内出来,他走到沈拾之旁边停下。
“世子请回吧,此次由公主去往北地和亲。”
沈拾之匆匆地来,又恍惚地离开,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他回身望了一眼高耸的宫门和城墙。
隔着一层雨帘,眼中的景物有些朦胧和失真,就像今天发生的一切,恍若梦一样不真实。
沈拾之没有回国公府,而是来到了昳芳院,大概因为下雨,今日昳芳院的客人并不多。
沈拾之来到琼颜的雅阁。
琼颜见沈拾之浑身湿透,连忙让人弄来炭火、巾帕和姜茶。
沈拾之一边用巾帕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坐在小火炉前烤火。
“让琼颜姑娘见笑了。”沈拾之开口道。
琼颜真的掩嘴笑了一下:“沈公子这般,确实难得一见。”
沈拾之望着炭火出神,只道:“今天确实难得……”
沈拾之的表现,让琼颜感到好奇:“沈公子可是有心事?”
沈拾之垂眸看着手边的油纸伞,看到伞上清新淡雅的君影草,他脑中不禁浮现了那个在御书房外一闪而过的月蓝色身影。
“今得一人赠伞,却不知该如何报答。”沈拾之说道。
琼颜也看向那把油纸伞,她想了想道:“或许赠伞之人,并未想要公子报答。”
沈拾之愣了愣,道:“你说得是……”
沈拾之的视线重新落回油纸伞上,伞上的君影草,让他想起了一句古人之言,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沈拾之沉默了下来,只有眼中倒映的炭火,忽明忽暗地跳动着。
身上的衣衫差不多烤干了,沈拾之突然起身道:“我要离开了……”
琼颜看着沈拾之,她总觉得沈拾之这句告别似有深意。
窗外的天色比之前透亮了一些,雨势似乎是小了,琼颜并未做挽留,她只道:“那便祝沈公子前路万安。”
沈拾之从昳芳院出来,街上只零星飘着几许雨丝,天上的云层薄了许多,雨云的间隙甚至有光束透了下来。
沈拾之望着天边的光束,回想着今日这梦幻的一天。
之前朝中因和亲之事僵持,他这个局外人,还曾猜想此事要怎么收场,结果不料,原来他也是局中人。
这京师之地,他原本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
御书房,江泠姝已经回去,江存度处理完奏折,从御书房出来。
看着外面放晴的天空,江存度突然对着食乐道:“你去查一查,今日的铃玉殿可曾有人出去过。”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他才选定淮国公世子去和亲,公主就改变了主意,江存度不得不多想。
食乐愣了一下,道:“奴才这就去查。”
“暗中查探,不要惊动公主。”江存度又嘱咐了一句。
食乐去查铃玉殿的事情,等他回来的时候,江存度已经在寝殿的软榻上睡着了……
食乐放轻脚步,走到软榻前,陛下虽然已经睡着,脸上的表情却不见放松,像是仍然在思虑着什么,看起来很是紧绷。
食乐没有叫醒陛下,而是拿来了一张毯子。
张开毯子,食乐正欲给陛下盖上,可就在这时,陛下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惯常冷淡没有什么情绪的凤眸,此刻却盈满了杀机,锐利的视线投射过来,犹如带着寒芒的刀锋,让人不寒而栗。
食乐猛地僵住了,不敢再有任何动作,而陛下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似乎看清了是他,眼中的情绪逐渐淡去,眼睑缓缓闭合,又重新睡了过去……
食乐依然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窒息般的惊惧中缓过来。
食乐拿着毯子,心中很是纠结,他看着榻上什么也没盖的陛下,最终还是放轻动作,一点点把毯子盖到了陛下的身上。
万幸,这次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
食乐长长舒出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陛下,他又轻手轻脚地转身,退到了殿外。
食乐守在寝殿门边,不让任何人靠近打扰陛下休息。
……
昨日一场秋雨,今日虽然放晴,天气却多了几分寒凉。
江存度越发觉得两刻钟的懒觉不够用,去往勤政殿的路上,他开始考虑再增加一刻钟……
正如此想着,他望见前方一个身穿红色锦衣的公子正候在路旁。
红衣公子见到他,跪地行礼道:“臣沈拾之拜见陛下!”
看着眼前的人,江存度有些诧异,他道:“平身吧。”
沈拾之却没有起来,而是平静地陈述自己来此的目的:“臣愿代公主去北地和亲。”
沈拾之早已对身边的一切感到厌倦,或许此行去北地,能找到一些新的意义,最起码能还了那一伞之情。
江存度沉默看着沈拾之,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道:“你的心意朕已知晓,和亲之事,朕会重新考虑。”
说罢,江存度带着食乐,继续向勤政殿而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江存度想起昨天让食乐调查的事情,他问:“昨日铃玉殿有人出去过吗?”
食乐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说道:“昨日公主身边的云藜曾出去过。”
“不过据说是听了公主的吩咐。”食乐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是这样吗……”江存度沉思着,难道只是巧合吗?
江存度望着眼前直通勤政殿的甬道,突然开口道:“食乐,你觉得让谁去更合适?”
食乐认真想了想,回道:“北地路途遥远,环境又不比京师皇城,公主身体单薄,恐难适应,所以,奴才觉得让沈世子去更稳妥些。”
勤政殿就在眼前,江存度没有再开口,一步踏入,今日的早朝正式开始了。
昨日,陛下接连见了梁太傅和淮国公,不出意外的话,僵持了五日的和亲之事,就要有结果了。
朝臣们十分有默契,没有人站出来奏事,大家都静待陛下发言,就连每日都与陛下“辩迟到”的梁太傅,今日也难得没有站出来。
江存度的视线在百官中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淮国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