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漫天风雪,黑灯瞎火。
但合宿基地宿舍楼一号楼灯火通明。
有些练习生早早睡下,有些正在洗漱,还有玩闹的,唱歌的,谈心的,煮火锅的,拍摄小物料的,当选管从广播突兀宣布,“有外人闯入合宿基地,立刻下楼集合”后,所有人或轻或重地受到了惊吓,纷纷从各个宿舍鱼贯而出,在宿舍楼一楼聚集。
拿着筷子的,端着碗的,踩着拖鞋的,头上裹着毛巾的,脸上盖着面膜的,手里拿着吉他的,好一派兵荒马乱。
顾夜宁二人跟着选管从二层下来,恰好遇上了谢逅,谢逅没戴眼镜,穿着一套规整的印花丝质睡衣,长袖长裤,大概是快要上床休息的状态,神色沉沉,昭示着情绪的不悦。
顾夜宁下意识地问:“你的表没事吧?”
谢逅:“……刚才听讨论,不是说进的是私生吗?私生还偷表?”
贺天心说:“也可能是伪装成私生或者站姐的小偷。”
谢逅:“谁也不会想到有练习生带那么多表来合宿基地吧?”
顾夜宁想说一句“你也知道啊”,还是忍住没说。他和谢逅的关系处于一种相当微妙的平衡状态,因为叶丛茗产生的矛盾,和物料拍摄期间姑且算是自己“示好”的选人环节,一正一负,无法相互抵消,但日常交流姑且恢复了正常,他暂时不想打破。
大部分人的态度,似乎和谢逅相差不多,相比于“偷了什么”,大家更在意的是面子和形象问题,譬如“拍到了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在选管要求大家开始挨个排查自己的宿舍情况,回忆有没有看过不熟悉的人时,姑且还能保持冷静,但在被告知“对方带着相机”之后,明显所有人都有些发慌。
“监控查过了。”一号楼的保安匆忙地从楼梯口下来,“两个人,都是女性,大约七点五十十左右,大厅内的摄像头拍到了她们的画面,一个在一号楼前徘徊之后离开了,可能去了二号楼,一个直接进来了,最后捕捉到她的身影,是一层健身房门口的摄像头。”
虽然每一层的走廊里也都安装了摄像头,但是今天是放假日,摄像头按规矩全部关闭,所以只能查到有一个人进了宿舍,没法确定到底去了哪一层,又做了什么,甚至也没有拍到对方离开的画面。
“二号楼那群家伙也要和我们一起担惊受怕了。”一个站在后方的练习生忍不住幸灾乐祸。
“但是她如果没被拍到离开的画面,难道现在还留在楼里?”
宿舍楼的房间太多了,除了练习生居住的四人间之外,还有洗衣房,休息室,杂物间,健身房等一系列便于躲藏的小房间,刚才练习生们“呼啦啦”一群人从楼梯口涌下来,谁也不会花费心思去查看那些没人去的房间里有没有躲着谁。
“会不会躲在厕所里!”
“那岂不是我们现在都下来了,给了那个人在楼上随便进出任何房间的机会?”
“我们的宿舍都要被拍光了!我没有锁门的习惯!”
“救命,我床上太乱了。”
“门口贴着宿舍名单,床上也有姓名牌,如果想找特定的人的房间,也一逮一个准吧?”
“真的不要报警吗?”
“明早还要录制,我想着今天早点睡个美容觉,明天上妆能不浮粉的!”
恐惧与不安是会传染的,明明事情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但随着几个胆小练习生的大肆渲染,莫名的慌乱气氛在一众年轻男孩中轰然炸开,一个连着一个,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很快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叫苦不迭。
在混乱的人群里,谢逅淡定自若地踩着他的真皮拖鞋在门厅里坐下了,顾夜宁环顾四周,看见明烨正避开人群,和两三个面熟的练习生在自动售货机前购置饮料,而卫南星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夜宁说:“我和贺天心在楼下,恰好看到一个挂着相机的女生从宿舍楼边跑过去,打扮不像是工作人员,倒像是站姐,于是就上报给了选管组。”
“所以是不该出现在合宿基地的外人进来了,可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一定有特殊的渠道吧?”卫南星抓住了和顾夜宁如出一辙的重点,“站姐进来也就算了,万一未来进来的是小偷或者袭击者……”
“刚才选管姐姐打电话问了门口的保安,说是今天并没有任何没获得许可的人从正门进来。”
“所以?”
“所以他们现在怀疑是有工作人员擅自带外边的人,从后门进来的。”
换句话说,如果工作人员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合宿基地的确会变得很不安全。这和在网上胡乱爆料相比,明显影响到了练习生的练习状态,甚至人身安全。
卫南星说:“我刚回宿舍不久,刚才发现外人的时候,宿舍里只有谢逅,不用太担心,毕竟没其他人在的时候,他一般都直接锁门。我看他现在悠哉的样子,大概是下来的时候也把门上锁了,不会让任何奇怪的人擅闯。”
不得不说,隐私意识很强。
顾夜宁听他提到了管风弦,往四周看了看:“那管风弦人呢?”
“他和我分开之后去了小卖部。”
在混乱的状况下,选管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扩音喇叭,竭力提高的声音传进所有练习生耳中:“大家不用担心,现在我们选管组和保安组都已经派人上去检查每一个房间的状况了,如果真的有外人藏在宿舍楼里,很快就会被发现,请你们在一楼耐心等一下,不要乱跑!”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会报警保护大家的私人物品的!”
练习生们的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些,聚集在门厅前的人逐渐散开,三三两两去了各处聊天休息。
顾夜宁跟着贺天心,卫南星几人也往靠近角落的位置去了,那里有一盆巨大的滴水观音盆栽。他们几人站在盆栽旁边随意地闲聊了几句,顾夜宁注意到有几个熟面孔的工作人员在练习生之中穿梭,斜挎着书包,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就好像只是未来探听每个人在讨论什么似的。
他脑中灵光一闪。
“整蛊?”
正在说话的贺天心被他打断,一楞之下问道:“你说什么?”
顾夜宁示意两个人凑近过来,随即放低了声音:“我们宿舍楼一楼健身房的摄像机,是几点关闭?”
宿舍楼内外都有摄像机,但是按照他上辈子的记忆,印象里听导师们提起,宿舍楼内外的摄像机安全起见是二十四小时打开的,但是进到宿舍楼内里的一层健身房,似乎是有时间限制的。
贺天心说:“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七点半,所以练习生带妆去健身房都选在这个时间,不带妆或者状态差,需要面目狰狞举铁的时候就选晚上七点半之后。”
“我们聊天的时候,已经过七点半了对吧?”
贺天心没懂他的意思,姑且点了个头。
卫南星略一思忖,明白了顾夜宁的意思:“所以刚才那个保安说最后查看到不速之客的身影,是那个健身房旁边的摄像头,时间在七点五十之后,所以对不上是吗?”
顾夜宁点了点头。
生活又不是悬疑刑侦小说,在合宿基地这样戏剧性的案情发生未免显得奇怪,保安撒谎的必要暂时也找不到,再结合现在还在到处游荡的那几名行踪诡异的工作人员,剩下的可能也只有——
“隐藏摄像机?”卫南星用口型问。
顾夜宁点了点头。
可能的确是上辈子发生过的“遭贼”影响了他的判断,在看到行踪可疑的女性之后他和贺天心就擅自做了判断,现在再一想,那位女性在被他和贺天心发现的时候,好像是正要往宿舍楼大门的方向走?
哪怕不被他和贺天心发现,她这样可疑的模样也很容易被其他练习生发现,在晚上的宿舍楼里游走,还带着相机,在乎形象的练习生们太容易疑神疑鬼。
他甚至怀疑刚才带头渲染气氛的练习生里有帮着整蛊的人。
“还有刚才选管姐姐手里的那个扩音喇叭,她是从包里取出来的,难道有随身携带这个的习惯?”顾夜宁又说,“刚才我和贺天心去找她说明情况的时候,她也是听完之后一点也不怀疑,立刻站起来,还拎着那个装着喇叭的包。”
卫南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玩这么大?”贺天心其实还没搞懂顾夜宁和卫南星判断这可能是一场大型整蛊的理由,但这并不妨碍他直接相信,并且输出观点,“保安,选管组都跟着一起?大型人类观察?”
卫南星说:“可能这样的整蛊,比上一季的那种突然从镜子面前冒出鬼的画面更值得记录吧?”
顾夜宁努力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用“外人闯入合宿基地”的理由整蛊的情况并没出现,但二公时期节目组的确用“PD录制选歌途中心脏病发作”的理由搞过隐藏摄像机,甚至出动了“假救护车”,所有工作人员和导演都跟着一起演戏,在蝴蝶效应下这次整人的可能性和合理性也变高了。
的确像贺天心说的,像是一场人类观察。
他印象里,上辈子除了这场“心脏病发作”的大型整蛊外,还有一场因官方“想放什么放什么”导致的负面出圈事件,发生在大家还未适应拍摄氛围的早期。
他敲了敲脑袋,一时居然想不起来是什么了。恰巧这时候,黎昼冲着他们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盛繁,还有他们的另外两名舍友。
盛繁几人当然没注意这可能是一场隐藏摄像机,急于冲顾夜宁分享最新情报:“大新闻大新闻!我们刚才还在讨论呢,节目第二期还没放,居然先把我们选舍友的花絮给放出来了。”
“花絮?”
盛繁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刚才没下来之前偷偷用手机看了一下今晚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结果发现节目组默不作声发了个选舍友的足有一个小时的花絮,不过那时候我们为了找不是一个公司的练习生组队,真的费了老大的力气,毕竟也不认识几个人,社恐地狱也不为过。”
贺天心震惊地说:“选舍友居然还能播一个小时?”
卫南星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是啊,选舍友居然能播一个小时?”
他的语气稍带异样,顾夜宁一听便知,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恰巧卫南星也看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一触即分。
顾夜宁知道,卫南星虽然未必能像他这样,因为掌握着前世情报而想得特别深远,但也预料到了这场“选舍友”并非花絮播出那么简单。
上辈子的选舍友,是按照时间顺序,在初舞台评级之后放出来的,这次提前了。与其说是节目组因为主题曲没有按时放出而安抚粉丝的做法,不如说是一种绝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法子,他可不会忘记重生前的那一次,选舍友这个环节惊心动魄的“男团学”高楼。
——没关的麦和固定摄像头,清晰录入的争执和勾心斗角,踩高捧低,一帧一帧截取表情与对话,铺天盖地的争执和血雨腥风的“宫心计”鉴赏,论坛拔地而起的数座高楼,和撕上热搜的黑历史。
以及……
粉圈大战,互扒黑历史引出的“嫂子101”。
即将提前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