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6年的春天,梁国的皇帝朱祚据说是在外寻觅民间漂亮女娘的时候,一不小心跟宫外的地痞流氓起了争执,最后掉进护城河憋屈地死掉了。
这可要命了,朱祚这位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倒霉皇帝还没立下太子。最终在进行了一系列的角逐之后,年仅九岁的皇子朱权懵懵懂懂登上了皇位,改元开平,正式开始了他的傀儡生涯。
比起死皇帝,争皇位这种大事,距离中原大地很远很远的凉州下属汉阳郡陇县县长的俩老婆前后脚一起胎动要生孩子这种事就显得十分无足轻重了。
今年的李复已经四十五岁了,这么大岁数在这个年代别说当爹,孙子孙女都基本上有不老少了。
可李复不同,大概是他身体有问题,反正折腾到现在才第一次当爹。
按理说好不容易孩子要生了,他该激动才是,可这李复就跟别人不同。比如这会儿,俩老婆早上前后脚胎动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让人外出去请来了一位老道士。
所以这会儿屋子里面两个女人喊得撕心裂肺,屋子外面李复反而一脸期待地看着老道士,不知道以为他的两个娃老道士能给他生出来。
老道士一脸淡定地站着,只有偶尔才抬头看看屋顶。确定了,风平浪静,也没什么红光入屋之类的特殊征兆。
他老早看李复面向平平,运势平平,怎么可能基因突变生出什么搅动风云的人物出来。要不是李复一直对他恭敬有礼,每个月还专门给他送四五十斤的粟米,他早从这破落陇县走了。
没办法,外面现在乱得很,今年更是帝星陨落,估计要不太平了。
老道也只有一颗头,一刀下去也得死,老道也有一张嘴,天一亮也得祭祀自己这五脏庙。
所以还是老实在陇县待着吧。
为了让自己这破落主公开心一些,老道士已经在打腹稿怎么造假了。
想得这功夫,屋子里面就传来了婴儿啼哭声。
李复到底还是第一次当爹,激动肯定是有的,当下就往左边的屋子那儿张望。
一会儿工夫,左边屋子的稳婆就跑了出来,喜笑颜开地说:“恭喜老爷,喜得贵子啊。”
李复一张老脸立马笑得不行,不过又快速收敛了起来。
屋子里是不方便进去了,所以李复让稳婆把小孩儿洗干净包好了抱出来。
稳婆本来想说小孩儿刚生出来,最好还是先养养别见风。可是看李复就笑了一下,这会儿又是那副谁欠了他几千两银子的模样顿时就闭嘴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不是她的孩子,爱咋咋的。
很快,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就到了李复手里。
老道士凑过去看,这小婴儿才刚落地,观其气运,基本是白茫茫一片,只在白茫茫中有几丝红晕贵气。
这倒不是别的,这李复到底是一县之主,别看陇县破落,但也是一个官身。他的孩子出来,自然是携带了父辈荫蔽的。
李复虽然抱着孩子,可一直在看老道士的表情。
先见老道士面容肃穆,就知道他在观看气运,当下也不打扰。可再看,老道士似乎有几分失望之色,李复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他大概猜出了几分。
“道长不妨直言。”
老道士拱了拱手,笑道:“小公子虽然气运不发,不过目前年岁还小,气运一说也多是不定。我看小公子面向,小小年纪就能看出眉目几分英挺之色,日后恐怕是能出将入相,到时自然不凡。”
这倒是真的。
老道仔细看了这婴孩面相,确实是不错。
出将入相夸张了,但估计也能做一员偏将或良将。
不过话么,好听一点说不好么。
果然李复听了终于眉目松开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失望,不过好歹叫了稳婆过来把婴儿带回屋内。
接下来,就是另外一边屋子了。
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右边屋子也传来一声啼哭,很快一块红彤彤襁褓裹住的婴儿被稳婆抱了出来。
李复之前没孩子,但是这次运气不错,一来来了俩儿子。
“劳烦道长再看看。”李复又把这小儿递了过去。
老道长一看,气运跟第一个一样,面相甚至比不上第一个,实在看上去平平无奇。倒是这婴儿出生没那么皱皱巴巴,反而有几分白净,长相倒是个俊俏的。
刚被李复递过来的时候,这婴孩一下睁开了眼,还把老道长吓了一跳。不过小孩儿睁眼也就一两息的时间,马上就闭上了。
道长只能又捡着好听的说了点。
李复懂了,自己这俩儿子都差不多是普通人,可能老大稍微好一点。
失望是真失望。
李复当下就叹了口气,谢了老道长就一个人回屋子了。隔几天县长喜得贵子的事儿传出去,县衙那儿的县丞、县尉、主簿等人送来了一份贺礼,李复都还兴致缺缺,只是打发人去道了声谢,然后就没然后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转眼到了夏天,一切平平安安,只有中途的时候,李复给俩儿子取了名字。
大儿子叫李翊,二儿子叫李昀。
几个月过去,一直被养在屋子里面的昀哥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四周,偶尔张嘴发出几声呜呜啊啊乱七八糟的声音。
有时候喊了,昀哥儿还会忽然停住,然后挥舞着短短的手去捂自己的嘴巴,他像是一副惊呆了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的模样。
每当这种时候,昀哥儿就看到一个女子会笑着拍拍他,然后小心翼翼拿下他的手。
对方还跟他说些什么,但昀哥儿觉得自己脑子迷糊得很,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又听不懂。
总之奇奇怪怪。
可是婴儿的大脑太鲜嫩了,反正这颗小脑袋现在能想的事情不多。很多时候,昀哥儿事情才想到一半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顺带也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
好在昀哥儿也不在意自己现在不好使的脑子,他只管自己每天自娱自乐。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努力抬高自己的手看看自己短短粗粗白白嫩嫩的手指,好像自己的手指是什么新奇东西。
那个奇怪的女子就帮他举起手,然后温柔地问他,“我们昀哥儿在看什么呢?好漂亮的手手,不愧是我们昀哥儿。”
“呜呜啊啊。”
昀哥儿用自己发明的婴语认真地回答对方,果然又听到了对方的笑声跟夸奖。
看完了自己白白嫩嫩的手指,昀哥儿又开始练习婴语。
他总觉得他发出的声音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好奇怪,不是这样又是什么样的?旁边的女子一直在照顾他,总是让他喊娘亲。
娘亲?
什么娘亲?
迷迷糊糊昀哥儿又睡着了。
他身边的辛娘看自己儿子睡着了,立刻悄悄给他盖了小被子。
她总是看着儿子,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辛娘原名叫做宪映,年幼时家里也是薄有资产,甚至家中老父还曾被举荐为官。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老父亲被下大狱死在了牢中,他们一家也是遭了大难。后来她被卖入倡寮,为了避免家族蒙羞,自此隐去姓名为辛娘。
本来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谁知道前几年意外跟李复结缘,从而被李复赎出安置在府邸之中。
说来她跟着李复也没什么名分,辛娘也知道李复向来看重门第出生,名分之事绝无可能,因此也从没想过要李复娶她。
本就不做它想,谁知道她这样的人竟然还能诞下子嗣。
早怀孕之时辛娘便发誓,不管腹中男女,她定要好好守着自己孩子且细心养大。原先她还图与李复的几分夫妻之欢,可如今李复如何,都与她无关,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大约是睡得热了,昀哥儿吧唧着嘴将手从小被子中探了出来。
辛娘笑着握了握昀哥儿软绵绵的小手,想着昀哥儿可真是听话。
听丫鬟说,隔壁布氏之子的翊哥儿总是哭,怎么哄也哄不好,连累布氏也是缺了睡眠,这几日听说还病了。
可她的昀哥儿好带得很,平常几乎不哭。
就是饿了,昀哥儿自己会呜呜啊啊稚嫩地喊几声。看见人来了,眼珠子也会跟着人影转,瞧着机灵极了。
辛娘虽然是头胎,原先根本没带过孩子,可也知道昀哥儿这样乖的是少有的,也就忍不住在心里愈发的怜爱自己孩子。
辛娘忍不住亲了一口昀哥儿小手,刚放下就听到门开了,李复一脸肃穆地进来。
其实辛娘这几个月就没怎么见过李复了。
她跟布氏都刚生完孩子,自己身体都没恢复利索,李复不来也正常。不过布氏那儿据说闹过,大约是见李复对孩子不怎么重视,有些不悦。
辛娘却不在意,这些时日只是专心带孩子。
这骤然看到李复,辛娘只是有点惊讶,发现她竟然没了原先见到李复时的欢喜。
“这些时日忙着劝农耕的事,也没怎么看过两个孩子,让我看看昀哥儿。”
李复也发现辛娘似乎跟他有些生分了,想着大概跟布氏一样,可能是埋怨他不重视孩子。
因此扬起了几分笑意,弯腰将熟睡的昀哥儿抱了起来。
辛娘下意识身体前倾想去夺回孩子。
她看李复大大咧咧抱着孩子腰,连头都不护一下,脸色都有些变了。只是想着李复的身份,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李复的动作让昀哥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眼前一张放大的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