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哥儿是一觉到天亮,吃早饭的时候他才知道李伯昨天连夜就回西京去了。李复还告诉昀哥儿,这都是为了昀哥儿的将来着想,所以才这么着急。
一说起这个昀哥儿就有些无奈。
自从他从那堆金银珠宝中扒拉出湛卢剑之后,他阿爹就老怀疑这是天命在他,该他们李家造反成功。
要昀哥儿说,这就是妥妥的大迷信。
可能真的是湛卢的寓意太好了吧,他们一个个都感觉这是老天爷在明示啊,还不麻溜上。
幸好他阿爹没疯到现在就扯起大旗喊我反了,虽然昀哥儿也瞅着梁国有点不稳当,不过这和当时开启三国乱世的黄巾军一样,都是为了后面的野心家做嫁衣而已。
虽然黄巾军失败大部分人说是因为告密的缘故,但最主要是这群人是一盘散沙,当时的领导层跟部下的将领都没有特别突出的人才。而更为重要的是黄巾军内部也没有明确的纲领,说白了没有指导思想。
他们就一句口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样的口号只能导致他们在初期席卷一大批无知的流民,而流民在彼此裹挟迷茫中就跟蝗虫一样,打下一座城就吃空一座城,到后面跟强盗也都差不多了。没有统一的政治目标纲领,也不好好经营自己打下的地方,完蛋是很正常的事。
李伯一天天念叨要造反,昀哥儿抽空也想过他们要是忽然就揭竿而起了,他能做点什么。
不然怎么办,他是李复的崽崽,他们是绑死的呀,逃也逃不了。
昀哥儿当时借着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还想了不少历史上出现过的简单政治目标口号,比如喊什么‘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粗鲁一点的么喊‘吃他娘,喝他娘,开了城门迎李王,李王来了不纳粮’。
这些屁的口号喊喊,李氏举旗的话前期裹挟流民应该会比黄巾军更容易一些,甚至凝聚力也更强一些。至少你问他你们这些流民跟着李氏攻城是为了什么,他也能说个对自己有好处的理由出来。
一般来说,只要后期有人能拉住这架疯狂滚动的车轮,在这辆破车上修修补补,说不定也能开到终点。
这是昀哥儿做得最坏的打算,也没跟李复说过他想的这些事儿。但也幸好李复他们也没傻,自己去当这个出头鸟。
“昀哥儿怎么吃饭吃愣住了?”李复看昀哥儿一副想事儿的模样,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问道。
昀哥儿赶紧吃饭,边吃边说话,“阿爹那李伯要好久才能回来了。”
西京跟凉州的距离就算是快马加鞭,还得一路太平遇水有桥遇山有路,一来一回都得两个多月,且等着吧。
这交通是真的不行。
“所以李伯把姜光这些人都留下了,他一个人还快一点,另外李伯也怕你没人手用。”
昀哥儿嘿嘿笑了笑。
按照他的开荒想法,到后面都不只是开荒了,他几乎想把陇县按照他的想法重新打造一遍,有的折腾了。
昀哥儿还很开心地跟李复说,他还给这次开荒弄了好几个口号,就叫做先富带动后富,共奔富裕路,另外还有什么想要富先修路,建设新农村,培养新农民!
李复忍不住笑道:“你这一天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些稀奇古怪的词汇怎么给你弄出来的。”
昀哥儿不管。
他是认真的,回头回陇县就让狗子他们出去买一些红布,然后在上面写上这些标语都给他拉起来。
建设氛围整起来!
昀哥儿麻溜吃完早餐就又拉着李复就商量各种建设细节去了,另外也找来了姜光告诉他,之前被马义骗了的那些堎底下乡的青壮年们,要是还活着地告诉他们别乱传谣言,加上吃了两天稠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回家去好了,家里有老有小的毕竟还担心着。
另外就是山谷里面的那些流民也去问问,要是有些想要回乡的,那陇县李大人跟李小公子愿意给他们一些回乡的盘缠跟粮食,是走是留不强求。
这个时代的人宗族观念很强,秉承着一个人离乡贱,物离乡贵的原则,他们虽然从家乡逃荒出来,但要是有可能还是有很多人想要回去的。
姜光听了吩咐以后就去办事,昀哥儿就又拉着李复继续讨论,又是花费了一整头的时间昀哥儿才觉得差不多了。之后再有补充,那就得在实践中看会遇到什么事了。
看着二十几张的白纸叠在那儿,上面一条条的细则,李复自己都想不到这竟然是他写出来的东西。
说实在的,他是个有毅力的书生,为官也比较努力。但陇县比起其他县也就好上一点点,可要是按照昀哥儿的这说法来,李复心里模模糊糊有种感觉,恐怕陇县会大变个模样,而且是好的方向。
只要给陇县两三年的时间,回头把郑左生叫过来看看,恐怕都得吓死他。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李复就有些迫不及待。
还有孟幞,这人一直怼天怼地,到时候让他无话可说。一想到孟幞跟郑左生的震惊脸,李复已经有种从脚麻到头的爽感出来了。
一夜好眠。
又在堎底下乡这儿待了一天的昀哥儿神清气爽,吃过早饭就兴致勃勃地干起了正事。
李复还昨天还提前让乐单去了陇县一趟,把县尉还有县丞都带了过来,顺便也跟辛娘她们去报个平安,说他们过几天回来。
昨天跟乐单一起去的还有吕头等人,他们也在堎底下乡这儿耽搁两天了,再不回去卫瓘那个小老头子也要着急了。
因此一大早,昀哥儿出了赵家这儿,门口就看到了县尉这些人,一起来的还有卫瓘带着的三个人。
看到昀哥儿,卫瓘这个老头就笑得一脸褶子,再看到李复就立马膝盖一软要磕头。倒是那个书生面色一红,要跪不跪觉得有点丢脸。这跟他第一次混在流民堆里去拿粥一样,当时还用手遮脸觉得难堪。
最后这书生被卫瓘扯了一把,膝盖一软就跪下了。
“起来了,不是在大堂上就不用如此了。”李复笑道。
卫瓘连连道谢。
随后李复看向昀哥儿笑道:“昀哥儿是自己走几步还是抱你过去?”
这点昀哥儿也很无奈,他确实能走了,可冬季衣服太厚压着他了,加上乡下路难走。大人正常走路他的小跑才能跟上,还得注意不要摔了。
李复明知道昀哥儿走着不方便还故意问他,就是逗逗昀哥儿。这两天昀哥儿关于建设新农村的事说得一本正经,有时候还跟他据理力争,李复都说不过他。
小小年纪就敢反驳老父亲,正事说不过,李复就在小事上故意惹惹他。
这大概也是养小孩的乐趣之一。
看昀哥儿张开双手,李复抱起他还故意哎呦了一声,“昀哥儿是真瓷实,又胖了不少估计。”
昀哥儿斜着眼看李复,自从得到湛卢剑后,他阿爹就跟放下了心头一件大事似的,平时都没那么严肃了。
用昀哥儿的话说就是李复把压力转移了,自己包袱早扛不动了,现在觉得儿子行,也不管他还是个两岁的崽崽,上来就把造反这么有‘前景’的事儿挪到了他身上。
命苦。
堎底下乡村口处,三老跟县秩早在等着了。
值得一说,三老并不是说是三个人,它的由来是这个人要具备正直、刚克、柔克这三种德行的人,才能让乡里的人认同他,然后做这个乡官。他主要的职责就是给乡里调解一些纠纷,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要负责税收这一块。
堎底下乡的三老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人说七十古来稀,他也已经是个老祥瑞了。
不止三老来了,昀哥儿起床吃饭的时候,三老跟县轶就负责整个堎底下乡通知让所有人去村口的位置,说是县长大人有话要讲。
没别的事,主要就是给他们分田跟接纳部分流民并入堎底下乡的事儿。
堎底下乡这儿最大的地主是赵家这些人,其他还有一些乡民也只保留了部分田地。
昀哥儿这几天也打听了,赵家是不做人,堎底下乡的上等田几乎都被他们以各种强买强卖、放高利贷之后强行收田等方式给收到了自己名下,但他们确实也保证了堎底下乡的佃农最低限度地活着。
昀哥儿的理解就是梁国的底层社会已经糟糕透了,只要稍微有人做一点点事,竟然还能显出一点好来。
比如赵家。
他确实坑蒙拐骗了大部分的良田,但这样一来,这些佃户名下没有田,除开一些人税跟物税外,他们不用再交粮税。
赵家作为最大的地主,他有自己的方法避税并且隐没田产,自己可以少交是他的本事。而佃户如果自己有田,他们是无法避税的,层层加税下,他们绝对要家破人亡。
赵家也是宗族观念很重的人,轻易情况下,他们不会接纳外地人,也不愿意雇佣别的流民。因此堎底下乡本地佃户他们虽然也几乎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收成,可意外会保证他们活着。
至少在李复来陇县之前,堎底下乡的人确实有点依靠赵家活着的味道。
不过李复来了之后,虽然他几乎不做层层加税的事儿。可是惯例已经形成,下面的人会自己狐假虎威。堎底下乡的人也早就失去了田地,所以生活也没太大改变,依旧跟以前一样一年到头半饥不饱地活着。
昀哥儿昨晚就思考过对赵家的处置了,他们家的人死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四五个人昨天就有人撑不住没气了,大夫说能活下一两个算他们命大。
昀哥儿也早就从赵家拿到了所有的田契,今天开始全部作废,他会给这里的重新分田。另外赵家的人如果有活下来的,也跟堎底下乡的人一样,按照人口数也会分到自己那一部分。
村口的人早就吵吵嚷嚷了,虽然冬季寒冷,但堎底下乡的人还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为什么而来,一大早上的三老可是说了。
分田!而且税收上据说免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