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季青临的话音一落, 青奴的脸色就变得惨白惨白,他死死的咬着下嘴唇,满脸的惊慌, 口齿不清不断的呢喃着, “不……不能……”
“你们不能这样做……”
虽然他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归家,恨透了在这五年当中披着另外一个人的面皮的生活。
可他绝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回去!
更何况还把自己的少主的身份给暴露了。
青奴知道,岑爻作为一个人质被绑在了苗疆,就算是为了能够换回岑爻, 短时间内,他的性命还是可以保得住。
可是……
大楚的牢狱当中, 折磨人,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数不胜数。
那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存在。
更何况, 一但用条件将岑爻换回去, 他注定会难逃一死。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面无表情的季青临,青奴这才发现, 他在苗疆这五年的光阴,除了三长老以外,竟是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青奴用力的攥紧了双手, 满脸惊惧,种种情绪在他眼眸当中交织闪烁,最后化为了一抹对于三长老的希冀。
“娘子,不要……”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回家了, 我也不带你去大楚了,咱们就在苗疆好好生活, 就当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寻常夫妻,好不好?”
这一次的叫喊当中所蕴含的情绪,倒是比方才要真实凝练的多。
但三长老却再也不会上他的当了。
祭司圣殿一回,瘴气林之前一回,如果她这回还会信了青奴的鬼话,她自己都会唾弃她自己。
三长老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彻底放下的释然,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的望进了青奴的眼底,带着一股让青奴胆战心寒的恨意,“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这个背叛我的人?”
“更何况……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不是吗?”
“你以为你用那虚假的感情,”三长老幽幽一叹,眸光中恶意满满,“就可以哄骗着我,为你付出一切?”
“谁给你的自信?”
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哄骗到三长老的青奴,在听到她的这番说辞之后,所有的神情都凝固在了脸上,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你……你再说一遍?”
“你不爱我了……?”
三长老冷笑了两声,仿佛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女,“爱?你觉得你配说这个字吗?”
她脸上的漠然不似作假,青奴终于意识到,三长老是真的不在乎他了。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绝望。
如果连三长老都不站在他这边,那他怎么可能还有命活?
“不……不会的。”青奴神情顿时有些崩溃,不管不顾的想要去拉三长老的手,可三长老却狠狠的将他给拍开了。
“行了,少在那里再说一些虚情假意的鬼话,我不会再相信你。”
青奴顿时心如死灰,冷汗不断地从他额角冒出,不过片刻的时间就已经将他整个人给浸透。
三长老回过身来,将亲卫秘卫们体内的傀儡蛊全部都给解了,随后就准备带着青奴一起穿过瘴气林前往大楚。
但在她转身之前,季青临忽然开了口,“真正的青奴去哪里了?”
从刚才两个人的对话之间,不难判断出,这个假货是在五年之前发生地震的时候冒充青奴留在苗疆圣殿的。
可既然他是个冒牌货,那么就一定有一个真正的青奴。
“你猜呀!”冒牌货直接破罐子破摔,“你觉得真正的青奴还有没有可能会活着?”
“你若是就此放了我们,我或许还会考虑考虑告诉你他的埋骨之地……”
黎奴刚刚被解除了傀儡蛊,才恢复自己的意识,就在骤然之间听到了冒牌货的话。
他一双眸子充斥着血红,满含恨意的望着冒牌货,几乎快要夺眶而出,“青奴在哪?!你告诉我青奴在哪?!”
他背叛了大祭司,又被四长老所抛弃,这世间唯一一个选择和他站在一起的人就是青奴。
可现在……
却有人明晃晃地告诉他,眼前的人是个冒牌货!
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在那些无比艰难的日子里面互相扶持着走来的人,在五年之前就已经死掉了。
这让他怎么能够接受?!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冒牌货双手抱胸,喉咙里面发出的声音浑然不似人,刺的黎奴面色惨白,头皮发麻,“就凭你这个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自己最好的朋友被人代替了的蠢货吗?!”
刺激完了黎奴,冒牌货又笑意盈盈的看向季青临,“大祭司,考虑好了没有?”
“用我和少主的命,换你一个亲卫的所在地,其实你并不亏。”
黎奴面无人色,几乎都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的内心时时刻刻的在催促着他,让他去祈求季青临,换得青奴的埋骨之地。
可……
他已经背叛了季青临,选择了追随四长老,甚至在季青临一开始清醒过来问话的时候,他未曾告诉他有关于四长老和大长老意图夺权的任何事情。
这样的他,又有何脸面去祈求?
恐怕就算青奴知道了,也会感到不屑的吧。
明明当年是他告诉青奴要忠于大祭司,忠于祭司圣殿。
可到最后,竟是他最先叛变。
黎奴的眼角和嘴角止不住的发抖,却突然他“砰”的一声直接跪在了季青临面前,“大祭司,黎奴犯下重罪死不足惜,求大祭司给黎奴一个机会,将功赎罪。”
“黎奴愿意和三长老一起,押送这个冒牌货前往大楚,与其进行谈判。”
季青临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自然可以。”
原本他还略微有些担心这一路上,三长老会被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如今有了黎奴的加入,可谓更加的保险。
被三长老仿佛是拖死狗一样的拖在地上,冒牌货现在才知道,他之前之所以和岑爻两个人走不出去,而巫溪却能够如履平地,是因为这些苗疆人认路并不是依靠眼睛,而是靠着这些浑身上下都是毒素的虫子。
有了蛊虫在前方带路,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一行三个人就已经穿过了瘴气林
刚踏出树林的一瞬间,就已经有好几个人围了上来,甚至在嘴里还在不停的喊着,“少主,少主……”
可等他们走近了,却没有发现岑爻的身影的时候,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冒牌货,“肖肃大人,怎么只有您出来了?”
“少主呢?”
三长老勾着唇瓣,轻声一笑,仿佛是恶鬼在呢喃,“原来的名字是肖肃啊……”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三长老的手里面忽然飞出了十几只小虫子,尽数从眼前这些大楚人的鼻腔里面给钻了进去。
不过片刻的时间,一群人就开始变得双眼迷离,行动迟缓。
假青奴,真肖肃看到这一幕时瞳孔骤缩,“傀儡蛊!”
三长老淡淡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大楚那十几个人当中领头的那一个身上,“我去见你们的主子吧。”
那人的眼睛无神的向前看着,宛若一个提线木偶,“是。”
——
“唔……”
巫月呓语了一声,揉了揉酸涩无比的眼睛,她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要往外面冲去,“师父……”
忽然,一抹清冷的带着些许笑意的嗓音传到了她的耳边,“我在这儿呢。”
巫月瞳孔放大,满是不可置信,“师父……真的是你?”
她记得,他们当时被大长老的人围困,师父面色苍白,还在吐着血,可如今怎么……
不过,只要师父活的好好的,一切就都是无所谓的。
巫月一把抓起了季青临的手臂,直接就探上了他的脉搏,片刻之后,她红着眼眶,脸上带笑,“师父,你好了,你真的好了!”
她的师父完完全全的恢复了健康,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再也不用每日的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她的师父是芝兰玉树一般的谪仙人,就合该像如今这般的清清冷冷,高高在上。
而不是只要一被人提到,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激动过后,巫月又忽然反应了过来,“师父,我的长生蛊都还没有练好,你怎么就好了?”
季青临淡淡的回了一声,“我修习了另外一种蛊术。”
巫月瞬间来了兴趣,“竟还有比长生蛊还厉害的蛊术?!师父能教教我吗?”
“此法乃圣殿之最高秘法,唯有担任大祭司之后才能修习。”季青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且将能够修炼以身化蛊的资格告知了她。
巫月点点头表示了解,但紧接着,她的眼神当中就浮起了一抹坚定的神色,她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一定会努力超过巫溪,当上大祭司,让师父亲自传授我这么厉害的蛊术!”
季青临笑了笑,“好,五年过去,也让我来看看你现在的实力如何了吧。”
巫月瞬间一喜,“师父可不要小瞧我,如今的我早已经不是当初只能躲在师父身后面的小姑娘了。”
季青临有心想要探探查一下巫月现在蛊术的境界,巫月也想让自己的师父对她刮目相看,两个人一拍即合,直接就前往了药房。
巫月仿佛是献宝一般,将自己这些年炼制的蛊虫全部都拿了出来。
季青临一一看过,不断的点评出巫月做的好的地方,当然,若是有不足之处,他也会直接点出来。
不过寥寥数语,巫月就已经收获颇丰。
然而,却偏偏有那种没有眼色之人,突然大力地推开了药房的门,打破了师徒二人之间的温馨。
季青临长眉微蹙,带着些许不悦的目光看向了门口,“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敲门吗?”
“师父……”巫溪的身体颤了颤,呈现出一定程度的紧绷,“我就是听说您将巫月带回来了,但是却没有找到您,一时有些心急……”
琥珀般的幽瞳当中带着无尽的冷,季青临满脸漠然之色,“所以你就可以不敲门?”
“这么多年,我究竟是怎么教你的?”
药房突然陷入到了一股鬼一般的寂静。
半晌之后,巫溪哽着脖子,红着眼,“师父,你心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过我这个徒弟的存在?!”
“你明知道我有多么的担心你身体的安危,却在第一时间带着巫月来到药房,甚至连给我报个平安都不屑于!”
“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巫溪好不容易盼到师父清醒,原本他以为师父会为了他这五年所做的一切感动不已,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趁机说出自己对于师父的情谊,
可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彻底的打碎了他的梦境。
明明他受的伤比巫月还要重,师父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丝毫不顾他的阻拦,独自一个人去把巫月给救了回来。
他和巫月都是师父的徒弟,凭什么要被区别对待?!
他不服,他不甘心!
季青临神色淡淡,语调漠然,仿佛自己面前情绪激动的巫溪只是一个丝毫不重要的陌生人一般,“好,那你来说说,你究竟都为我付出了些什么?”
巫溪心头一梗,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他怎么可能如此直白的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
岂不是就在强迫季青临承他的情?
他做不到……
“不说是吧?”季青临眼眸微闪,神色越发的冷淡,“那我替你说。”
“你是不是想说为了将我能够治好,你不惜闯入禁地偷学了禁术?甚至派了大批量的人马前往大处去寻找八字皆阴的纯阴之人?不惜耗费了五年之久。”
“你是不是还想说,在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时候,你用十年寿命和大长老换取了我的十日残存?”
巫溪眼睛眨了眨,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心里甚至隐隐有了期盼,既然师父都知道他付出了什么,是不是就会……
“但是!”季青临陡然拔高了音调,“闯入禁地,偷学禁术,本就是犯下大错,没有将你驱逐出祭祀圣殿,已经是我仁至义尽!”
“至于你所说的我身中剧毒,那是我修习了圣殿的至高秘法,不需要你用寿命交换,时间一到,我自会清醒过来。”
“更何况你付出的十年的寿命,全部都被大长老吸食去了。”
“再有,你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人,都不提前做调查吗?”季青临一步一步逼近,“岑爻在大楚的身份颇高,他此次前来,就是和五年前一样,想要寻得长生蛊,你却就这样直接的将东西给送了上去。”
“你是不是想让苗疆五年前的悲剧再次上演?”
“脑子真就一点都不转?!”
巫溪眼睛瞪得大大的,整张脸上几乎是毫无血色,身体颤抖的宛若筛糠,“我……我不知道……”
“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啊,师父!”
巫溪咬紧牙关,“我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能就这么抹杀掉我的感情!”
一听到巫溪说这个,季青临就越发的厌恶。
岑爻脖子上的吻痕到现在都还没有消除,巫溪却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喜欢自己。
可真是让人感到恶心。
季青临微微眯了眯眼,反手从巫月的腰间抽下了一条鞭子,“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肖之徒!”
从刚刚穿越过来之际,看到巫溪那色眯眯的眼睛的时候,季青临很想将眼前这人一鞭子抽死了。
巫溪没想到季青临说打就打,完全还来不及反应,旁边就已经在半空当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重重的抽打在了他的肩头。
“啪——”
转瞬之间,巫溪的衣服被抽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就溢了出来。
巫溪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不躲不闪,他抬起眸子,倔强的看着季青临,“如果师父抽我几鞭子就可以解气的话,那就来吧!”
季青临:……
这玩意儿竟然还是个抖m!
气抖冷。
重重的将长鞭丢弃在一旁,季青临直接飞起一脚把巫溪踹到了门外,“把他给我带下去,短时间内我不想再看到他一眼。”
巫溪闷哼一声,强行将涌入口腔当中的血腥之气给咽了下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在药方门口跪下,带着满腔的幽怨开口,“师父不要为了我生气,如果师父不想见我的话,我会绕着师父走的。”
季青临没有说话,巫溪兀自在那跪了半晌,最终还是被秘卫给带了下去。
等人离开以后,季青临轻轻喊了一声,“墨奴。”
“奴在。”一道黑影闪过,墨奴就出现在了季青临面前。
季青临心情很好的笑了笑,琥珀色的眸子中似是闪着星光,“跟着巫溪,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墨奴恭敬的应下,“是。”
虽然早已经料到巫溪不是个什么好玩意,但季青临却也万万没想到,巫溪才刚刚被自己打了一顿,转身就跑到地牢里面寻找岑爻求安慰去了。
岑爻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瘫软在地上,当看到巫溪以后,他沙哑着嗓音,“你是来杀我的吗?”
巫溪摇了摇头,“没有。”
“师父说留着你的命,还有用。”
岑爻忍不住发生一声自嘲,“所以,如果我没用了,我就会死,对不对?”
巫溪的目光不自觉地转移,一下子就落在了岑爻的脸上,“我不会让你死的。”
岑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轻一笑,“可是,你能说服的了你师父吗?”
一瞬间,地牢里的空气变得静谧无声了起来。
巫溪呼吸微滞。
“所以,没办法为什么要说大话呢?”岑爻的嗓音温温柔柔,就仿佛是在只是叙述着一个在平常不过的事实,没有半分的恼意。
如果师父也是这样的一个态度,该多好……
巫溪也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头竟然有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冲动到他想要把岑爻从这个地方给救出去。
但很快的,他又按耐下了自己的心绪。
岑爻平静的目光扫过,却突然,瞳孔一缩,“你受伤了?”
他颤抖着手指轻轻摸索了过来,忍不住关切道,“怎么这么多鞭痕?谁打的?痛不痛啊?”
巫溪低垂着眼眸,满脸的萧索,“我师父……”
“啊?”岑爻大吃一惊,“你对你师父那么好,他竟然舍得打你?”
巫溪心中思绪翻涌,到最后化为了一抹浓浓的叹息,“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这样对我。”
“嗯……”岑爻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圣子,你是不是对你师父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啊?”
巫溪心口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知道,他又何必用这么一张脸来当苗疆呢?
只不过,这种话,岑爻是断然不会当着巫溪的面说出来的,他很是可惜的叹了叹,“你对你师父的感情那么浓烈,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你……”巫溪身体不停的发抖,“你的意思是说我师父他也……”
“这是自然,”岑爻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只不过你师父肯定是碍于你们师徒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不愿意接受你的感情。”
巫溪酸涩的心间顿时涌上了一股甜蜜,“所以师父是故意这样对我,想让我知难而退。”
“可是……师父又怎会确定我不会对他从一而终?”
岑爻勾了勾唇角,“所以,你需要做一件事情去刺激你师父,让他吃醋,只有这样,他才会真的接受你。”
巫溪顿时追问了一句,“那我该怎么做?”
岑爻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不觉得……我和你师父长得有几分相似吗?”
他缓缓起身,凑近到巫溪的耳边,温热的气体刹那之间喷洒了出来,“我和你的师父长相如此相似,如果他得知你真正爱慕的是我,而不是你的师父,你觉得……他会不会变得疯狂?”
巫溪有些犹豫不决,“师父那般芝兰玉树的人,怎能受此侮辱?”
“圣子殿下,这就是你得不到你师父的缘由了,”岑爻一字一顿,缓缓开口,清朗的语调中夹杂着无尽的诱惑,“你和你师父之间的身份本就是一个禁忌,你只有破釜沉舟,打破这一份禁忌,才能够得到你师父的心。”
巫溪逐渐被岑爻说服,“好,我就姑且信你一次。”
第二日一早,巫溪穿戴整齐的来到了季青临门外。
双膝跪在地上,背挺的笔直,“师父,我是真心爱慕岑爻,既然师父的身体已然好了,用不着他这个供体,巫溪恳请师父,放过岑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