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傅向隅挑的。
几十年前的片子修复重映,又是在工作日,影厅内的入座率并不算高,这个场次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对年轻小情侣和零星几个年轻人。
两人的位置在中后排,正中央的位置。
秋池一开始还以为他会选一个偏僻一点的座位,毕竟傅向隅每次来找他,大多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
这次突然约自己出来看电影,秋池想当然的以为,这人可能想玩点不一样的……
中学时有些同学之间会互相传阅各类猎奇小说和露|骨杂志,秋池当时有位同桌就经常偷着看,甚至是废寝忘食地看,最后还拉着秋池一块看。
秋池当时光看目录就觉得脸红耳赤,什么偏僻小树林、电影院后排、露天游泳池……总之就是不能在正经的地方干那些不正经的事。
但他不太喜欢这样,而且据说影院里的红外监控很高清,还有工作人员在监控后边时时盯着。
所以秋池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拒绝的说辞。
但荧幕上的影片已经播放了很久,傅向隅一直都很安静,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随着影片渐入佳境,秋池原本紧张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了下来,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影片吸引了。
故事走向高|潮的时候,傅向隅忽然偏头看向了坐在自己隔壁的那个人,Beta瞳孔里正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他似乎看得很认真。
傅向隅没想到秋池会哭。
这个人哭得很安静,眼泪在下眼睑上汇成很大的一滴泪珠,过了一会儿才又很安静地跌落下去。
似乎是想要掩盖“掉眼泪”这件事,秋池悄无声息地把头往旁边偏了偏。
他以为傅向隅并没有发现。
很小的时候他就这样,会被影视作品里很微小的一点情节触动,然后就会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秋池完全没想到傅向隅会突然伸手过来。Alpha先是只手捧过他半张脸,然后用指腹在他眼角上蹭了蹭。
秋池有点不好意思,被傅向隅蹭过的眼角有些发烫,他感觉自己这样好像有点丢脸,于是很小声地说了句:“没事。”
全场寂静无声,只剩下电影台词和那偶尔才有的、一两声很轻微的抽泣声。
电影是傅向隅随便选的,因为场次时间合适,所以就挑了这部,没想到剧情会这么压抑。
拾掇好情绪后,秋池忍不住又继续沉浸在了电影剧情里。故事的推进节奏慢慢开始快起来,正当那荧幕中的主角面临着重大抉择之迹,秋池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什么东西很轻地碰了一下。
他偏过头,看见傅向隅的手指正贴着他的手背。
秋池的心跳一下就乱了。
与此同时,电影里所有的台词、念白,甚至是音效都消失了。
傅向隅凑到他耳边,很轻地问:“要牵吗?”
秋池的手动了一下,随即Alpha的那只手很自然地握住了他。
傅向隅的体温要比他略高一些,秋池感觉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被他不轻不重地捏过,指尖上时不时传来酥麻的痒意。
最后十指交扣,变成了一个紧密贴合的姿势。
心跳始终保持着高频跳动的状态,于是秋池再也无法把这种感觉用任何借口推脱掉。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又舍不得松开傅向隅的手。
回过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后面一小段剧情秋池几乎没看进去,但影片的结局是场沉默的悲剧。
秋池看着荧幕上滚动的片尾字幕,有些愣神,也有几分恍惚。
要散场了。影院里的灯光慢慢亮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先松开的手,等到有人站起来离场时,两人的手已经各自收了回去。
刚才掌心里的温度和膨胀的心跳,都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已经很晚了。
这个商场离都兰有些远,十几公里的距离,大约要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学校。
秋池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他也不玩手机,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城市街景。
一直等到傅向隅把车子停下等来红灯,秋池的脸才朝他那边偏了偏,然后小声开口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吧……就今晚那个地方。”
傅向隅闻言似乎没什么反应,他不说话,秋池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的。
一开始的时候这个人就对自己说过,不希望自己“主动来找”,他在心里有些纠结地想,请吃饭这件事算是他“主动去找”吗?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交易”的界限似乎开始变得模糊了,傅向隅来找自己,不全都是为了做|爱和泄|欲,有时候只是吃一顿午饭,抱着他睡上几十分钟的午觉。
甚至是像今天这样,到外面餐厅吃饭,一起进影院看电影,就好像是……在约会一样。
那些没有“性”存在的场景,也被包含在“交易”里吗?秋池一直没有问,傅向隅也没有说。
“换个地方吧。”傅向隅终于回答。
“……好。”
“最近期末有点忙,”傅向隅又道,“不然等暑假?”
秋池:“暑假你不回家吗?”
“不想回。”
“好,那就等暑假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傅向隅说暑假不想回的时候,秋池心里竟隐隐有些开心。
车子开进北区大门,一路驶过林荫小道。
这个点学校里还有不少学生,夜跑的夜跑,散步的散步。
段鑫烨此时才刚从校外烧烤摊上吃完宵夜回来,他喝得有点多,一手架在彭烁肩膀上,一手勾着许亦杨的脖子,三个人勾肩搭背的,像只大螃蟹一样左右晃。
“还是垃圾食品好吃点,”彭烁一脸幸福地打了个饱嗝,“明晚我请客,去吃刚高珂推荐的那家私房菜,你们明晚都来吧?”
许亦杨:“得了吧彭烁,一学期我都胖十斤了,我都怕这暑假回去被我爸妈送去减肥训练营。”
“许亦杨你肯定是猪八戒转世,天天在一块吃,怎么我和叶子没胖,就你胖了?”
“你他妈的!”
两人一边闲磕牙,一边把挤在中间的段鑫烨挤来撞去,段鑫烨忍无可忍,怒叫了一下:“他妈的你俩聊天就聊天,老往我身上挤,这么大条路呢!”
正说着,他看见一辆长得挺眼熟的车子从旁边缓缓驶过。
看见车牌号的时候,段鑫烨下意识朝车屁股喊了一声:“向隅!”
秋池刚刚一直在看窗外,所以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段鑫烨,他对这三人并没有那么熟悉,反应过来后,才下意识地往下低头躲了躲。
傅向隅注意到他的动作:“怎么了?”
“好像是你舍友……”
说完秋池才想到,车里没开内灯,段鑫烨他们应该看不见自己。
傅向隅其实隔着十来米就看见那三个傻缺了,但懒得绕道走,而且也没必要。
“没事,”他说,“外面看不清。”
车子开到道路尽头,然后拐弯开进了那一片静谧非常的旧舍区,车窗外飘来一阵阵蝉鸣声。
秋池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好几个夏天,可直到今天,他才发觉这里的蝉鸣声有些聒噪,起起伏伏的旋律,托着他心跳声一起上下。
车子在花坛边停下。
车门开锁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秋池没有着急下车,而是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然后很小声地问:“电影票根……能送给我吗?”
“我想收藏。”
傅向隅估计这人应该有什么收集癖,就像是他爱捡那些形状特别的树叶花朵做成书签那样。
于是他从口袋里翻出了那两张有点皱的电影票根,递给了秋池。
“谢谢。”说话时Beta眼里闪动着几分雀跃神色。
傅向隅忍不住道:“我记得热敏纸好像没法长期保存。”
秋池闻言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应该有办法吧,我回去上网查一查。”
“我走了,”秋池把那两张票根收好,然后才道,“……再见。”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傅向隅注意到他的尾音有点上扬,眼睛也亮亮的。
于是傅向隅脱口对这人说:“亲一下。”
秋池愣了愣,然后才慢吞吞地凑过去,在傅向隅的唇上碰了一下。
说是一下,就真的只有一下。
Alpha似乎有点不满,伸手捏住他下半张脸:“就这样?”
秋池有点不懂他的意思,于是小声问:“那要、要做吗?”
傅向隅不说话。
秋池感觉自己可能理解错了,于是他抓住傅向隅的手腕,重新又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学着傅向隅平时的样子,抵开他抿紧的唇缝,很小心地舔了一下他的上颚。
Alpha的舌尖很快也攀了上来,两人亲密无间地吻在一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在狭小的车内显得分外刺耳。
唇分之际,傅向隅忽然有点后悔,欲|火已然被这个吻完全地挑起来了,可他明天一早就得去研究所做定期复检,无法使用抑制剂,信息素最好也不能有太大的变动。
于是傅向隅只好低头在这人的额头上又吻了吻:“下次见。”
“晚安。”
秋池有点头重脚轻地下了车。
他一路走回家,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小跑着来到窗边,悄悄看了眼傅向隅车停的方向。
傅向隅刚要开车掉头,忽然看见二楼那冒出个探出窗户的脑袋,离得有点远,傅向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傅向隅看见那颗脑袋又慢吞吞地缩回到了窗户里,他无意识地笑了笑,然后才掉过头,把车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