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逸明有点儿忧愁。
说出来也不怕被嘲讽, 如果补天石不是顾白, 也不是他认识的妖怪的话, 司逸明得知这个事情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威逼利诱把他塞回去, 不管怎么说先堵上缺口再说。
鬼知道白泽那个记性,找息壤要找多久。
但是是顾白就不一样了。
司逸明肯定不可能把顾白再塞回去。
别说是顾白了,就算是这九州山海苑里的哪个妖怪, 他都不会考虑把他们塞回去。
牺牲陌生人跟牺牲熟悉亲近的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司逸明可不是圣人,开了灵智有了思想之后又拥有了一颗人心,但凡是人心, 多半都是偏的。
司逸明也向来不惮于承认自己就是个双标的大偏心。
大概是司逸明的脸色看起来太过于怪异,顾白再抬头看向他的时候, 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顾白想了想, 想到司逸明之前说过拒绝沟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种话, 于是开口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司逸明一听就想摇头说没事,但话但嘴边又是一顿。
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最好, 万一哪天别人跑到顾白面前叨叨一通, 谁知道顾白脑洞会开到什么方向去呢。
于是司逸明把这事儿提了一提。
顾白愣愣的听完,紧张的放下了手里的碗筷:“那……那我是不是应该回去?”
“不应该。”司先生摇了摇头。
顾白抬头看了眼天上, 有些纠结。
他万万没想到, 他成个精还能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开了灵智之后你就并非物品了, 你是自由的。”司逸明再一次对顾白强调了这个概念,“先前享受你庇荫,得益者是我们这群生活在天地间的生灵, 如今因果轮回,轮到我们付出了再正常不过了。”
司先生绝口不提如果补天石不是顾白的话,他绝对会一脚把人踹回去继续在天上呆着的想法。
他甚至完全忽略了自己之前加班加到看到了不听话的妖怪就是一顿暴打的行径,非常违心的说道:“天还没塌呢,现在,你才是最该好好休息好好享受的那一个。”
本体虽然还在天上,但本尊到底是离开了,出点小毛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顾白显然在成精的时候就有意识的把本体留在了天上,不然他真要把本体带下来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这么多年天上那个窟窿都还没出什么大事,就足够证明顾白对这片天地的心意了。
这块小石头,显然是最希望这世界变好的——大约是因为他从被炼化成五色石的时候起,就被天地赋予了替这世界背负诸多灾祸的使命。
司先生看着顾白,微微眯起来眼,专注的看着顾白,一本正经的说道:“再说了,你要是回天上去了,我上哪再去找个对象。”
顾白:……
聊正事呢,严肃一点。
顾白对于自己的贡献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感。
他脸色涨红,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抿着唇显得十分严肃,忽略掉了司先生一本正经的骚话,说道:“我会努力帮忙的。”
这话说着,顾白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司逸明,发觉对方正注视着他的瞬间,又迅速偏离了视线。
即便如此,他尤觉得脸热得厉害——顾白仿佛这个时候才记起来,司先生离开之前,才刚刚对他说过不得了的话。
顾白伸手端起了碗扒饭,后知后觉的低下头,企图用饭碗遮住自己的脸。
司逸明看着顾白从脖颈红到脸颊又红到耳尖,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藏进碗里的样子,落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想要伸手去碰碰那红得像颗宝石的耳尖。
但司先生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没动手。
总觉得碰了之后,顾白就会放下碗筷狂奔出去。
司先生看着顾白身上穿着的松松垮垮的属于他的衣服,一方面觉得顾白这么冲出去也挺带感的,一方面又舍不得把顾白吓跑。
貔貅把自己摇摇欲坠的良心扶稳了,万分遗憾的拿起了碗筷,并认真的思考着有没有哪个信得过的、能力强的妖怪能够抓出来扔给白泽去帮忙找息壤。
神州大阵的问题照样还是问题,该修的修该改的改。
这个大阵的作用就是把不必要的垃圾过滤出去,然后往普通人所接触不到的天上一扔。
堵着天上那个洞,镇压着这无数年间被扔出去的那些邪气魍魉的,一直都是补天石,这功绩天上地下独此一份,也怪不得上天能把顾白宠成这个样子,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如今这个情况司逸明也都清楚了,显然把已经垮塌的苍穹当成垃圾桶这种行为并不可取。
一旦堵住天的东西出了问题,那倾泻下来的东西几乎瞬间就能把人间变成炼狱。
只是过滤是不够的,得改,司逸明想。
但首先,他们得知道完整的阵法才行。
司先生一边想着,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顾白从安逸的扒饭变成了紧张的扒饭,感觉有些好笑。
怎么表个白就把这小崽子吓成这样。
那以后他们为爱鼓掌的时候顾小白岂不是得害羞得飞到天上去。
司先生非常无耻的想道。
“我……”顾白紧张的吃完了一碗白饭,轻轻的放下碗筷,小声道,“我吃完了。”
司先生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你都没怎么吃菜。”
顾白于是又乖乖的拿起了筷子,吃菜。
司先生开始转移话题:“我找朱鸟订了几套霞锦的衣服,你的尺寸。”
顾白顿了顿,抬眼看向司逸明,有话想说。
司逸明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这算是她给你的报酬。”
顾白觉得帮忙补阵是他应该做的事情,跟那些买画的妖怪不一样,在这件事上,实在谈不上什么必须给报酬什么的。
但显然这些神兽的价值观跟他并不一样。
司逸明跟顾白东拉西扯,说帝都这次的展子,又说有多少人看过顾白的画之后赞不绝口,直到两个人把桌上的菜全扫光了,才放下了筷子,慢吞吞的说道:“还有我追求你这件事,你想好了吗?”
刚准备放下筷子的顾白手一抖,差点把筷子甩出去。
顾白小声逼逼:“不……不是说不着急……”
司先生眉头一跳:“不着急你就不考虑了?”
顾白:……是啊。
司逸明叹气,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只是神情平静的站起身来,收拾碗筷。
顾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司逸明,观察着司逸明的神情,发觉对方在叹气之后始终都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原本被他扔到脑后的问题又重新冒了出来,看着司逸明的背影,顾白无措的垂下眼,揪紧了身上衣服的衣摆,惊觉身上的衣服还是司逸明之后,又赶忙松开了手,把他揪出来了褶皱小心的抚平了。
司先生肯定生气了,顾白想。
将心比心,要是他对别人表白之后,别人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肯定也很难过,说不定也会生气。
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把别人的真心扔在地上踩。
顾白抿着唇,又抬头看了一眼走进厨房里折腾洗碗机的司逸明,然后垂着头走进了衣帽间,把衣服换了回来。
司逸明转头看了那边一眼。
他的确是有点不高兴——答应也好拒绝也罢,总该有个准话。
一开始没回应,他是清楚顾白被惊呆了,也分辨不出对他抱有的感情因素,所以没有回答,他还特意找了个借口出去溜达了小半个月没出现在顾白面前。
结果顾白这么长的时间压根就没有好好想过这件事。
不愿意好好想就应该直接拒绝,这种吊着别人的渣男行径换谁都要不高兴的。
司逸明也不太爽利,但要他因为这事儿生顾白的气,那还真不至于。
顾白这缺根筋的傻孩子毕竟是顾朗带出来的,没长歪全是因为他自己本性好,意识到不对就肯定会改。
司逸明想到这里,那边顾白已经换好了衣服,从衣帽间里走出来,走到了厨房门口,做着深呼吸。
司逸明偏头看向他,带着那么点不高兴的神情落入了顾白眼底。
顾白努力深呼吸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被这一眼看得瞬间就崩塌了。
顾白回忆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司先生一脚踹飞黄女士家门的壮举。
他想要大声道歉的勇气宛如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蔫了下去,最终只敢在司逸明的注视下,心虚的小小声道歉:“对、对不起司先生,我……我接下来会好好考虑的。”
这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司逸明都差点漏听。
等到司逸明反应过来想要回答他的时候,顾白已经落荒而逃,宛如屁股后面有一万个司逸明在追着他表白。
司先生发现自己那一眼的威力比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
他已经四天早上没有看到顾白了。
甜品倒还是照样的有,但天天都是挂在门把上的。
而顾白最近状态也不大对。
好在壁画的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他状态不对也不会影响到工作的进度。
今天已经是这个项目的最后一天了。
顾白慢吞吞的收拾着铺在地上的报纸,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
主事师兄抱着一箱子废弃的报纸准备送给附近的拾荒老人,路过心不在焉的小师弟时,脚步停了下来。
“顾小白,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师兄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介不介意说一说?”
顾白蹲在地上,抬起头来,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最终犹豫了好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师兄干脆的放下了手里的纸盒子,在顾白对面盘腿一坐,“行了,说吧!”
顾白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苦恼和求助的欲望占了上风,左右瞅瞅,仿佛生怕别人听到,然后凑到师兄边上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事儿啊。”师兄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按住了顾白的肩膀,对他说道,“小白,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顾白:……
顾白:???
顾白惊愕的瞪大了眼。
师兄问他:“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顾白“噌”地一下子站起来,吓得语无伦次:“抱抱抱歉……我……”
“看玩笑的,你看。”师兄慢吞吞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的灰,语重心长,“你对没有那种意思的人,拒绝得就很干脆,对吧?”
顾白懵逼的点了点头。
师兄问:“那还需要我多说吗?”
顾白摇了摇头。
师兄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面对不是那种喜欢的人,拒绝根本就不会有丁点的犹豫。
会犹豫,一定是因为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师兄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了,那就别纠结了,赶紧收拾好等验收。”
顾白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报纸,小声道:“可是司先生生气了。”
“那更简单了。”师兄弯腰抱起纸箱子,“你亲他一口,他肯定就不生气了。”
顾白从师兄那里取了经,骑着小电驴回家路上歪歪扭扭宛如在梦游。
司逸明今天终于收到了朱鸟快递来的衣服,正准备以此为借口上一直躲着他的顾白家去先服个软。
总不能让顾白一直躲着他,司先生想道。
结果司先生一开门,就看到了抬着手正准备按门铃的顾白。
两个人面面相觑。
司逸明眉头一挑,刚准备说话,就被给自己鼓了一天劲的顾白一把揪住了衣领,用力往下一拽,在他脸上轻轻地啾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顾白:我是要干大事的男人!!
司逸明:大家好我是大事,本大事今天就给你们表演一个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