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中央军校生来塔,开始为期五天的生存赛组队双向选择活动。
碍于应帙这名学生会长负伤,辅助教务处接待军校生的工作就全权落在了耿际舟这名副主席身上,一个上午忙得他焦头烂额,连吃饭都是匆匆往嘴里刨一口就消失。
应帙落得清闲,上午缠着一身固定绷带站在操场上,听塔校长给全体联合生存赛的参与人员开动员大会;中午回公寓睡了个午觉;下午溜溜达达去改建成‘人力资源招聘大会’的体能馆里参与双向选择。
昨天他在终端里和毛遂自荐的楼星赫聊了聊,觉得这名军校生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合适,但也没有把话彻底说死,就表示周一见面之后再做决定。
遂徊倒是不怎么满意这个楼星赫,理由是这人的照片看起来就长得贼眉鼠眼的,一脸不怀好意。
“……你是不是审美癖好比较小众?”应帙十分委婉地问。
遂徊:“……”
紧接着应帙又警惕地问:“等下,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遂徊:“…………”为什么突然问他死亡问题?如果答错了他还能闻到明天的向导素吗?
“你……”遂徊移开视线,耳尖逐渐泛红,“你长得……”
应帙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你该不会是看我长得丑才喜欢我的吧?”
“……”求生欲极强的遂徊横下心狠狠剖白:“你长得很好看,开学的时候你在主席台上代表发言,我在底下都看愣了,呆呆地问坐在我旁边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结果好死不死就问到了艾勒,被白了一眼。
说实话,听到这么认真诚挚的表白,应帙应该脸红的,但鉴于遂徊有青睐一名丑男、诋毁一名帅哥的劣迹,他非常不相信对方的审美。
即便是应帙,在还未觉醒就读于普通学校的时候,也曾因为银发和浅色睫毛遭受过同龄孩童的言语攻击,有说他是白化病人,也有说他是吸人血的妖怪。
银发真的好看吗?
——当然好看,堂堂小应主席才不会有任何的容貌焦虑。
不过在下午参与双向之前,他难得把头发扎了起来,再戴上一顶黑色棒球帽,遮挡自己的特殊发色。这种场合他还是希望低调一些,省得一进场全部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再一路迎着主席好的招呼跟领导视察一样,凭空给周围的军校生压力。
临出门,应帙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问遂徊:“头疼吗?这两天你好沉默,也不向我要些什么,都不像你了。”
遂徊定定地望了应帙一眼,摇摇头:“不疼。”
从那天精神梳理过后,遂徊基本都只靠向导素缓解精神域的问题,甚至连纤维纸都没向应帙要过,应帙不由得狐疑地问:“真不疼?那你之前有事没事就喊疼做什么?”
“……我装的。”遂徊诚实地说,“现在你是病人,还是被我打伤的,我肯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折腾你。”
听到他的话,应帙本应该感到放松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现在正经礼貌的遂徊让他很不舒服,甚至还不如那天在宿舍面对着徽章罪证对他发疯的观感。
仿佛一根崩到了极致的线,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归根结底,一切一切的起源还是在于第二次精神梳理时,他不小心受了伤。精神域过度防卫症是遂徊最为严重的心结,他在狂乱期中屡屡伤害对他重要的人,这些痛苦的经历比应帙想象中的还要刻骨铭心得多。
“我们要去的场合会有很多普通人,他们有很多特种人没有的习惯,会让你感到非常不适。”应帙说,“我们做一次临时标记。”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遂徊抿了抿唇,犹豫两秒竟然拒绝了:“不了。不是你说的,频繁临时标记会成瘾。”
应帙向来双标得有理有据:“今天特殊情况。”
“……”
见遂徊仍旧在犹豫,并且态度隐约倾向于拒绝,应帙变得不耐烦了起来,向导素浓度倏然暴涨,紫色瞳紧紧盯着哨兵的眼睛,压低声音:“听话。”
遂徊神色陡然一变,眼底的煞气也漫了出来。
听话,又是听话,遂徊最受不了的就是应帙让他听话,让人既想和他反着干,冒犯他、顶撞他、亵渎他,让他生气又无可奈何;也想驯服地顺从他的意向,听从他的指令,遵循他的一切想法,达成他的所有心愿。
遂徊深呼吸一口气,随即恨恨地解下了颈带,扔到桌子上,怒道:“你真的有病,为什么我要的时候你不给?我都再三说我不想要了,却又非要给我标记?”
说着,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应帙,我发现跟你这人就要反着来,你最吃的欲拒还迎和以退为进这一套,非常好懂。”
应帙懒得再听遂徊废话,没一句他爱听的。他抬手做了个手势,让遂徊背过身去,接着不等人完全站定抬手撩开对方颈侧的黑色碎发,按着哨兵的肩膀,随即便不容置喙地张嘴一口咬上了他的腺体。
灼热湿润的口腔烫得遂徊呼吸一滞,牙齿没入皮肉的那刻,他瞬间哑了声。
要害限制于人的感觉恐怖至极,又无法逃避,强行忍耐着违背本能,让人全身不受控制地战栗,呼吸也跟着破碎不堪。但与此同时,痛楚之中又弥漫出无上的美妙滋味,因为标记着他的这名向导是应帙,带给他痛与快乐的人都是应帙。
喜欢。
真的好喜欢。
在这一刻,人性的卑劣和自私,刻在哨兵基因里的占有欲,还有爱慕、心悦与崇拜,无数激烈的情感彻底洗掉了他试图和应帙保持距离,避免再次伤害到对方的理智。
保持距离?保持他妈的距离,应帙就该和他一起死,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
但若是他的存在会伤害到应帙,那就让他的这辈子短一些,早点在混乱的精神域中陷入永眠。如果是这样,他现在贪婪一些,大概也是可以得到宽恕的……
结束临时标记之后,过了许久,遂徊也没有睁开眼。他背对着应帙低垂着头颅,害怕让应帙看到他此刻眼底的疯狂与扭曲。
应帙满嘴的血腥味,去盥洗室漱了口,回来发现遂徊居然还站在原地,疑惑地问:“发什么呆呢?赶紧把血迹擦了,戴好颈带跟我出门。”
遂徊掩饰好异样,抬眸微微一笑,“好。”
建立临时标记之后,应帙对遂徊的情绪波动更加敏锐,此刻隐约感知到对方的心境变化,却无法辨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遂徊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应主席,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不是一直要我在大众之前和你划清界限的吗?今天是打算和我同进同出了?那明眼人可就知道我们关系密切了。”
一听这阴阳怪气的小语气,应帙第一反应是遂徊恢复正常了。
这么简单就打破心结了?就靠一个由他主动的临时标记?该说是没见过市面的山间野猴子吗,这么容易满足。
“一周后生存赛报名表提交上去,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一前一后白纸黑字写在上面,谁能不知道我们关系密切?”应帙踏出房门,“别说那时候,就连现在我受了伤,塔学生论坛都传我是和另一个向导抢哨兵,没抢过,气得跳楼伤到了肋骨。”
“……”
……
应帙的棒球帽伪装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但也仅仅是一点,最多让他在人群中没那么显眼,但丝丝缕缕落下的银色碎发和那张出众的脸,还是让他行走在体能场的时候不断收到问候。
不过有趣的是,看到和他并肩而立的遂徊,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的关系。所有人都默认这名来自偏远山区的S级哨兵是应帙为了比赛成绩捏着鼻子组队的生存赛队友,关系十分单纯,仅限比赛期间的时效性友谊。
军校生们的制服多为深绿和藏青色,很好的和黑白两色制服的特种人区别了开来。
应帙看到了几个他的同班同学,正坐在一个展位后面,和两名军校生相谈甚欢。应帙走过去,就听到他们在聊精神体,而他两个同学的精神体猎豹和灰狼正趴在地上,为了主人的组队大业忍辱负重地被军校生狂rua。
精神体,大概是普通人们对特种人最为好奇和艳羡的一点。
谁能拒绝拥有一头猛兽为自己所驱使的能力?
“应主席。”一名同学注意到了他,笑着朝他摆手,“你别过来哈,我们好不容易拉来的队友,别被你骗走了。”
应帙也笑了起来:“那我偏偏要来抢走。”
闻言,两名军校生转过头来,好奇的问:“同学你好,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一只毛发雪白的山羊从应帙身后走了出来,抬起锋利的犄角,抬头看向来人。
在普通人心中,比起豹和狼这类的野兽,山羊总归差了点刺激的意思,只有哨兵们能够切身感受到攻击型向导散发出来的骇人气势。伴随着山羊的靠近,地上打滚卖萌的猎豹和灰狼也一骨碌站了起来,警惕地跑回主人身旁,摆出防备的姿势。
“够了够了。”灰狼精神体的同学解放出身后的狼尾,又整理因为耳朵冒出而乱蓬蓬的发型,“应主席你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吧,知道你牛逼了,单挑我们这些哨兵都打不过你,但是可惜生存赛是团队比赛,咱们赛场上见分晓。”
话音未落,一条太攀蛇无声无息地爬到山羊尖角上面,支起上身,蛇假羊威地吐着蛇信,虽然它本身毒液的杀伤力足以抵过一百头山羊。
应帙对遂徊这无言的警告非常满意:“你说得对,赛场上见真章。”
刚走出去没两步,他就听见那两名军校生奇怪地问你们哨兵单挑怎么可能打不过一名向导,然后就被科普了所谓的攻击型向导。
应帙有种装到了的爽感,好心情地继续逛‘招聘会’。
有一些比较认真的军校生居然还为自己准备了简历,见到有人靠近展台,便递交他本人的简历,然后希望应帙填写一份空白的本人信息,以供后续选择。
应帙还挺喜欢这种待人接物比较认真的人,低头正浏览着对方的条件,忽然听见隔壁展台有人在吵架。
他侧过头,看到了两名军校生,一男一女,女性化了淡妆,黑色齐肩发,带着点卷,蓝色眼瞳,容貌非常的漂亮,男人长相普普通通,但体格很威猛。
“就是你,抢了小语的名额。”男人愤怒地指控道。
“什么叫我抢了她的名额,她本来就没被选上。”女人双手环胸,虽然体格比起他小了一截,但气势丝毫不落下风,“你有毛病吧,她说什么你就奉为圭臬急着来表现,你连她男朋友都不是。”
“她,她是我妹妹!”
“哟,妹妹?”女人嫌弃地晃晃脑袋,故意掐起嗓子模仿道:“你是我的好哥哥~比男朋友都重要的好哥哥哦~”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副‘恶心’的口吻,应帙倏然想到了遂徊用他的身体掐嗓子膈应艾勒的那几句,简直一模一样。
男人果不其然被恶心得半死,口不择言:“你他妈有本事说清楚你的这个名额哪来的?”
“买来的,怎么了?”女人大方又骄傲地表示,“我想来玩,所以让我妈花钱给我在这次比赛新加了一个名额,怎么了?我家有钱给学校捐了十台市面上最先进的模拟作战机,就为了给我加个名额,怎么了?你的好妹妹有本事也捐啊,校长肯定也给她额外多加一个名额。”
“你……”男人哑口无言。
“哼,没钱就别丑人多作怪。”女人嘴上不饶人,还要给他心口扎刀。
这句话无疑刺激到了男人,他双目一瞪,右手握拳高高扬起,直冲着女人面部而去。
女人明显没有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打人,猝不及防地睁圆眼睛,仅仅来得及抬起双臂做出防卫姿势。
就在此刻,应帙倏然感觉身旁人影晃了一下,他被撞到了肩膀,棒球帽也被衣摆扬起的风带动,从头顶脱落,松松盘着的银色长发随之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也有一道人影闪过。
暴怒的男人拳头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被一只铁箍似的手牢牢钳住动弹不得,除此以外,还有一双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困住他的行动。
暴怒男就这样被两个人左右夹击,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遂徊攥着暴怒男的手腕,抬起头,对上了一对明亮的黑瞳。
而黑瞳的视线先是和他交汇,紧接着便错过他,落到了他的身后,眼底瞬间充斥着满满的惊艳:“应帙!”
应帙手里拿着棒球帽,一抬头,“……楼星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