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人惊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怎么会有文字出现在陆重年手臂上?
蒋书阅一个激灵,眼神发生了变化:“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洪漾还是没有明白。
“我们是要用这种方式和其他两组互相交流吗……?” 苗乡呆呆地指陆重年的手臂。
“不是‘互相交流’,这些信息的传递只能是单向的!”蒋书阅激动地转过头去看陆重年,“……是那个意思吧?!”
陆重年颔首。
蒋书阅立刻对洪漾和苗乡解释。
“我们组四个人为什么会变老?而且这种衰老那么缓慢,这个副本总共才一个小时的时间,以我们现在老化的速度,就算拖到副本时间结束我们也不可能会‘老死’,最多只是会变得很老、很老而已。副本搞出这个设定明摆着不是想弄死我们,那它又是为了什么?”
苗乡和洪漾一边思考,一边面色微微变幻。
“——它很明显只是为了告诉我们,我们是‘老去’的那一组!”
“木雨说我们逆转了他们的死亡,说明我们这边出现死亡危机的时候,他们那边也出现了!准确地说,应该就是他们那边影响到了我们这边,他们死了的话,我们组对应的人也会死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生死被这样关联在了一起?还有,为什么我们三组人要以‘学校’的元素互相关联?”
蒋书阅的眼睛闪闪发光:“很可能是因为,我们三组之间彼此与彼此对应的人,代表的其实是‘同一个人’!”
苗乡和洪漾再一次呆住。
“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学校是一致的。”
“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会有老去的时候,当然也会有年轻的时候。”
“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年轻的时候受了伤,伤疤会一路跟随到他的老年。”
“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年轻的时候死了,老年的他自然也就不可能会存在。”
“——我们三组很可能就是这样,分别代表了一个人不同的人生阶段!”
苗乡与洪漾彻底瞠目结舌。
……什么玩意儿??
这副本疯了吧?!
这时候,陆重年转身走向他的摊位。
他们赶紧跟了上去。
这个摊位桌上的手工包不知何时已经又一次被打得很乱,陆重年迅速将桌面整理干净,他手臂上的这行字就消失了。
苗乡依旧很呆滞:“所以,我们整理桌面……可以倒转其他两组的时间?”
“对,应该就是这样!”蒋书阅兴奋道,“就是因为其他两组的时间被逆转了,他们的死亡危机,他们在自己手臂上刻字留下的伤疤才能全都被逆转,我们组受到的影响也会跟着消失!”
很快,陆重年的手臂上,同一位置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
【我们在垃圾街,我是莲大,瞩是烹饪,理工是张华威,传媒是申楞。】
文字不断地跃现,速度很快。
【我们组的任务是通过摄取食物治疗眼睛。第一次传送发生在瞩喝完奶茶两分钟左右之后,如果当时是你们那边普通地感知到了,在3秒后传送我;是你们那边出现了危险的情况,在5秒后传送我。】
木雨问的显然是他们传送他们的原因。
“他们当时只是喝了杯奶茶?”洪漾不解,不过他很快想起什么,瞳孔猛地紧缩,“那个时候我们的身体里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
他们对视一眼。
簌簌簌的,此时想来,那不就是吸管吸取奶茶时发出的声音吗!
还有当时他们的身体出现的向内收缩的状态,那种一瘪一瘪的模样,也很像是在模拟饮料快要被喝完前,杯身被挤压、被吸变形的样子!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木雨他们组摄取食物,他们组就会以食物即将被食用殆尽时的模样和状态死去!
陆重年掐着手机上的秒表。
这短短五秒钟时间,又有npc驻足在摊位前,当着他们的面说说笑笑打乱了摆放整齐的手工包。
——很显然,副本将会持续不断地将他们的桌面打回到混乱的状态。
时间一到,陆重年再次整理桌面,他手臂上的字体也再次消失了。
【目前发生过8次传送:1、前4次发生在我们各喝过一杯奶茶之后;2、申单独又喝了一次奶茶之后;3、威差点被怪物煮了的时候;4、剩下两次发生在我们四个人讨论事情的时候。】
他们一边聚精会神地看,一边回忆他们之前那几次操作。
……原来蒋书阅那次差点变成一个“熟人”是因为和他对应的张华威差点被怪物煮了……
“有点不太对,第6次传送的时候,张华威只是‘差点被煮熟’,并没有吃下食物吧?”洪漾指出,“是不是和前5次有点不太一样?”
“是,应该就是分了两种情况,”蒋书阅凝神分析,“一种情况是他们摄取了食物,我们组对应的人就会以食物的最终形态死去,另一种情况是他们自己快死了,我们就会跟着死。”
后一种情况其实更好理解,倒是前一种到底是有什么喻义,让人捉摸不清。
还有,最后两次传送又是什么情况?
那两次,一次应该就是蒋书阅快要被悲伤吞没的时候进行的操作,另一次则是陆重年的臂骨突然断裂,胸口刺痛的时候,这两次既然和木雨他们组无关,那难道是——
木雨和他们心有灵犀。
【最后两次传送如果是因为青年组发生了什么,请对应的莲大玩家接着我的话刻字,并在他刻完字后,重新将我传送。】
“青年组……”苗乡喃喃道。
蒋书阅继续解释:“既然有我们老年组,那就很可能有幼年组,那么剩下的那一组很可能就是青年组或者壮年组了。木雨肯定也是这么想到的,而且他们组肯定就是幼年组!”
因为青年组或壮年组的身体很可能是不会发生变化的,他们没有任何相关的线索能支撑他们得出这样的猜想。
只有老年组和幼年组,一组可以变老,一组可以变年轻,他们才能想到这一点!
蒋书阅琢磨道:“我们在夜市,木雨他们在垃圾街,那么剩下一组玩家很可能就是在……”
——新莲宾馆!
他们四个人的心中一同得出了答案。
从位置上来讲,这一整条街的排布也是按照垃圾街——新莲宾馆——夜市街这样的顺序来的!
很快,在木雨留下的这堆字旁边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这次是不同的字迹。
这些新的字迹比起木雨的工整,要显得更随性一些。
【高中毕业组,在新莲宾馆。能看到文字。前六轮被传送时没有特殊情况,第七八轮发生在对应玩家快死时。】
——果然和他们猜测的一样!
【我们的任务是破解四个房间,四个房间对应喜怒哀乐,会出现不同的幻境。在幻境里清醒并找到一枚心型水晶即可离开宾馆。目前只有传媒对应的玩家王昊成功破解了一个房间,疑似找回了部分我们失去的记忆。】
陆重年的手臂快被这些疤痕形成的文字填满了,蒋书阅咽了咽口水问:“……痛不痛啊?”
陆重年摇了下头:“我只是承载了这些疤痕。”
真正痛的,应该是在自己手臂上刻下文字的那两个人。
尤其……
思及此刻正在垃圾街那头的某道身影,陆重年的眸色微微变深。
苗乡又问:“那幼年组的玩家是不是看不到青年组的字?”
洪漾:“肯定的,他们组作为整条生命线上起始点的那一组,应该只能传递文字信息,没法接收文字信息。”
青年组的文字对话还在继续:【如果老年组也同时获取了那段记忆,在五秒后传送。闫少闻。】
洪漾和蒋书阅异口同声:“果然是他!!”
陆重年掐准时间清理桌面,顿时,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文字全都消失了。
【传送人是陆重年吗?是的话三秒后传送。木雨。】
陆重年刚弯起唇角,这行字的下面就出现了一个飘逸的——
【呵。】
陆重年:“……”
苗乡:“?”
蒋书阅和洪漾:“……”
……闫大少爷也挺闲的哈。
陆重年整理桌面,文字统统消失。
闫少闻的文字很快又慢条斯理地出现了。
【我们组会再试着进一轮房间,如果还是无法突破,王昊会先出来找你们。有异议的话三秒后传送,没有异议五秒后传送。】
“他们要来找我们?”苗乡道,“他们能顺利穿过迷雾进入夜市街吗?”
陆重年选择在三秒钟后整理了桌面。
闫少闻又问:【你们那边能看到夜市街外的景色吗?能三秒,不能五秒。】
陆重年在五秒后整理桌面。
【我们这里能看到新莲宾馆外的景色,基本可以确定三组玩家最后能在外面集合。现在对王昊离开新莲宾馆还有异议吗。有三秒,不能五秒。】
陆重年沉吟。
蒋书阅低声说:“我们还有太多问题没解开,不可能保证所有人都能在同一时间离开各自的地图到外面会和的,总会有人先出去,有人后出去。”
陆重年垂眸,在五秒钟后伸出手,整理桌面。
那之后,闫少闻和木雨又轮番通过这种方式和他们交流了剩余的信息。
总得来讲,垃圾街那边和夜市街一样,都被迷雾包裹着,只不过幼年组玩家在吃了食物,让眼睛恢复视力之后,就能够透过迷雾看到外面的景象。
这就很让人疑惑了,副本怎么不搞个设定让他们老年组玩家也瞧瞧外面?
还搞差别待遇呢?
剩下一个就是刚才的老问题——
为什么幼年组玩家吃下食物之后,他们老年组对应的玩家就得死?
木雨刚才提供了一条很关键的信息,他们组的人发现,传送似乎没法将他们身上的濒死感也打回到原点。
意思就是,假如他们在吃下一件食物之前,濒死感已经到达了10分,那么在他们被传送回原点之后,回到他们身上的濒死感是从10开始继续往上加的,并不会从0开始。
濒死感具体会在什么时候达到满值,他们现在无法估算,但爬升得再怎么缓慢,肯定也是在副本时限抵达之前。
——也就是说,在这个副本结束前,他们一定会先一步被濒死感杀死。
这才是他们组每个人都必须要吃下食物的真正原因。
可他们吃了食物吧,夜市街这边的四个人又得送他们回原点……
而且幼年组的人也没办法就这样不吃食物,直接踏出迷雾去寻找恶魔之月。
诚然出去找了才有可能找到,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一定能在濒死感被拉满前就找到?
如果找不到呢,如果到时候他们回不去垃圾街,没办法摄取食物,身在夜市街的他们也无法再将他们送回垃圾街原点了呢?
那不是一整条生命线上的玩家都得gg?
牵制太多,问题也太多。
因此,在大家有明确的方向之前,幼年组玩家根本没法离开垃圾街。
苗乡问:“话说,你们之前最快通关副本的一次是提早了几分钟啊?”
蒋书阅和洪漾面面相觑。
蒋书阅不确定道:“好像也没多久,基本都是副本时限快到了才解决的……”
苗乡有些悻悻。
陆重年这时候启唇道:“副本给的时限基本就是玩家竭尽全力破解副本所需要的最短时间。这个副本也不太可能会例外,我们最终大概率会走到垃圾街玩家濒死感达到极限的那个阶段。”
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让垃圾街玩家吃下那些食物。
按照木雨说的,在他们吃下食物之后,身在夜市的他们应该是过了几分钟才出现死亡征兆。
时间的接力棒将被交到他们这一组的手中,他们到时候能做的,大概就是抓紧最后的几分钟时间抵达恶魔之月的所在位置。
“……那,到时候我们就只有最后两分钟时间?”苗乡讷讷。
幼年组喝下奶茶之后,他们是过了两分钟才出现状况的吧?
关于这点,陆重年倒是摇了下头。
“幼年组那边的食物是否全都只能给我们留两分钟的时间,目前还是一件不确定的事,也许这个时间是不定的,和他们获取食物的难度有关,”陆重年语气沉稳而肯定地说,“木雨他们接下来肯定会测试这一点。”
“……对,这有可能!”蒋书阅想了想,道,“他们获取砂锅鱼头的难度明显更大一点,说不定砂锅鱼头能给我们更多的存活时间!”
“至于最长能争取到多少时间,”陆重年若有所思,“我认为,幼年组玩家那边的食物能够提供给我们的最长时间,加上他们组濒死感的极限时间,很可能刚好等于一个小时。”
大家齐齐愣住。
蒋书阅和洪漾又想了想,齐齐皱起眉头。
……很有可能是这样,一直以来副本就喜欢搞这种恶心人的操作!
他们组和垃圾街组两两对应,总共能组成四对“老幼组”玩家。
如果这当中两个人身上时间总和最长的也只刚好能够撑到副本结束,那么剩下三组人,他们的时间总和就必定少于副本时限了!
而按照他们对副本的了解……这三组人身上少掉的时间,肯定不会太多……
那些微的时间差,很可能会被控制在刚好足够令人看到胜利的曙光,又足够令人万念俱灰的程度……
苗乡一听这话,头又大了。
“至于这种设定的意义是什么……”陆重年转过头,望向夜市街的尽头。
那里是浓浓的迷雾,是原本新莲宾馆存在的地方,亦是垃圾街开始的地方。
夜风徐徐吹来,他的发丝之间又多添了几缕银丝。
他淡淡道:“我不想去理解它,但如果非要去解读它,那么我认为它指向的或许是人生的‘选择’。”
“……人生的选择?”洪漾感到荒谬,“哈,一份食物?一份食物就决定了一个人未来的生死?”
蒋书阅皱了皱眉:“……我大概懂了,怪不得这个问题没有影响到青年组……”
“我刚才一直在想,我们三组分布在不同的时间线上,从受影响的角度来讲,幼年组干了什么,影响最直接的应该是时间上距离他们更近的青年组吧?”
“比如幼年组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到了青年组可能还会有点明显,但到了我们老年组可能就是很普通的一道疤了。”
“可到了食物导致死亡的这个设定上面,为什么影响程度是倒着来的?为什么青年组毫无影响,反而我们老年组后果这么惨重?”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苗乡不解地问。
“你试试把这个问题放到整个副本的设定层面上去想——因为这个副本很明显是想暗示什么,或者指代什么吧?我刚才就想,人生中有什么事情是在年轻的时候看不出影响,年纪越大,造成的后果就越明显的?”
“我到现在才想明白,”蒋书阅皱眉道,“这个设定指代的其实应该就是类似于‘人生幼年阶段里做出的能够对未来产生极大影响的选择’之类的东西吧?”
苗乡懵了:“……这是什么,抓周吗?”
“可能吧,”蒋书阅抓了把脑袋,“但也很荒谬啊,人家古代抓周也不是说抓了哪样东西,这个人以后就只能干这件事,他的人生就这样被定死了!只是图个吉利,又不是搞玄学!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会在幼年阶段就被定死了啊?”
“就算是在现实中,很多人在小时候做出的选择确实影响到了他们后来的人生,但也不是百分百无法改变的吧?副本就这样把这种逻辑简单粗暴地安在了我们的身上??”
陆重年保持沉默。
苗乡张了张嘴,低声说:“而且还充满了恶意……”
人生的选择有好有坏,但是在副本里不是这样,在副本里,他们面对的好像只有坏的选择。
副本给了他们人生重来的机会,让他们可以重新选择,然而不论怎么选,他们最终的结局似乎都只有死,只是早和晚的差别。
这算什么呢?
是想说,不论他们怎么挣扎,他们做出的选择都是错误的?
即使人类真的拥有了能够将自己的人生洗牌重来的机会,他们也只能活成这样,活得一团乱麻,活得那么失败?
可什么才叫“正确的选择”?
一张可以直接送他们回“家”,回到爸爸妈妈怀抱的火车票?
也不是吧,不论那个“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回家不还是玩家自己做出的选择吗?
可制造副本的祂显然蔑视人类的一切选择。
那难道是——
这一刻,他们齐齐侧过身,往他们身后看去。
四具水晶棺材静悄悄伫立在每个人的背后,它们在夜色下高高耸立,闪闪发光,华丽、精美、圣洁。
它们宣称能够替玩家做出正确的人生选择,自诩为人类的“温床”。
它们像是散发着魔力,随时都在无声地诱惑着他们进入,也像是四座美丽而冰冷的墓碑,窥视着埋葬他们的机会。
恶寒陡然升起。
苗乡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傲慢又自大的副本制造者,祂认为只有祂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祂认为人类只能听从祂的摆布,想要活命就必须乞求于祂吗?!
开什么玩笑。
简直恶心死了。
陆重年转过眸,平静地看向前方不远处那张隐于阴影之中,空空荡荡的,属于老杨的桌子。
……不论如何,尽快解开这个副本的核心谜题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解开谜题,对恶魔之月会在哪里有了明确的答案,他们才能跟其他两组玩家打好配合,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大家都能活着离开副本。
老杨的桌子在这个副本里到底代表了什么?
为什么是桌子?
陆重年单手抱胸,曲起食指,抵住下唇,陷入思索。
洪漾他们还在低声讨论,他的世界却陷入了寂静,思维在高速运转。
祂不可能会设置一个无解题。
即使他们四个人没有一个对老杨有足够的了解,他们应该也能够凭借目前已有的线索——夜市街里存在的线索,他们大脑的知识库里已有的线索——寻找到答案才对。
那个答案,会是什么?
陆重年静了许久。
片刻后,他忽然动了一下,眼睫颤动,抬起。
蒋书阅注意到他的变化,凑过来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陆重年缓缓道:“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一生倒有半生,总是在清理一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