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鹿见春名知道东都大学会发生什么, 那么他绝对不会在这一天跨进东都大学的校门哪怕一步。
*
下午两点,鹿见春名才从床上慢慢悠悠地醒过来。
他看了眼时间,才在洗漱之后按照导航去自己素未谋面的母校——东都大学。
七年前他给自己安的人设就是大一在读,七年后的现在还是大一在读, 估计这假身份这辈子也毕业不了了。
鹿见春名本人是没读过大学的, 他辍学于国中三年级那年——就是被发现亚人身份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他刚刚考完高中的入学考试, 还没等到考试成绩就被迫开始逃亡。
暴露之后当然没办法再继续上学, 高中和大学对他来说都是完全未知的领域。
虽然没办法去上学,但是鹿见春名有通过各种渠道进行自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年头, 但凡没点知识,连逃跑都费劲。
接近下午五点的时候,鹿见春名晃到了东都大学的校门口。
他走进去没两分钟就停下了脚步——很遗憾,他不认路。
东都大学占地极大,校区大的有些离谱, 他站在一个四条分岔的路口有些茫然。
鹿见春名掏出他的学生证看了一眼, 上面贴着他的照片, 写着东都大学系统设计学部机械系统工学系。
他在指示牌上看了一圈,也没发现系统设计学部到底往哪走。
不过没关系, 人长得好看就是天生有优势。鹿见春名也没在那傻站多久, 很快就有人来搭讪了。
“那个……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很久,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吗?”
来搭讪的青年有一头偏向于粉棕色的头发,穿着和季节有些不相符的高领毛衣,反光着的镜片下是微笑着弯起来的眯眯眼。
鹿见春名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往下移, 在被高领毛衣遮住的喉结部位短暂地凝视了两秒,随后才收回了视线。
“嗯, 我是大一的学生,不过开学之后因为一些事情暂时没有到学校来,今天才是我第一次来……”鹿见春名语焉不详地带过,“不太清楚我所在的学部的位置,所以有些苦恼。”
“东都大学来参观的人一直很多,有需要的话其实我可以去门口的保安室要一份学校地图的。”青年语气温和,“我在东都大学念研究生,正好我也是工科,不如我带你去吧?”
“那就麻烦你了。”鹿见春名欣然答应,“我叫鹿见春名,你呢?”
青年和他并肩而立,风吹动他的鬓发,被吹动的落叶拂在鹿见春名的肩上。
“冲矢昴,我叫冲矢昴。”青年偏过头来对他微笑,“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好像一直在看我。”
冲矢昴伸出手来,轻轻将落在鹿见春名肩头的落叶拂开。
鹿见春名脸上浮现笑容:“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冲矢昴……确实是个非常耳熟的名字,他应该听谁说起过才对。
鹿见春名回忆了一番,从回忆的碎片里找到了熟悉感的来源。
冲矢昴,这就走那个上次被江户川柯南和安室透提起的、目前住在工藤宅的那个东都大学的研究生。
这也太巧了
虽然没什么依据,但鹿见春名总觉得冲矢昴的身上隐隐有种……很微妙的违和感。明明是微笑着的脸,却像戴着什么面具一般。
错觉吗?
“谢谢夸奖,只是单纯论长相的话,还是鹿见君更出色一点。”冲矢昴示意鹿见春名向周围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人在看你哦?”
鹿见春名沿着冲矢昴的视线看过去,迎面走来的一对情侣之中,女孩子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朝他投过来。被她挽着胳膊的男性显然非常不爽,在擦肩而过时,故意狠狠撞了一下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的反应很快,躲的很及时,压根没让这人碰到他的衣角。但及时闪避的动作让男人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因为力量的惯性而无法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向一侧栽倒过去。
男人狼狈地摔在地面上,粗砺的地面将他掌心和下巴的肌肤磨破,渗出细密的血点。
他的女友吃惊地叫起来:“胜则!你没事吧?”
黑原胜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没理会试图上前扶住自己的女友,恶狠狠地瞪向鹿见春名。
“胜则,你……”女友一副担忧的表情。
“闭嘴!”黑原胜则显然个人素质有待提升,疾走几步朝鹿见春名冲过来,“你这混蛋,刚才是故意的吧?!”
他握紧拳头直冲鹿见春名那张令人火大的脸挥出,拳头带起的风卷起银白色的额发。在拳头将要直触到鹿见春名的鼻尖时,黑原胜则停了下来。
——当然不是他主动想要停下来的。
冲矢昴面无表情,握住了黑原胜则的拳头。
鹿见春名从黑原胜则将要出手时便不躲不闪,任由他出手,哪怕差点被拳头打中,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沉淀着灿金色的眼底倒映出冲矢昴握住黑原胜则拳头的手。
那只手修长而有力,手背上的骨节清晰可见,青筋在用力时下意识地鼓起凸出,一直没入到毛衣的袖口之中。
冲矢昴挥开黑原胜则的手,“这里是大学,不是打架的地方,更何况,是你先挑衅的吧?周围的人都看着呢,我想你应该不想更丢脸吧?”
他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却显得异常温和,含着一点威胁般的笑意。
黑原胜则下意识地微微颤栗了一下,看向周围——从刚才发生冲突起,就有不少路过的人停下脚步围观了,甚至有些格外八卦的举起手机录像了。
大概是因为丢脸,黑原胜则也没有心情起计较这些人不该拍摄,只低低地啧了一声。
他的女友——赤岛由理神情焦急,伸手扯了一下黑原胜则的衣摆:“胜则,我们该走了,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再不赶过去的话就要迟到了……”
“也是,走吧。”黑原胜则狼狈地应了。
在被女友拉走时,他还狠狠瞪了一眼鹿见春名。
冲矢昴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鹿见君很镇定啊心理素质比我想的要强大很多。”
他看向鹿见春名,“刚刚那一下……我本来以为你会躲的。”
“因为看到冲矢君的动作了,所以才没有打算躲开,挨打可是很痛的,要不是有冲矢君帮我,我大概早就躲掉了吧。”鹿见春名朝他眨了眨眼睛。
“是吗。”
冲矢昴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如果说别的他还信,那么“挨打怕痛”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信的。
冲矢昴——或者说赤井秀一,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鹿见春名了。
更早的时候,在他还是黑麦威士忌的时候,他就在组织里见过鹿见春名了。但那个时候,他只知道鹿见春名的代号是“告死鸟”。
这只和其他代号成员格格不入的“告死鸟”,在某些程度上来说就是个疯子,仗着强大的身体素质敢和那些一个比一个狠的亡命之徒拼命,偏偏还没人拼得过他。
虽然见过告死鸟,但委实说,赤井秀一见到他的机会并不多,对告死鸟的了解并没有情报组的波本、以及和告死鸟搭档的苏格兰多。
他只知道告死鸟是组织内地位特殊的存在,连琴酒有时候都得忍着。
告死鸟并不常出现在组织之中,似乎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研究所,或者有的时候干脆连琴酒都不知道告死鸟的去向,每隔一段时间,组织里都会有“告死鸟又叛逃了”之类的流言传出来。
赤井秀一并不知道告死鸟具体在组织内负责哪一部分,但仅凭琴酒都不能拿他怎样这一点看来,告死鸟无疑是特殊的、重要的存在。
也许能从告死鸟的身上挖点什么情报出来呢?
“不如……我们换条路走吧,我突然又不是很想去学部看看了。”鹿见春名突然转移了话题。
他看到了很不妙的人——前面几十米远的岔路口开着一家24H便利店,便利店前支起的摊位上正在卖三色丸子和关东煮。
在便利店的门口的自动贩卖机旁,鹿见春名看到了江户川柯南和安室透。
东京简直小的可怕,为什么他在东都大学都能撞上他们?
鹿见春名倒不是怕事,只是一看到江户川柯南,他就下意识地认为周围随时有可能传来一声尖叫。
就算是亚人,也不喜欢天天遇上凶杀案。
“咦?那不是柯南和毛利先生的弟子安室君吗?”赤井秀一作出了惊讶的表情。
鹿见春名语气微妙地回答:“……是呢。”
江户川柯南注意到他们投来的目光,立刻出声了:“冲矢先生,还有鹿见哥哥!”
戴着眼镜的少年小跑过来,安室透跟在他的身后,用白色的塑料袋装着刚刚从自动贩售机中买的饮料。
“这么巧,今天冲矢先生和鹿见哥哥都来学校了啊。”江户川柯南的目光在赤井秀一和鹿见春名之间来来回回。
“嗯,今天来学校开组会,刚刚结束。没想到柯南君和安室君也在,是有什么活动吗?”赤井秀一语气温和地问。
倒是安室透显然对赤井秀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根本懒得理他的话。
江户川柯南回答:“毛利叔叔被邀请来这里开一个关于犯罪和推理的讲座,所以我和安室先生就一起来了。”
“这是刚刚买的一些饮料,春名要喝吗?”安室透微笑着看向鹿见春名。
他这显然不是询问,话音落下,他便从塑料袋里找出了一瓶乌龙茶,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塞给了鹿见春名。
很想说自己不喝的鹿见春名哽住了,几秒之后他才说,“……谢谢。”
“不客气。”安室透微笑着回答,顺手给了赤井秀一一罐黑咖啡。
江户川柯南极力邀请:“既然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冲矢先生和鹿见哥哥也来听听看讲座吧?”
“我的话当然没问题。”赤井秀一看向鹿见春名,“鹿见君呢?”
“……”
被三双眼睛一起看着,鹿见春名很难说不行。
他艰难地回答:“……也好。”
*
虽然连续出了好几次的意外,但是不至于每次撞到毛利侦探这帮人,都会出现命案吧?
在走进开讲座的阶梯大教室时,鹿见春名是这么进行自我安慰的。
事实证明,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
虽然是踩着讲座开始的点进入阶梯教室的,但作为家属,江户川柯南他们显然有最开始预留好的位置。
毛利兰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看到鹿见春名和赤井秀一时显然有点吃惊:“咦……冲矢先生、还有鹿见君,你们也来了?”
“在路上碰到的,恰好就一起来了。”江户川柯南回答。
安室透从放着饮料的塑料袋取出一罐橙汁,递给毛利兰。
毛利小五郎的讲座已经开始了。
说实话,在不需要推理、只需要装模作样的时候,毛利小五郎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讲起讲座来也是有模有样……如果他不经常跑题到赌马和冲野洋子的话。
这个讲座对鹿见春名来说还有个别的优点——助眠。
他坐在第一排,强撑着不让自己一头栽倒地睡过去,直到后排的座位上传来了女性尖利刺耳的尖叫声。
尖叫声响彻整个阶梯教室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的想法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赤岛由理面色惊恐地站起来,坐在她身旁的黑原胜则捂着喉咙,双眼瞪大,没过几秒便向一旁栽倒。
整个阶梯教室瞬间骚动起来。
江户川柯南显然是反应最快的那个。
他单手撑着桌子就跳起来,仗着人小灵活的优势,直接踩着桌面往后面的位置跑,一路来到了黑原胜则倒下的位置。
他伸手摸了摸黑原胜则的脉搏,几秒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行,已经死了。”
紧随其后跟上来的安室透和赤井秀一查看了一下尸体的状况。
“中毒……”安室透低声说。
赤井秀一闻了闻指尖触及到的气味,给出来结论:“是氰化物中毒。”
“小兰姐姐,报警吧。”江户川柯南面色凝重,“这是凶杀案。”
“我明白了。”毛利兰面色严肃,熟练地按下了手机的快捷报警键。
“你们的意思是,胜则他……是被杀的?”赤岛由理白着脸问,“但是、但是不可能啊,有谁会想杀胜则?有什么矛盾是非杀人不可的呢?”
围观的人群中忽然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人……就是之前和死者发生冲突的人吧?”
“……对啊,我还看到他们打起来了。”
“……就是银白色长头发的那个人。”
这一句句的指向太过明确,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鹿见春名。
“不是我干的,”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解释,“而且我在讲座开始之前才刚刚见到这个死者而已,虽然是发生了一点冲突,但完全没有必要杀了他吧?”
“确实是这样。”赤井秀一也说,“鹿见君之后一直跟我们在一起行动,他并没有作案时间,凶手不可能是他。”
鹿见春名深感不妙,磨磨蹭蹭地离开围观人群,向门口移动——他倒不是想逃跑,而是这个时候处于这帮人之中太过显眼,着实像个靶子。
江户川柯南思考了一会儿,“死者中途有离开教室吗?”
“诶?”赤岛由理开始回忆,“有的,中途的时候,胜则说要去一趟洗手间来着……”
江户川柯南转身就往洗手间跑。
经过教室门口时,他不慎和鹿见春名擦过,撞了一下。鹿见春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装在口袋里的深茶色药瓶掉了出来。
玻璃药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楚,立刻吸引了想要道歉的江户川柯南的注意力。
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同时看向在瓷砖地板上滚动后停下来的深茶色玻璃瓶。
仗着距离近的优势,江户川柯南眼疾手快地伸手,抓起了那个玻璃瓶。
“这是什么?”他没打开,而是先问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说,“我说它装的是饮料你信吗?”
这瓶子里装的当然是氰化物,仅仅只是作为快速自杀的工具来说,氰化物显然比APTX4869要好使的多,所以他出门都随身带着一点。
但刚刚那个死者也是氰化物致死,现在他的身上又带着这种毒药……说他真的不是凶手有人信吗?
江户川柯南已经打开了玻璃瓶的瓶盖,闻到了一点非常可疑的味道。
他沉默了几秒:“你猜我信不信呢?”
“……你信我,这真的不是氰化物。”鹿见春名十分诚恳地说。
江户川柯南手中拿着那个深茶色的小玻璃瓶,旋开的盖口中是无色透明的液体,在空气中弥散出很淡的苦杏仁的味道。
“那苦杏仁味要怎么解释?”江户川柯南盯着他问。
他十分确信,鹿见春名随身带在身上的这东西就是氰化物。
但他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这种致命的毒药?
结合鹿见春名的另一个身份,组织的“告死鸟”,江户川柯南逐渐有了别的猜测——虽然假身份是东都大学的大一学生,但鹿见春名平时根本不到学校来。这次突然来学校实在太过可疑,必然是有其他的企图。
……难道说,鹿见春名是来暗杀什么人的?只是突然有案件发生,让他来不及执行计划,所以也没有时间去处理这瓶打算用来杀人的毒药……
“氰化物是毒药,你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对吧?只要沾上一点点,都足够成年人死亡。”鹿见春名说。
江户川柯南迟疑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么,我有一个更快捷的方式向你证明,这不是氰化物……至少不是毒药。”鹿见春名微笑着说。
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睛,他还不明所以的时候,鹿见春名便冷不丁地伸出手来,从他的手中将那个深茶色的玻璃瓶拿了过去。
接着,鹿见春名当着江户川柯南的面,将那一小瓶氰化物一口给闷了。
“等——”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扑过去,伸出手,想要阻止鹿见春名的动作,却根本来不及制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鹿见春名将一小瓶能放倒大象的致命毒药全喝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
江户川柯南简直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