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当天磨磨蹭蹭地拖到了半夜才进入卧室,不过他很快发现西弗勒斯并没有在,他偷偷地跑到地下室,果然地下室内的灯光仍然亮着。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没有选择进去打搅对方。
第二天。
艾琳和托比亚下葬的时候,是一个灰蒙蒙的雨天。
托比亚先行入葬,而现下西弗勒斯握着艾琳的骨灰盒,有一些怔忪地看着。
那个记忆之中干瘦沉默的女人如今躺在小小的黑色盒子里,再不会对他多说一句话了。西弗勒斯低下身,亲手将那个小盒子放入墓地里,却久久不愿意松手。
看守人拍了拍手:“嗨,小子,松手喽!”
西弗勒斯没有反应,看守人皱眉:“看来还是年纪小,经历得少了…算了,哎!那边那个小子,赶紧劝劝,我再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啊!”
看守人走到远处没有树木的空地旁点了一根烟,慢悠悠地抽了起来。
“西弗勒斯,”宋问站在黑发少年旁边:“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她留下来陪伴你的是她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相信你不会辜负她的。终有一天,她会以你为傲。”
“西……”宋问偏过头去看他,却发现西弗勒斯垂着头,黑而柔顺的发丝遮住他瘦削苍白的脸颊,却遮掩不住不断滴落在骨灰盒上的眼泪。
宋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继续打扰对方。
因为他想起自己似乎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以前习惯装作了不害怕,不小心眼,大方又懂事,粗心不敏感。
可是骨子里他极其的怕,他畏惧失去和死亡,但是更怕珍视的人因为担心自己的情绪,从而受伤甚至回不来……因此他连表露害怕的胆子也没有了。
宋问再明白不过了,忍耐本身便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悲痛郁结于心久了,是真的容易生病。所以趁着小时候还能哭的时候,他希望西弗勒斯好好大哭一场。
等了几分钟,他侧头看着西弗勒斯,发觉对方的背部隐隐发颤,用力抓住骨灰盒子的手几乎发白,状态有些不对劲。
宋问皱起眉头,右手走上前来托住盒子,左手轻轻地拍了拍西弗勒斯的双手:“你别怕,放下吧。慢慢松开手……对。”
西弗勒斯的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他鼻尖微红,眼看着宋问将艾琳的骨灰盒放入墓地,眼眶一红,猛地伸出手抓住宋问的胳膊。
宋问无奈,他朝着一旁看过来的看守人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马晃悠过来,从宋问手中接过盒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人都要走着一遭,看开点吧小鬼!”
西弗勒斯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看守人开始埋土的动作,攥住宋问的衣袖的动作越来越用力。
宋问发现西弗勒斯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力道之大都开始往外渗血了。
再哭不出来,可不是好事。
“别怕,别怕,西弗勒斯,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呢,别怕啊。”
宋问暗暗叹息了一声,伸出双臂将整个人绷得死死的西弗勒斯抱住,然后用自己的脸颊贴住对方冰冷干燥的脸颊:“听话,松开牙齿,闭上眼睛深呼吸——对,乖孩子。放松,我守着你呢。别害怕,我在你身边。”
西弗勒斯先是一僵,随即被对方身上淡淡的牛奶沐浴乳的香味所环绕,柔软脸颊贴了过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沦在这个温暖的怀抱当中,并且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放轻放软的声音被引导着行动。
然而一旦松懈下来,西弗勒斯突然意识到似乎上当了,他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跟着发酸发胀,随即他愤恨地回抱住宋问,将眼睛埋在对方的肩头,断断续续地开始小声地呜咽了起来。
宋问:……
宋问:勒得我好痛哦,但是,这小子哭唧唧的样子怎么有点可爱……
……
“今天的事情,你不许再提,也不许笑我。”西弗勒斯吸了下鼻子,哑着嗓子粗声粗气地说。
“放心,不会的。”宋问伸出爪子揉了揉西弗勒斯的头发,得到一个肿肿的死亡瞪视:“明天返校吗?”
西弗勒斯闷闷地点了点头。
“今天时间还早,还没到中午……”宋问沉吟一下,眼珠子转了转:“西弗勒斯,我们去麻瓜世界溜一圈怎么样?我带了英镑,嘿嘿嘿……”
西弗勒斯一愣,有些迟疑:“可我不太熟悉除了蜘蛛尾巷以外的地方……”
“理工科宅男都这样我理解!”宋问暗暗召唤出移动地图001:“不怕,我自带GPS……呃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路!我们出发吧。”
“但是我想……”
“艾琳留给你的书那么厚,你怎么可能一天看得完!”宋问恨恨地戳了一下西弗勒斯的额头:“你得放松一下心情,别把自己给压垮了。有一个好的身体才有资本去拼命学习。”
西弗勒斯看着宋问,微微眯起眼:“我可以陪你去,但是回到学校后,我会开始针对你的魔药学实践进行针对性训练,尤其是刀具切除这一方面的专项训练。”
宋问身体一抖,他惊恐地看着西弗勒斯,声音突然微弱起来:“哦我、我突然又不想去了……”
“不行,现在是我想去。”西弗勒斯假笑了一下,随即推了推宋问,十分冷漠地说:“带路。”
宋问一脸苦逼地往前走,脸色奇差地听到脑内的001看到自己的宿主遭到报应,竟然笑出猪叫的声音,心情变得更差了。
“好吧,最快的方法到最近的公园……”宋问顿了顿,将手中的魔杖伸了出来,不一会儿,他们先是听到了一声急刹声,随后便看到在蜘蛛尾巷的巷口停留着一辆紫色的三层巴士。
“哇哦,cool!”宋问上了车一边啧啧地感叹:“巫师界的交通工具登场都是这么帅气的吗,骑士公交车?”
“坐稳了,小鬼们!”一个带着眼镜头发斑白的男人转过头来看了看宋问和西弗勒斯:“这几天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售票员,请你们自觉点!下车之前将钱放到凳子上!你们要去哪?”
“离这里最近的公园!”宋问连忙说。
“最近的公园?那就是切斯顿了,哦事实上,你们坐我的车,随便哪个公园都是最近的” 男人哈哈一笑,随后又严肃地道:“15个银西可,每人!”
“好……卧槽!”宋问刚刚从兜里掏出钱来想要放好,结果司机一个油门轰了出去,使得他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还好西弗勒斯在旁边十分有远见地拉住了他。
切斯顿冒险世界是英国南部最大的公园,建于1931年,虽然比起宋问那个年代所见到的游乐场幼儿化了很多,不过也是足矣吓到西弗勒斯·没见过世面·恐高星人·斯内普了。
“那是什么!”西弗勒斯颤抖地指向不断做离心引力的旋转秋千,然后又颤巍巍地指了指几乎要冲出云霄的过山车:“宋问?请问你今天是带我来找死的吗?麻瓜怎么会做出这么疯狂和反人类的游乐设施!”
“哎呀你别怕嘛,我们去先玩一点温和的,你看那个秋千一点都不恐怖!比起上次我载你追波特慢上好多嘞!”宋问眨了眨眼,半哄半骗。
“不去!”西弗勒斯几乎要跳脚了。
“唉,这样真的好吗,你看,别人还是麻瓜都能玩得这么开心,我们还是巫师嗳。”宋问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
西弗勒斯冷笑:“你不用装呛拿调讽刺我。我这是基于斯莱特林的谨慎,万一这种游乐设施出现故障,致死率只高不低。不像你,三番四次跟个格兰芬多的蠢狮子附体了似的往前冲……”
宋问掩面假哭:“你居然拿蠢狮子这种词来侮辱我,西弗勒斯呜呜呜我真是看错你了。”
他干嚎得有点大声,周围有人纷纷投射过来关切的视线。
西弗勒斯脸色有点僵,他没好气地不理会宋问朝前走,没想到宋问跟在他背后跟开火车似的呜了一路。
“闭嘴!”西弗勒斯实在是没办法,转过身来色厉内荏地瞪着对方,没想到对方理直气壮地竟然回瞪他,西弗勒斯不知道怎么地偏过了头,错开了对方的视线,气势上突然间莫名弱了一层:“我……就坐一次!必、必须是最内侧的位置!”
“没问题!我们走!”宋问突然间便容光焕发起来,他拉住西弗勒斯的胳膊,怕他反悔似的跑得飞快。
替西弗勒斯先扣好安全锁,仔细拉了拉检查了一遍,宋问这才安心坐到西弗勒斯外侧的一个邻近秋千,他咧起嘴看着对方气鼓鼓的表情:“西弗勒斯,这也没什么不好嘛,你替我治手抖,我替你治恐高啊你说是不是?”
西弗勒斯死死地抓住两根铁链,没好气地喷他:“我看我最该替你治疗的是你的脑子!”
旋转秋千缓缓地启动了,失重感也跟着攀升。西弗勒斯强制镇定地往下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死死闭上了眼睛。但好景不长,在他耳边一直有人聒噪个不停,像一只叭叭叭叭的乌鸦:
“西弗勒斯!西弗勒斯!你睁开眼睛!往天上看就不怕啦!”聒噪的黑乌鸦高兴地叫喊:“你快看啊我们飞起了喽!”
西弗勒斯缓慢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下意识地按照对方说的那样往天上看去,英国南部的空气的确要好很多,天空是大片大片的浅蓝色,再缀上几朵硕大的棉花糖云层,云层下方还有慢悠悠飞过的白鹭,恍惚之间的确会有一种自己也跟着在自由飞翔的感觉。
似乎没有听到一旁聒噪乌鸦不停叭叭叭了,西弗勒斯不由得侧头看向对方,宋问正伸出双手,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嘴唇微微上扬,似乎很享受此刻飞翔一样的自在感受。
不知怎地,仿佛跟着有一块巨石落地一样,西弗勒斯觉得自己似乎也轻松了起来,他看着宋问,也跟着缓缓地浮出一抹笑容来。
于是他也跟着对方一起闭上眼,缓慢地放开了抓住链子的双手。
似乎……的确没那么可怕。
……
“好玩吧!”宋问伸出胳膊撞了撞西弗勒斯:“要不,再尝试下过山车?”
西弗勒斯飞快地后退了一步:“要去你自己去。”
“来都来了!”宋问抛出万用金句。可惜西弗勒斯不吃这一套。
“那好吧!”宋问将刚刚买的玉米碎塞到西弗勒斯手里:“你可以去喂喂鸽子玩儿,我去一趟啊!现在没有人排队,应该很快的,你可以欣赏哥的英姿!过山车一点都不恐怖!”
西弗勒斯撇了撇嘴,抓了一大把玉米碎撒在了地上,宋问吃了一惊,刚想要说点什么,可已经太迟了,饿昏了头的鸽子群纷纷展翅扑腾到了西弗勒斯身上,过了一会儿便将他手中的、以及掉落在地上的玉米碎哄抢一空。而西弗勒斯的头发里、嘴角边、衣服上……都纷纷插着一些细小的鸽子绒毛。
“哈哈哈哈嗝!”宋问笑到打鸣,在西弗勒斯彻底炸毛之前蹿了出去,去排过山车去了。
西弗勒斯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身上,试图拯救被鸽群揉/躏过后的惨状,最后被绒毛呛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将周遭来回踱步的鸽子都吓跑了。
宋问去坐完过山车,西弗勒斯无所事事,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宋问气的,便去小摊上买了一个冰淇淋。吃完一个,还不见宋问下来,西弗勒斯便又买了一个。这次他一边恶狠狠地咬着冰淇淋,一边看着过山车顺利抵达,然后看着对方嬉皮笑脸地跑过来:“好玩,一点都不吓人,你真的不去试试?我陪你再玩一次也行啊!”
“我才不要做这种危险又愚蠢的娱乐设施,活像跟波特那样的蠢货准备的一样。”西弗勒斯说这便感觉一阵恶心,但伴随着恶心之后又突如其来一阵眩晕感,他身体晃了晃,最后抓住宋问的胳膊。缓慢地直起身体。
“你怎么了?”
西弗勒斯隐约听得见对方的声音,但是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纸,听得不是很清晰。
“我靠,好烫!你发烧了!”
西弗勒斯迷迷糊糊地看着宋问急的跺脚,有些想要张口嘲讽他几句,却没什么力气,眼皮也很沉重。
“本来是想让你放松些,哪知道还把你弄生病了,都是我的错……”
西弗勒斯眼皮一抬,想告诉他自己发烧跟他没关系,多半是熬夜看书,疲劳加上吹了冷风导致的,哦刚刚还作死般连吃了两个冰淇淋。
“我们马上回家!”
西弗勒斯发现自己被对方扛起来背到了背上,他挣扎了一下,却被对方惩罚性地拍了下屁股。
“别动!”
西弗勒斯恼羞成怒地张开嘴巴,一口咬住对方的肩膀。
……
等坐了一趟骑士公交车抵达蜘蛛尾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22点了。
宋问将西弗勒斯放到床上,连忙找了找西弗勒斯家中的魔药药剂,发现只有提神剂,虽然可以减轻或者是直接治疗好感冒,但是对于退烧没有多大作用。
宋问急了起来,咬了咬牙想实在不行他只好自己制作一瓶退烧药剂,用刀就用刀吧,不然高烧不退可能会致命。然而他刚想去地下室,却被西弗勒斯拉住了袖子。
“不许动我的刀具。”西弗勒斯声音虚弱地说:“你把提神剂给我,再帮我把酒精拿过来就可以了。”
“可是……”宋问顿了顿:“要不我带你去麻瓜诊所输液吧?”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别废话。”西弗勒斯指了指:“把东西拿过来给我就行了,相信我,我的脑容量可比你大得多,你这个笨蛋。别拿自己和我相提并论。”
“好吧你赢了,”宋问将药剂和酒精都递了过去,看到西弗勒斯喝下,然后用酒精打湿了毛巾,替自己擦了擦,进行物理降温。
“擦不到背……”西弗勒斯脑子因为发烧而有些发懵,遂态度十分理直气壮:“宋问还不来帮我。我要是烧得不聪明了,就没有人救得了你的魔药学了。”
宋问一个激灵,不得不感叹西弗勒斯真的是打蛇打七寸,连发烧也能对他进行会心一击!
他接过毛巾,倒了一些酒精,往西弗勒斯的后背擦了过去。
循环了三四次之后,终于发现对方的体温开始下降了。宋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皱着眉头依旧不清醒的西弗勒斯说道:“真是的,你不舒服,不知道提前告诉我吗,嘿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啊!”
宋问有些生气,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蛋,但又在对方迷迷糊糊之中变得水润软糯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这样是不对的……常言道慈母多败儿……”宋问喃喃地说:“等你好了再收拾你!嗯,对!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我就不打扰……”
宋问放下毛巾刚刚想走,却被对方拉住。
“冷。”西弗勒斯一只手捂住头,他如今实在是太晕了,而另一只手本能地抓住对方温暖干燥的手,说了一句清醒时想起来会羞愤致死的话:“被子别跑。”
宋问看了看,卧室的被子的确挺单薄的。如果放他一个人睡,指不定会着凉加重病情,而且说不定他半夜不舒服了还会扑腾踹被子。
“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宋问忍不住捏了捏西弗勒斯的脸,然后抱住对方躺倒在床上。
果不其然!对方还真时不时的飞起一脚扑腾着揣走被子,宋问不得不起身捡起被子,然后发觉对方体温又升高,不得不给他再抹上一次酒精。最后闹腾道半夜了,对方的体温终于稳定了下来,恢复成了原本手脚冰冷的状态,又开始像一条冬眠的小蛇一般手脚并用,缠住他取暖。
西弗勒斯调整了一下姿势,感觉自己就像是抱着一个舒适又温暖的抱枕,他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脸颊,身体放松地睡了过去。
唔,这感觉,好像是农夫和蛇。
宋问闭上眼睛,僵着身体,感受到西弗勒斯宛如无骨蛇一般贴住他、缠住他的奇怪睡姿,欲哭无泪地想。
不过学神应该不会在梦里咬他吧?除非脑子烧坏了…他可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