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西弗勒斯自己知道，他是在用愤怒掩盖一些别的东西。

对方的动作就像一部放得很缓很慢的老电影一样。

西弗勒斯闭上眼睛回忆，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可身体却没有选择躲开对方的触碰。

然而就在对方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他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隐隐的奶香气味……老实说，斯莱特林浴室内特供的便是这种常见的沐浴乳，但这一次闻到的气息，却和以往来来往往的人流夹杂的有很大的不同。

虽然说起来……很…不可理喻，但那就是他记忆中令他魂牵梦绕的味道，所以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被崩断了。

如果……不是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甩开了对方……

西弗勒斯的目光暗沉地盯着门外，即便以他的意志力，他竟然不敢肯定…如果对方再晚几秒离开，自己会不会做出些什么失去理智和体面的事情出来。

只是……西弗勒斯从柜子里翻出那本被他尘封许久的魔药笔记，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上面写有混血王子的扉页。

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的真实身份绝不是什么泽维尔·威尔逊。

他下意识的打开之前搜集的公会名单，将名字锁定在那名古怪的公会长，他一直以来毫无印象的名字——wen·song上。

这个人明明是他共处五年的室友，但他对这人毫无印象，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对他使用了遗忘咒。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根据他这些年明里暗里的调查，结果都是一样的——对方性格温和，他和对方的关系非常融洽……而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对方这么做，到底能从中获取怎样的好处？他一直搜寻不到任何矛盾和阴谋的发生点和利益链。

对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

“什么？”娜塔非常惊讶地说：“我没有听错吧，他竟然敢解雇你？！”

“是的，你没有听错。”宋问叹息了一声：“终归是我对不起他，娜塔，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我想想，”娜塔的手指有节奏地在书桌上敲击：“问题在于我和西弗勒斯的智商水平根本就没有在同一起跑线上，他实在是太聪明了，只有和他相同等级的人才能同他对垒。”

娜塔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她眼睛一亮，看着宋问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得去找比尔森才行。”

但由于比尔森的工作繁忙，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抽空回了娜塔的猫头鹰，约他们在晚上于魔法部见面。

魔法部位于伦敦市中心白厅，而地下一楼才是部长办公室，宋问同娜塔走进之后，一路上宋问见到最多的并不是来往的工作人员，而是由很多不知名的机构的勋章和傲罗画像。

“这些都是比尔森安排的，这些傲罗和其余部门的工作人员绝大多数都是为了保护巫师和麻瓜，死于食死徒手下的。”娜塔注意到宋问的目光，向他解释道：“我和他都不希望辜负你和其余公会成员的付出……走吧，我相信比尔森一定能够帮助你的！”

宋问的脚步一顿，他看着娜塔果决坚毅的背影，突然之间觉得很开心，却同时又失落……

这十一年间，活下来的所有人都成长了，他们每一人都成为了抵抗食死徒的中流砥柱。

除了他。

在宋问的时间线上，这十一年不过是三天短短的时间，他没有任何成长，却还失去了对他帮助最大的细细。

宋问忍不住将手收成拳状，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

“对不起，让你们等这么久。”

比尔森一脸疲倦地说：“刚刚收到消息，食死徒又有新的活动，不过已经被傲罗阻截，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娜塔挥了挥手，“进去说。”

比尔森为他们倒了两杯咖啡：“抱歉，我们这儿只有这个。”

“没关系的。”宋问说。

娜塔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比尔森，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你有没有办法让西弗勒斯那家伙同意让宋问当他的助手？”

比尔森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宋问，才说：“娜塔你要明白宋问是刚刚回来。并且他……离开前接收到的只有五年级的知识技能，以西弗勒斯的挑剔，他的要求至少都是拿到NEWT考试资格证书，注意，是至少！而且再说了，你怎么想到出这样的馊主意，让他隐瞒身份去接近西弗勒斯？他虽然脾气近年来非常不好，可他的那双黑眼睛一直都是理智并且洞悉人心的。并且……”

比尔森顿了顿，看着宋问说： “宋问……瞒不住他的。”

“对不起，娜塔。”宋问说：“我的确没有把握……所以不太敢接近现在的西弗勒斯。”

娜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两人：“我觉得我的办法好极了！那比尔森，你说说，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比尔森摇了摇头，目光频频看向宋问：“我认为西弗勒斯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他的躁郁症并没有严重到会立刻危机他生命的程度……恕我直言，我觉得你的关注点完全错误了，娜塔。你怎么就这么认为，宋问死而复生是完好无损，不会付出任何代价的？”

娜塔呆了呆，她是下意识地相信宋问和救了她一命的那个光团。所以从没有怀疑过宋问的身体会有什么问题……

“宋问，你知道吗？整理你的…骸骨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但不代表着我不清楚。事后我问过了莱姆斯，你的四肢骨骼基本是完全处于分离粉碎的状态，而死因是因为流血过多，身上的肌肉几乎是被腐蚀咒化掉了。”比尔森沉声说道：“宋问，你是怎样复活的、其中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我不会管。但是，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没有的，比尔森、娜塔，你们不用担心，没有任何的后遗症。”宋问急忙说道。

“既然如此，”比尔森严肃地看着宋问，“请你马上解开你的忽略咒。”

“……”

宋问没有说话，娜塔这时看见宋问不是特别情愿的样子，立刻维护对方，朝着比尔森说道：“你这么严肃这么凶干什么呀？宋问不想解开忽略咒自然有它的道理啊，你何必专注于别人的隐私呢？宋问又不是傻子。”

“他是不傻，甚至可以说是比你还要聪明，娜塔，你别自欺欺人了，他不肯告诉我们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他对这个后遗症毫无办法。所以他不得不采用了忽略症和幻身咒的组合咒语，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他身体上的异状，为的就是……”

比尔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宋问：“为的就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对吗？但是我想即便你不解除，我也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你的手指全部被食死徒切断、手臂、大腿被人卸下，小腿以及小腿指骨被人敲得粉碎……而且听说现场只找到骨头，连一块皮肉都找不到。所以……你的皮肤状态、骨骼状态一定是非常恐怖的，宋问……我说的对吗？”

宋问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娜塔就已经忍受不住了，她一把抓住宋问的手腕，眼眶通红地颤声说：“宋问，是不是同比尔森说的那样？你解开一下，让我们看一看真实的情况，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去帮助你的，好不好？你别怕，无论如何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永远不会更改。”

“真的没有后遗症，”宋问笑了笑：“就是不太好看而已。”

“我们……我们不会嫌弃你的！”娜塔紧张地说：“宋问……”

“好了好了，别哭。”宋问叹了一口气，他解开了忽略咒和幻身咒。

那些斑驳丑陋的伤痕和骨节处细细密密的手术缝线瞬间暴露在娜塔和比尔森的眼前。

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了。

“没有后遗症，就是挺难看的，”宋问抿了抿唇，眼神游移着说：“没有吓到你们吧？”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到的是两张泪流满面的脸。

宋问一下子慌了：“怎么回事……说好了不哭的啊，只是看上去不好看，不会影响到我的行动和健康的，真的！”

“不好意思，我……我都二十八了，不再是十七岁了。让你见笑了……”娜塔勉强地弯起嘴角笑了笑，可是通红的眼睛却仍然止不住的流泪：“可是一定很疼很疼，对吗宋问？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和其他人拼上性命争取的时间…我和比尔森、洛哈特甚至是所有霍格沃茨的学生都会被屠杀…宋问，这一点也不难看，这些痕迹都是勋章不是吗？我只是……我只是背负着仇恨走了许久，一直在忍着、我忍耐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哭过了，我现在只是有些……有些忍不住而已。”

比尔森沉默了一下，他红着眼睛平复了心情才开口：“宋问，我还不够努力…抱歉，你回来的时候，伏地魔现在还逍遥在外，食死徒也还在暗中潜伏着，目前的和平只是暂时的假象…我做得还不够……但是，既然现在你回来了，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我的建议是——现在你的职业规划里，首先必须参与补考NEWT考试，这一点，我会安排西弗勒斯替你补习，霍格沃茨的课程我也会为你申请旁听。”

“可是我在霍格沃斯的档案……”宋问非常迟疑，“我今年实际的年龄已经21岁了，怕是无法参与NEWT考试。”

“如果让你因为肄业而参与不了NEWT的补考，那我这个魔法部部长当的有什么意思？”比尔森笑了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伏地魔和邓布利多以及魔法部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时期，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平和的、稳定的时期。但也许……将来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来抗击伏地魔。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把握时间，好好的进行一个合理的职业规划。”

“多谢你了，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完成学业，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职业。”宋问点了点头，又继续说：“可是……西弗勒斯那边…我才被他解雇。补习的事情，还是另找人选吧。”

“你们是互相喜欢的，对吗？”比尔森突然说。

“只是之前而已。”宋问答道。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宋温的食指微微蜷缩起来，他没有回答，不过可惜，他的表情已经泄露了一切。

“那么恋爱规划也已经做了吧，宋问，现在西弗勒斯地位很高、很受欢迎，同时不只有五个家族的人正在朝他抛橄榄枝，并且都是纯血家族。”

“我知道。”宋问笑了笑。

“你知道？但是……你的行动却告诉我你不知道的，宋问，对付西弗勒斯·斯内普，你不能太过迂回了。直接一点，比如说直接表白追求他。”比尔森给出建议：“你现在已经被他解雇了，但是没有关系，我和邓布利多校长商量一下，西弗勒斯也会进行利益权衡。而且除此以外，你的这一身的伤痕和缝线……得让娜塔为你先去联系圣芒戈最好的医生，可如果现有的医疗手段不行，还是得靠西弗勒斯。抱歉，无论如何，你现在都应当去接近西弗勒斯，因为既对你有利又能帮助了他。”

“可是，”宋问看了看娜塔，又看了看比尔森，苦涩地说：“预言……”

“娜塔之前说的那条蝰蛇？我知道西比尔的这个预言，你只需要听一半就够了，因为她最近疯疯癫癫也不一定说的都准确。宋问，我记得你可是出生于无神论者基数最庞大的国家啊，怎么还比不上我这么一个个体无神论者呢？”

“好……”宋问下定了决心：“但是我希望一有蝰蛇的消息，你们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没问题。”娜塔声音沙哑着说：“森林那边已经在地毯式搜索了，只不过要避开食死徒，还需要一定时间。”

“好了，宋问，我最后想告诉你的是，一段良好的恋爱关系，双方都是能够从中获利的。”比尔森不着痕迹地看了娜塔一眼，继续说道：“虽然这么说也许过于功利，但我认为你们之间的关系是能成为良性互助的，呆在他身边吧，哪怕西弗勒斯现在表现得再怎么抗拒，但是对不起，我一直认为，你们是彼此互相需要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宋问说。

“不必，是我……是我们应该谢谢你，”

……

西弗勒斯觉得自己是被人恶意绑架了。

解雇‘泽维尔·威尔逊’的第二天，邓布利多马上来做说客，明里暗里地告诉他要他收下‘小威尔逊’，并且暗示他资历足够霍拉斯有可能会去游历，让他直接升任斯莱特林院长。

他冷笑着拒绝了。

然后下午便收到了比尔森——现任魔法部部长的通知函，上面写着‘泽维尔·威尔逊’作为隐匿贡献者，得到了魔法部特批的绿色通道——肄业N.E.W.T补考资格，指定他为小威尔逊先生的指导人。

听听，比尔森自从担任魔法部部长之后措辞越来越严谨了——指定！意思就是这事没得谈！

西弗勒斯满腹怨气的上完魔药课，离开教室一转头便看到了在拐角的楼梯处等候他的宋问。

“斯内普教授……”

西弗勒斯牵了牵嘴角，抱着双臂假笑道：“看来小威尔逊先生本事不小，能号召邓布利多和比尔森一起为你说情，简直比那些纯血家族为我联姻更加热情！”

宋问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完全抗拒地姿态：“对不起，但是我只是……”

“如果小威尔逊先生会一星半点的察言观色，我想你应该学会闭嘴和调头离开。”西弗勒斯粗鲁地打断宋问的话：“离开这里，我不希望再说第二次！”

宋问伸手想要抓住西弗勒斯的袍角，却被对方用力甩开，只是由于惯性，宋问踉跄了一步，他没有注意到的身后便是向下的无数梯的台阶。

宋问虽然没有注意到，但准备拂袖离去的西弗勒斯却用余光捕捉到了。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瞳莫名蔓延出极度恐惧的情绪，看着对方往下跌落的瞬间，他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跟着狠狠一缩，于是在西弗勒斯的思维没有跟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帮他做了选择——大脑一片空白之际，他连飘浮咒都忘记使用。

西弗勒斯本能地伸出手将对方用力一带，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源于本能，源于他的身体和灵魂在告诉他，对方重要到不可受损、不可失去……可他不知道。

西弗勒斯只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怪异的、不受控制的蠢事！

而感受到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清苦药味的怀抱，宋问腾地睁大了眼睛。然而就在他伸出手想要回抱对方的同时，西弗勒斯将他拉到另一边平稳地带，又恶狠狠地、再一次地推开了他。

“西弗勒斯……”宋问轻声叫他。

西弗勒斯抿了抿唇，苍白的面色带着十分恼怒和厌恶的情绪，也不知道是在对着宋问，还是对着自己：“谁准你这么叫我的？威尔逊，看来你不仅没有脑子，连基本的礼貌和尊重都不懂！”

“可是，我……”宋问的眼睛红了，他急促地想要说什么，却被西弗勒斯再一次粗暴地打断。

“别跟着我。”西弗勒斯捏紧了魔杖，缓缓地抬起来抵住宋问的肩膀，声音冰冷地说：“除非你想尝试一下比死更痛苦的滋味。”

宋问的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看得明明白白，西弗勒斯眼中的只有怒火和厌恶。

于是他没能再说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西弗勒斯步伐飞快地离开，自己却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原地。

比死更痛苦的滋味还有什么？他早就尝试过了……

可最能令他感到痛苦的……眼前的景况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