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安将要被松仁吓破胆之际,付之予可算高抬贵手放人一马,把凶巴巴的小狗叫了回来。
楼安在此刻才发现付之予的存在,刚刚叽里呱啦说个没完的嘴巴狠狠闭上,十分无所适从地目光乱飘。
见他磨磨唧唧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楼远终于忍不住了:“你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怎么不继续你那伟大的事业了?”
这伟大的事业是嘲讽,对方一直对自己在做什么工作闭口不谈,上个月被楼远堵着把嘴掰开了才问出来,即便说了也是含糊其辞,据说是在做投资理财,风险不大,目前入账情况已经趋于稳定。
楼远对他这个赔钱哥哥的靠谱程度打负数,楼安只好开了存款证明给他看,还是时段证明,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数值有些惊人,楼远反复数了几遍零,怀疑按照楼安的实力,差不多能把汇腾科技这个铺子给盘下来。
不过楼安讲话语焉不详,楼远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付之予,经过科普才知道那些钱在卡里存不住,楼安的工作内容通俗来讲就是利滚利滚利,能滚则滚,滚不动则完蛋,但看楼安当前的资产结构,应当是不会再完蛋到欠债那一步。
而楼安本人真的有把汇腾科技盘下来的想法,只不过买了也不会再做数码科技,毕竟数码维修这方面不是什么容易活,客户的东西修好了就是修好了,万一没修好恐怕要起纠纷,这四年都是楼远在铺子里顶着,请的兼职工也都签了条分缕析的合同,等到之后楼远去工作,家里其他人不懂行,根本做不动这方面。
大四的课程不紧张,楼远未必会一直呆在随川上学,铺子里总是没人盯着不好,这波产业优化升级迫在眉睫,楼安难得对此很上心,这两个月没少往随川跑。
只不过六月至今楼远都很忙,不是在准备期末就是在忙着搬家,没怎么和楼安碰上面。
此时见到对方,楼远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好久没见面了,刚结束期末考那天楼安倒是发消息约他吃过饭,只不过被他拒绝了,打那之后就忙碌起来,着实没再抽出时间。
楼安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稍微有些局促地看着他们两个,踌躇半天才说:“给你带了点吃的。”
楼远看着他没说话,心里盘算要不要把楼安请上楼去坐会儿。
从随川过来好歹也有两个多小时车程,费劲巴哈地跑来,接了东西就赶人走,连楼远这种向来不在乎尴不尴尬的人都觉得不太合适。
可要让他说“去我家坐坐”,他又有点说不出口。
哪怕对方是朋友、同学、同事,甚至是陌生人,不管面对怎样的情形,他都能泰然处之,可对方是亲人——楼远永远玩不转的命题。
他转头去看付之予。
付之予感受到他的视线,便上前半步站到两人中间,抬手接过楼安手里的袋子,礼貌性地点点头,声线平稳:“上楼来休息一下吧。”
楼安的表情仿佛丢出去了烫手山芋,把袋子递出去后不自觉地舒出一口气,看起来注意力根本没放在付之予的邀请上,只说:“嗯嗯好的。”
看来这个家里没人能玩转“亲人”的命题,别扭和心口不一是一脉相承的老传统,整个家从上到下都没有人能学会妥善表达喜恶,最后搞得爱得无法彻底,厌恶得不得已。
楼远并不想和楼安走在一起,沉默会让他尴尬到脚趾把整个小区都扣穿,只好带着松仁走在最前面,无情地把付之予丢到后面招待楼安。
这一次换成楼安脚趾扣地。
没有人主动说话,付之予的步幅很稳,视线始终落在楼远的背影上。
天色渐沉,沿路的路灯亮起,一行三人沿着小路回家,付之予在用余光观察楼安。
他们接触的很少,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楼安最狼狈的时候,他看起来很怕楼远,这种怕是小心翼翼、生怕对方生气的惶恐,因而总表现得唯唯诺诺、手足无措。
可此时的楼安可没有几分钟前见面时那样莽撞又胆小,即便他只是安静地走在身边,付之予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稳重气息,那是在人际里摸爬滚打许久后磨出来的圆润,哪怕是讨好地刻意慢了他半步,也并不让人觉得奉承得浮躁轻佻,那份市欢里似乎有更深层的什么东西。
楼安也在悄悄地观察付之予。
他第一次见到付之予时就觉得这人和楼远不像一路人,举手投足里的从容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学生,因此当他知道楼远在和他谈恋爱时着实吓了一跳。
刚刚楼远表现出抗拒交流时,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用眼神求助付之予,看来在他们的关系中,楼远足够依赖和信任他。
这让楼安有些找不出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付之予。
他苦思冥想着,便听到前方传来一声略有些不耐烦又带着疑惑的声音:“你俩干嘛呢?”
楼安连忙抬起头,这才发现楼远已经自顾自走出去很远,把他和付之予远远甩在后面。
他抬了下鸭舌帽,吞吞吐吐地回答:“这就来这就来。”
小出租屋面积不大,一室一厅,适合独居,只不过挤进来三个大男人一只狗后就显得有些逼仄。
楼远发现家里没茶没咖啡,他平时没有喝这些东西的习惯,冰箱里除了几罐可乐之外什么都没有,只好倒了两杯白开水,放到楼安面前。
楼安坐在茶几前,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端着水稀里哗啦喝了个干净。
楼远才刚坐下,见到杯子空了后愣了下,说:“还喝吗?”
“我……”楼安头皮发麻,脑子里飞快划过了“喝”和“不喝”的结局——不喝的话要尬坐,喝的话还能稍作掩饰,“喝。”
楼远去给他续了一杯。
这回他长记性慢慢喝,端着水杯两眼发直地愣在原地,桌子上三个人没有一个主动讲话,楼远在呆滞地摸松仁,付之予在沉默地敲电脑,楼安在硬着头皮喝水。
这杯水喝了足足十分钟,楼安终于把杯子一放,猛地站起来,开始走道别流程:“时间也不早了……”
楼远仿佛瞬间激活的机器,跟着站起来,说着“早点回去”和“下次不用来了”,把人送出门去,口吻热络得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大门砰一声关上,楼远立刻快跑几步躺倒回沙发上,长出一口气:“可算走了,他再喝下去我都怕他要开始尿了。”
付之予停下匀速敲键盘,眼神向下落了落。
楼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是自己刚刚跳上沙发的动作太大,裤脚掀起来一些,露出腿上的黑色细圈。
他垂眼看了会儿,突然觉得好像还挺好看的,没忍住抬手勾起腿环,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我怎么有点看顺眼了?”
“本来就很好看。”付之予说。
楼远像很容易满足的小动物,自己玩了半天,才想起来问:“楼安搅这一下,搞得我差点忘了,你今晚要住在这边吗?”
“嗯。”付之予示意他去看玄关处堆着的行李箱。
“你不会一落地就过来了吧?”楼远有些惊讶,“你没回随川,付之然怎么知道你回国了?”
“因为我去了趟我的公司。”付之予说着,按下保存键将编辑好的文档收尾,合上电脑,“就在东岸,你想不想去看看?”
他说得波澜不惊,听在楼远耳中却十分惊喜:“你的公司,和文承一起办的那个吗?已经有办公区域了?为什么放在东岸啊?”
“东岸的相关产业更发达,还有政策扶持,做几年稳定后再考虑搬去随川。”付之予说,“而且你不是要在这边工作吗?离得近挺好的。”
楼远定定看了他半天,忽然凑近一些,一只手随手扣着他的头发,粗鲁且用力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付之予哭笑不得地按住他的肩膀以免他继续乱亲:“怎么了?”
“不怎么啊,高兴嘛。”楼远的眼睛很亮,“很厉害啊,创业这么成功,表扬一下。”
不怎么被大人抱以期待的小孩需要多被夸夸,楼远自从明白这个道理后便不再吝啬于夸赞其他人,只不过他的狐朋狗友们实在没心没肺,夸他们“真棒”觉得是在阴阳,夸“牛逼”才能把人逗高兴。
但楼远觉得此时应该夸“真棒”,虽然付之予看起来并不是那种非常需要其他人的认可的样子,但自己又不是其他人,付之予大概会需要他的情绪反馈。
付之予把电脑放到一旁,转头也去亲他的脸颊。
楼远闭了闭眼睛,吻很轻,很温暖。
当晚他们挤在小出租屋里什么也没做,主要原因是付之予的时差还没倒好,第二天还需要早起去公司验收。
公司租在科技园附近的写字楼内的大平层,订购的桌椅今天送货上门,付之予和文承要一起去收货。
楼远跟着去凑热闹,见到了晚一天回来的文承,对方大概在飞机上睡不好觉,此时脸色有点难看,恹恹地打了声招呼,整个人都笼着一层低气压。
付之予倒是精神很不错,站在落地窗前向下俯瞰城市,忙碌繁华的科技园尽收眼底。
他们原先计划在这边做几个隔断单间,看来可以稍作修改。
文承和楼远在盯着安装师傅搬箱子,文承嘀嘀咕咕地讲着付之然的八卦,听得楼远兴致勃勃。
“我俩把大客户截了以后,付之然就盯上我们的公司了。”文承扳着手指念叨,“他总想着走捷径,才没什么真本事,四处碰壁,结果盯上了宋山莱。”
楼远都好久没听到宋山莱这个名字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文承一摊手,“宋山莱见都没见他,说是忙,没办法,宋山莱都是卡颜局,要么本事大,跟他爸谈,要么得长得不错,不然他根本不见。”
楼远听得只觉好笑。
付之予拿着收据单回来,弯腰核实着搬过来的箱子,随口问道:“你凌晨的飞机,现在就赶过来了,没回随川?”
文承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你说我回没回?”
“没在随川休息一下?”楼远问。
文承一直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糟糕,他怒气冲冲地闭嘴拆箱子。
楼远福至心灵,嘴比脑子快:“哦,覃然在你家住着呢?”
“别提他。”文承的话从牙齿间挤出来。
“他怎么你了?”付之予对文承的怒火视而不见,继续问。
文承看起来正在气头上,那话憋了半天硬是没憋回去,没忍住怒道:“我踏马的凌晨三点落地到家,他居然比我还晚,老子为了赶这趟航班推了两个酒会,他居然在酒吧喝到凌晨四点,他干脆别回来了,鸡都起床了,他回来睡觉了!”
楼远听得一言难尽,但鉴于文承看起来怒火攻心快要晕过去了,还是意思意思安慰道:“他不总是这样的,我了解他,他一般出去喝酒都是借酒浇愁。”
“可给他愁坏了,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怎么回来了,操,这不是老子的房吗!”
“然后你就气成这样走了。”付之予为他的故事做结尾。
文承可算发现这俩人是在看热闹,骂骂咧咧道:“别看我的笑话了,你家都被偷了,刚才小李发短信说付之然去桥西路了,不知道在做什么,你打电话问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嘞,后天见,后面是轻松甜蜜的睡前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