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德国的时候,闻星带的行李很简单,东西总共没几样。等到收拾起回国的行李时,他后知后觉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零零碎碎添置了许多东西,想来也是有后半年身边多了个人的缘故。
处理这些东西耗费了不少时间,再加上还要联系靠谱的宠物托运公司帮忙将Cloud带回国。
这样一来,回国的进程便一拖再拖。
等到二人正式坐上回国的飞机,已是八月中旬。
兴许是因为闻星上回去佛罗伦萨时折腾出了较为严重的后果,以至于这次从进入候机室开始,沈流云面色就相当之差,表现得极其忧虑,甚至可以说是神经过敏的程度,一直到上飞机都未有改善。
闻星看在眼里,很想让空姐过来一趟,帮忙向边上这人科普身体状况良好的乘客可能会因乘坐飞机而不幸患病的概率很低。
不过,他秉承着少给别人添麻烦的原则,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将手摆放的位置稍稍挪动,放进了沈流云的掌心里。
他不会认为沈流云这是在小题大做,明白对方只是有很多的后怕和愧疚。
沈流云盯着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看了几秒,而后费劲地将另一只还空闲着的手绕过来,帮闻星调整了一下护颈枕的位置,让他尽量靠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些,沈流云很认真地想了想,闭上眼睛背了几句能够想到的祷告词。
不知道有没有背错,总之就是背了。
尽管沈流云根本不信教,但希望上帝别跟他计较这些细节,大度地保佑他们一路顺风。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度过了一次无惊无险的飞行,顺利抵达赫京,还幸运地在落地时正好目睹了绚烂的落日。
结束漫长的飞行后,闻星身心俱疲,只想回去倒头就睡,却意外被沈流云带到了流苏巷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
沈流云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闻星则怀着七分疑惑和三分心虚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待,反省自己疏于对沈流云的关心,所以才不知道对方其实早就卖掉了国内的房产。
虽然沈流云看上去并不像破产的样子,但万一是在逞强也说不定,反正这样的事沈流云并不是做不出来。
为了照顾沈流云的自尊心,直到进了电梯,闻星才问他:“你把房子卖掉了?”
沈流云很快反应过来被误会了什么,有些啼笑皆非,“想什么呢?当然没有。只是这么长时间没住人,家里肯定又乱又脏,得找家政公司做完全面清洁再回去住。这两天就先暂时住酒店过渡一下。”
如果他有提前将家门钥匙留给关泓奕,想来就不会这么麻烦,非智能锁就这点不好。
但是算了,沈流云觉得自己还能再将就用上几年。
听完沈流云的解释,闻星松了口气,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刚才已经在默默计算现有的存款够不够两个人开销。
理论上来说,只要沈流云不乱买东西,应该是够的。
他满心以为自己将所有想法都掩饰得很好,不料还是被沈流云一眼看穿。
沈流云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而后露出那种有些了然的笑,“你不会以为我破产了,在想怎么养我吧?”一语中的。
闻星不擅长撒谎,所以诚实地点头,不料因此被双手捧着脸亲了一口,伴随着一句得意洋洋的话,“你就这么喜欢我啊,好感动。”
像是为了充分表达出这份感动一样,闻星这天被迫很晚才入睡,将五星级酒店准备充分的用品一次性用光,最后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
睡着之前,他想着醒来后一定要记得给这家酒店提建议,告诉酒店应适当减少部分用品,但醒来后因为发现独自在小客厅过夜的Cloud学会了新的语言内容,而闹得面红耳赤,提建议的事也自然被搁置。
小洋房少说也有大半年没住过人,因而闻星对那一院子的花草状况并不抱有乐观态度,毕竟沈流云连房子都忘了请护理,难道会记得给花草请护理吗?
果不其然,当车子平稳驶入流苏巷,闻星的目光透过车窗、铁门的缝隙,望见了满院的荒芜。
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离开之后,失去精心照料的这栋房子的主人都整日萎靡,花草自然也是同样。
余光瞥见沈流云小心谨慎的神情,闻星只好配合地朝他撒了下气,“你自己不高兴就算了,为什么连花草也要虐待?”
那些可都是他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花草。
听见他的抱怨,沈流云脸上少了几分小心,多了几分无辜,“怎么能叫虐待?要是我故意给它们浇开水,那才叫虐待。本来这些花花草草就是这样,长时间没人打理自然会死,你又不是不知道。”
娇贵的植物要时常关心、耐心养护,否则便会萎靡不振。
植物如此,人也如此。
沈流云仔细找了一圈,总算发现了唯一幸免于难的植物,是那株玫瑰鼠尾草,献宝般叫闻星过来看:“其实也不是都养死了的, 别生气了。”
由于闻星本来也没有真的生气,所以原谅得很轻松,只是告诉对方:“全都要重新开始养了。”
沈流云点头说好,并且答应过两天就一起去花卉市场挑选新的花种。
可能是很想要在花园重建的项目中帮上忙,闻星听见沈流云邀功一般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学会了一点种菜技巧。
闻星大概能知道沈流云是在哪里学会的,短暂地陷入安静,小声反驳:“沈流云,种菜和种花是不一样的。”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闻星又不说了。
“反正我会陪你一起种的,实在种不好就让别人来种。别人如果也种不好,就干脆铺上草皮改成高尔夫球场。”沈流云迅速且果断地给出了多种解决方案,希望能增添闻星对花园重建项目的信心,以及对他们未来生活的信心。
闻星笑了下,不知道是放心了一些,还是拿他没办法,轻声细语地问:“那你这次想种什么花?还是从前那些吗?”
沈流云又将脸贴进了闻星的脖颈间,说出来的话也因此变得温热,“你决定吧,你喜欢什么就种什么。”
八月适合种植的花不怎么多,闻星觉得自己可能得花很长一段时间来想。
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居住,闻星的反应称不上热切,Cloud倒是看上去比他更高兴,整天在房子里飞来飞去,从一楼飞到二楼,二楼飞到三楼,偶尔高空投物来破坏环境。
闻星认为这样下去不行,像Cloud这样的宠物鹦鹉根本不具备野外生存的能力,再这样天天乱飞下去迟早会趁他们不注意飞丢,应该尽快给小鸟剪羽。
沈流云不太认同,一副孩子喜欢就让它随便飞的慈父姿态,还说什么自由诚可贵,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很讨厌这只鸟。
没过多久,Cloud不负期望地闯祸了。
它原本在院子里飞得好好的,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一下冲到了流苏树上去,让两位鸟家长一顿好找。
小鸟很怂,上去了又下不来,哆哆嗦嗦地趴在树梢,看得人好气又好笑。
沈流云优越的身高派上用场,踮着脚长臂一伸,轻轻松松将小鸟从树梢解救了下来。
也算是因祸得福,小鸟吃到了教训,再也不敢乱往外飞,只在被明确划分为家的安全范围内玩耍。
闻星到底心软地没有给小鸟剪羽,但经常会在小鸟闯祸的时候威胁对方,再胡来就把它的翅膀咔擦剪掉。
由于小鸟的名字取得巧妙,每次他一训完,家里的两个“Cloud”都立即垂眉耷眼起来,多看两眼心就不可抑制地软了下来。
回赫京以后,闻星只陆续和卓钰彦、徐穗约过几次饭,其他时间大部分都在家,种花的事不着急,乐团的事也不着急,好像一下空闲了下来。
这反而让沈流云感到有些不真实,试探性地问对方:“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乐团?”
闻星慢悠悠地荡着秋千,翻了一页手中的书,随口回答:“团长问我要不要办个人演奏会,我正在考虑这件事。”
这件事闻星之前没提过,沈流云也猜不出他的想法,开玩笑地说了句:“挺好的,看来你要成为大钢琴家了。”
闻星不接他这句玩笑,把书轻轻盖在腿上,朝他看来:“那大画家准备什么时候画画呢?”
沈流云确实有段时间没有画画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单纯地没想起来,没想到会引来闻星的关切。
他耍无赖一样摊了摊手:“这里又没有东西给我画,花都没了,除非……”
“除非什么?”闻星认真地等待着沈流云的下文。
却见那人对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除非有模特给我画。”
把事情都说开以后,做模特这个要求对闻星而言没有多为难,很快便做出决定并配合地问:“要脱衣服吗?在这里,还是进去?”
已经准备进屋拿画具的沈流云动作一顿,面露无辜,“你想什么呢?我画的可都是很正经的画。”
闻星听得好笑,也懒得跟他争辩,重新低头看书。
这次的模特当得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闻星只用继续坐在秋千上就好,想动的时候也可以随意动,无需拘束。
闻星难免因此怀疑沈流云没有在好好画,但那道时不时会投过来的目光存在感很强,一寸一寸地逡巡他的全身。
印象派画画需要观察得这么认真仔细吗?
画家的目光像一个个轻柔的吻,将他从上至下印了个遍,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因此情难自抑地发起热来。
饱含爱意的注视与别有用心的审视相差甚远,他这一次分得清楚、明白,就这样坐在秋千上毫无防备地慢慢睡去。
睡醒后闻星见到了这幅画的全貌,也得知了沈流云将这幅画取名为《小花园》。
明明是一朵花都没有的院子,不知道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但是算了,闻星没有纠正沈流云的错误,毕竟这实在是一幅很漂亮的人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