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飞机上传来刺耳的尖叫。
琴酒几乎是瞬间丢了伯/莱/塔,猛一踩吊梯,朝着诸伏高明的方向便扑了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一把抓住了诸伏高明的手臂,另一只手则用力扒住楼顶的边缘。
巨大的下坠感袭来,诸伏高明光滑的手臂又朝下滑了些,琴酒的脸几乎要憋红了,用尽了力气才卡住他的手腕。
“大哥——”伏特加在飞机上尖叫起来。
琴酒和诸伏高明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诸伏高明抬头看着琴酒,目光平静得令人揪心。
“抓紧我!”琴酒咬牙憋出一句话。
诸伏高明却并没有抓住琴酒的意思,他好像全无求生欲,冷静地对他说:“你不信任我,完全可以不用管我,这里有88层楼高,跳下去不会有任何痛苦。”
琴酒更加用力地攥紧诸伏高明的手腕,不敢有任何松懈。
妈的!
混蛋!
这天杀的!
琴酒刚刚是决心不允许斯洛克上飞机的,他对斯洛克下不了手,却不会阻止别人杀他。
背叛的人,就该被丢在这里受尽折磨!
可是……
这家伙为什么要跳楼?还是当着他的面跳楼!
这个疯子!
琴酒真的恨透了斯洛克,他都跳下飞机来救人了,现在又和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认输了行吧?他做错了事行不行?
琴酒憋屈得不行,斯洛克的行为那样怪异,连句可信的解释都没有,现在却又在这里和他玩跳楼,他也知道这是88层楼的楼顶,从这里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就真的那么想死吗?
“在美国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努力工作,想着如何为组织创造利益,想着该怎样让那边的人更器重我,想着立一个大功,然后回来。”诸伏高明说到这里自嘲一笑,看着琴酒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已经失去了灵魂。
“斯洛克,你冷静点!”
“琴酒,既然你不信我……”
“有什么话我们上去再说。”就在琴酒与诸伏高明交流的时候,飞机朝他们靠了过来,吊梯近在咫尺,两人朝那边一伸手就可以抓住。
可诸伏高明没有去抓,他仍呆呆地望着琴酒,仿佛在极力从他的身上汲取力量。
“抓住吊梯。”琴酒命令。
诸伏高明却仍旧没有伸手的意思。
“我想听你的解释,斯洛克。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解释的吗?”琴酒放缓了语气。
诸伏高明的眼眸终于好像有了一丝活人的亮色,他伸手去抓吊梯,整个人站在了吊梯上,然后一用力将琴酒也拉了上来。
两人的手抓着同一根吊梯,彼此身子挨得很近,对视的眼神中情绪如暗涛汹涌。
“砰——”
子/弹划伤了琴酒的手臂,彻底打破了两人旁若无人的漫长对视。
诸伏高明几乎第一时间用力拉紧了琴酒,将他整个人摁在吊梯上,自己则快速趴到了他的背部,似乎要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来势凶猛的子/弹。
“斯洛克!”琴酒试图反抗。
“别动,琴酒。”诸伏高明将头低下,也将琴酒的身体护得更紧,他低垂的眉眼间满是温柔,语气却不容置疑:“会受伤的。”
“砰——”
又一发子弹袭来,打在了诸伏高明的肩膀处,疼得他一声闷哼。
琴酒有些担心他会掉下去,右臂虽然被擦伤,却并不妨碍他用力抓紧了诸伏高明的衣服。
诸伏高明的双手也紧紧抓着吊梯的两端,强忍疼痛坚持着。
还好,伏特加见那些人冲上楼顶,快速将飞机远离,基安蒂和科恩也动了手,将敌人堵在杂物后面不敢露头。
飞机终于远离到敌人的射程之外,基安蒂仍旧端着枪,科恩立刻俯身将琴酒和诸伏高明一一拉了上来。
两人上了飞机,身体顿时脱力般全都趟到了机舱边缘。
吊梯回收,舱门关闭,飞机以更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大哥受伤了,科恩,医疗箱!”伏特加边开飞机便大喊。
科恩立刻拿来了医疗箱,琴酒一把接过,没理会自己胳膊上的擦伤,先低头查看诸伏高明身上的伤势。
还好,伤口在肩膀,并没有伤到要害位置。
琴酒快速帮他止了血,诸伏高明也并没有拒绝,在琴酒为自己包扎的过程中眼神一瞬不错地望着他。
“我先帮你止血,回基地再取子/弹。”
“嗯。”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需要你来保护?”
诸伏高明却只是勾了勾唇角,未发一言。
“斯洛克,你真是……”琴酒捏紧了拳头,手臂处的擦伤因为他的动作溢出更多鲜血。
“小心点,你受伤了。”诸伏高明淡淡地提醒他。
琴酒心头一跳,静静地打量着诸伏高明。
诸伏高明的态度很不正常。
虽然被他拉了上来,但诸伏高明的情绪始终很淡,颇有种半死不活的意味。
这个家伙……
他该不会还在因为自己不信任他耿耿于怀吧?
可刚刚他都已经跳下飞机去救他了,斯洛克又在耍什么少爷脾气?
琴酒为诸伏高明包扎完,科恩便开始为琴酒包扎伤口,琴酒时不时便朝诸伏高明看一眼,他仍靠在机舱的角落,有种死寂般的平静,甚至都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诸伏高明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聚焦。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对刚刚事件的复盘。
以他对琴酒的了解,他很确定,刚刚琴酒想要杀了他,至少也想要将他留下一个人面对敌人。
琴酒明明已经对他起了杀心,却数次又对他手下留情,不肯对他开/枪,所以诸伏高明有理由相信,琴酒对他或许是有感情的,至少不忍亲自下手。
不破不立,为了活命,他必须赌一把。
于是,诸伏高明选择了跳楼。
他当着琴酒的面去死,若琴酒选择救他,他这次必定能活下来,若琴酒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就算他再怎么想要活下来,这种情况下也绝无可能。
庆幸的是,他赌赢了。
琴酒终究于心不忍,对他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可事情还是很麻烦,比如他的那部手机,虽然黑屏无法开机,但目前落在琴酒手里,他完全可以找组织里的技术人员恢复。
关于里面他对外人透露机密这件事,琴酒未必会帮他遮掩,哪怕他刚刚冒死为琴酒挡枪。
这人一向如此,在组织的事情上,他向来冷心冷情。
诸伏高明头疼极了,目前根本想不出破局的方法。
“斯洛克,你刚刚干嘛要跳楼?行为艺术吗?”基安蒂似乎读不懂此刻怪异的氛围,饶有兴致地询问。
诸伏高明淡淡瞥了基安蒂一眼,没回答。
“你真奇怪,有人来捞你还跳楼,你是不知道,我和科恩差点被人逼着跳楼!”基安蒂说到这点便感到后怕。
狙/击位置当然是越高越好,两人同样上了附近的楼顶,然后……就被敌人给发现了,他们可真是差一点就被敌人逼到跳楼,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逃出来。
“斯洛克,你刚刚……”
“基安蒂,闭嘴。”琴酒恶狠狠喝斥。
基安蒂顿时不敢再问,只是仍用眼神询问着诸伏高明,可惜诸伏高明根本不搭理她。
回到基地后,伏特加去还飞机并解释情况,琴酒和诸伏高明去组织的医院对伤口进行进一步处理。
医生为诸伏高明取出子/弹并包扎后便被琴酒赶了出去。
病房内,琴酒冷冷注视着诸伏高明,眼神凌厉逼人。
“前几天,阿斯蒂约我参加了情报组的会议,那次会议上并没有讨论什么机密,不过会议结束后,阿斯蒂偷偷和我说要针对你。”与其被琴酒查出来,诸伏高明倒不如主动坦白:“后来我仔细去打听过,想知道他们要用什么方式来对付你,但还是没能打听到,只听说可能和这次任务有关。”
“所以你才选择加入任务?”
“没错。我想帮你,琴酒,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朗姆将你害死。”诸伏高明认真地看着琴酒,眼底一片赤诚。
琴酒却质问:“为什么一开始没告诉我?”
“我和你说,你会信吗?你会停止任务吗?”诸伏高明反问。
琴酒沉默,他不会。
他不信斯洛克,更不会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耽误组织的任务,但他至少会更警惕。
“如果我说了,你不会让我参与任务。”诸伏高明说出了最关键的点。
琴酒眼神复杂,半晌后道:“就算你不参与,只要我能提前防备,至少也不会被朗姆的计划逼到这种程度。”
“不,只要我能帮你,或许可以扭转这一切。”诸伏高明讲着自己的道理。
这就是聪明人最大的弊端,相比起身边的人,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头脑。
两人针锋相对,在这件事情上各有各的道理。
最终,诸伏高明退了一步,道歉:“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能做到,或许我的确该告诉你,可我想陪在你的身边,尤其是在你可能遭遇危险的情况下,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琴酒沉默地看着诸伏高明,眼底翻涌的情绪极为复杂,他其实并不能完全信任诸伏高明。
“你在和谁发消息?”
“不管和谁,我当时只希望我们能平安离开楼顶。”诸伏高明心底一沉,知道琴酒肯定还没有放弃追查他的手机,于是只能尽可能挽回:“琴酒,在我看来,命才是最重要的!”
琴酒冷笑道:“你跳楼。”
“那是因为你不信我!”诸伏高明反驳了一句,很快又低声呢喃:“好吧,好吧,你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至少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
琴酒默默扭开了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道:“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他说着转身,便要推门离开。
“等等,这个给你!”诸伏高明将一支录音笔递给琴酒。
琴酒一怔。
“上面有朗姆一方要害你的一些证据,当然,我也不知道先生究竟会不会采纳,毕竟朗姆没有直接出面,阿斯蒂说得也不清不楚。”诸伏高明叹息,眼神殷切,这已经是他能拿到的最关键证据了。
琴酒深深看了诸伏高明一眼,没有推辞,将录音笔收下了。
琴酒离开后,将手机给了伏特加,让他去找技术部的人修复,而后便回了自己的安全屋,开始检查录音笔中的内容。
里面只有一条录音文件,长达一个多小时,点开之后,是诸伏高明参加情报组会议以及和阿斯蒂私下聊天的全内容。
听完一遍之后,琴酒敏锐地意识到,这是非常关键的一份证据。
这录音拿到法庭上,根本什么都证明不了,毕竟很多事情说得都不详细,模棱两可。
但组织本来就不是靠法律说话的地方。
“大哥!”楼下传来了伏特加的大嗓门。
琴酒收起录音笔下楼,就看到伏特加将那部手机又拿回来了,另一只手还拎着满满的药物。
“手机修好了,先生吩咐我将药带给你。”伏特加将药物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又将手机递给琴酒。
琴酒点头,望着那些药物,心底微微一暖。
一定是贝尔摩德,虽然他没有将这次麻烦告诉先生,但贝尔摩德肯定和先生说了,她可真是个大嘴巴。
“先生还说了,组织里的那架鱼鹰送你了,方便你以后使用。”伏特加满面红光,兴奋极了。
那可是鱼鹰,一架鱼鹰啊!
“组织里目前好像就这一架。”琴酒略有些错愕。
“先生说他会再想办法弄几架回来,总之你放心用。”伏特加开心地说:“大哥,我们小队以后也有大杀器了!”
“嗯。”琴酒的目光更柔和了。
鱼鹰哪是那么好弄的,多弄几架肯定要付出不少的代价,先生这是扛着朗姆的压力给他送礼来安慰他。
刚好,他手上的录音笔可以让朗姆乖乖闭嘴。
等伏特加离开后,琴酒将录音文件传给了先生,发过去的时候还帮斯洛克说了几句好话,希望先生不要将录音文件直接给朗姆,毕竟那样一来斯洛克拉得仇恨就太多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拿起那部手机,犹豫半晌还是打开了。
屏幕中心有一道细长的裂纹,但并不影响操作,琴酒很快点开了短信,任务时间诸伏高明确实给人发了消息。
他打开看了眼,表情微微凝固,薄唇也渐渐抿紧、泛白。
诸伏高明的安全屋附近,诸伏高明远远便看到了停在他门口的车子。
“嗨,斯洛克!”诸星大兴致冲冲下车朝诸伏高明打了声招呼:“听说你受伤了?”
“你看起来好像在幸灾乐祸。”
“哈哈,因为听说只是点小伤,不用在意嘛。”诸星大的确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虽然斯洛克没有举报他,但两次三番也把他整得很惨,所以在斯洛克遭遇挫折的时候,他当然要第一时间来看热闹。
“别告诉卡蒂萨克。”诸伏高明提醒。
诸星大一摊手道:“我不说他就不知道?”
“他不擅长打听情报。”诸伏高明笑笑,事实上,那孩子不仅不擅长打听情报,还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只要没人去主动告诉他,等他伤好了卡蒂萨克大概都不会知道。
诸星大没有拒绝,他从不给自己惹麻烦,紧接着仔细打量他绷带的位置,问:“还好吗?”
“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暂时不能剧烈运动。
“要休个假吧?”
“肯定的。”诸伏高明不以为然,组织目前也没缺人到非逮着个受伤的嚯嚯。
“晚上有音乐会,听说是俄罗斯过来的大乐团,机不可失,要不要来?”诸星大见缝插针邀请。
诸伏高明思索片刻,微微点头,既然要休假,找点娱乐项目也是应该的。
“好,我准备票,晚上见!”诸星大心情极好。
“晚上见。”诸伏高明朝他微点了下头。
待诸星大离开,诸伏高明立刻给琴酒发消息:【有人送了我两张音乐会的门票,据说是来自俄罗斯的大音乐家,晚上要不要一起?】
【好。】
得到回复后,诸伏高明的心情微微雀跃,看样子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对他们的关系造成太大影响。
夜幕降临,距离音乐会开场还有十几分钟,诸星大等到了诸伏高明和……琴酒?
嗯?
嗯???
诸星大的表情难得有些茫然。
“诸星,票。”
“哦。”诸星大递给他一张门票,他看了眼琴酒,默默将属于自己的那张票也递了过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祝福:“祝你们听得愉快。”
“多谢。夜里冷,你也早点回去吧。”诸伏高明半点不好意思的模样都没有,好像从一开始诸星大就只是个帮忙买票的小弟。
诸伏高明挽着琴酒的手走向音乐会的会场,在门口检过票后便进去了。
“嘎吱”“嘎吱”
寂静的夜,甚至可以听得到诸星大磨牙的声音。
他明明买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却眼睁睁看着自己邀请的人和自己讨厌的人手拉手走进去了……
该死,斯洛克明显是故意的!
如果斯洛克早点告诉他琴酒要来,他至少会准备三张门票,可他偏偏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
“真有意思,耍我很好玩吗?”冷风中,传来诸星大凉凉地嘲讽。
斯洛克果然还是那个斯洛克,让人在心底无限抓狂,恨不得现在就抓了他进局子。
迟早——
诸星大冷漠地想,他迟早要将斯洛克给抓住,然后让他为今晚的事情好好忏悔!
音乐会还未开始,两人立刻去寻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诸星大很会挑选座位,不是最前排也不是最后排,而是中段靠前的位置,可算得上是听音乐会的最佳位置。
“洛卡夫乐团是俄国那边的,这个乐团成立几十年了,在当年很有名气。”诸伏高明提前是做过一些调查的。
“在当年?”
“嗯,近些年来乐团的情况不太好,遇到了一些经济问题,这次来霓虹演出也是为了资金。”诸伏高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几十年的老牌乐团若是解散了,倒真是挺可惜的。
琴酒沉默片刻,开口道:“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存在,不管是虚化的信仰还是真实存在的事物,都会随着时间慢慢瓦解,最终彻底消散在时间的长河中,变得无人在意。”
他低沉的嗓音仿佛也穿越过时间的长河,带给人一种沧桑、凄凉的感觉,诸伏高明下意识多看了琴酒几眼,难道也有什么令他在意的东西消失了吗?
“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我还担心你不回来,毕竟之前……”诸伏高明苦笑,试探着琴酒的态度。
琴酒看向诸伏高明,心情很复杂。
【我在璀璨之星的楼顶,两个人,来救我!】
这是任务时诸伏高明发出的消息。
收信人是——King。
从某种方面来说,虽然事发紧急,但诸伏高明这算是在泄露组织机密,琴酒肯定是要好好询问一番的。
可那个King……是蓝橙酒在暗网上活动的名字。
那一日,琴酒在求助蓝橙酒,诸伏高明在求助King。
虽然用了不同的名字,但两人求助的却是同一个人。
而琴酒也看到了蓝橙酒给诸伏高明的回复:【休假中。】
很黑色幽默的回复,也很像是蓝橙酒的风格。
就因为这样一条回复,琴酒差点就将诸伏高明一个人丢在楼顶上。
至于诸伏高明为什么不和他解释……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诸伏高明根本不知道King是组织的人,泄露组织机密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一切都是一场误会,琴酒突然意识到,他对斯洛克的信任太浅薄了。
音乐会开始了。
伴随着演奏人员的登场,琴酒收回视线,静静地注视着台上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他其实很喜欢洛卡夫乐团。
这个乐团的音乐恢弘、庄严,却也会有缠绵悱恻的时候,可以调动人的各种情绪。
几年前琴酒曾听过他们的演出,可仅仅几年过去,他所认识的面孔却已寥寥无几,洛卡夫乐团大换血了一波,尽是些年轻陌生的面孔,令人不由唏嘘。
不过琴酒还是端正地坐好,表达着对乐团的尊重。
不管是年轻的还是老一辈,洛卡夫就是洛卡夫,这一点是永恒不变的。
音乐声响起,仅仅是一个前奏,琴酒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不恢弘、不庄严、不缠绵悱恻。
这是他从未在洛卡夫乐团的音乐会上听到的调子,令他感到狭隘又刺耳,偏生身边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一首霓虹的小调,明明是洛卡夫乐团,此刻演奏的竟然是霓虹这边的音乐。
琴酒只感觉坐立难安,他的身体好像痒了起来,凳子在发烫一般,他的身体扭了扭,但很快又控制住了,只心里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爬。
他几乎要无法忍受了。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乐团。
可音乐还在响着,乐器的演奏其实毫无错误,只是不符合琴酒对这个乐团的认知。
一首又一首霓虹的音乐,偶尔还伴随着几声歌唱,琴酒突然意识到,原来事物真的会变,原来曾经美好的东西真的有一天会突然烂掉。
洛卡夫,已经不再是他所认识的洛卡夫了。
琴酒私下里是个喜好很高雅的人,他听过无数的音乐会,俄国的、美国的、霓虹的、德国的……数不胜数,却没有一次这样令琴酒感到无法忍受。
他几乎想要起身离开,哪怕这是非常不尊重人的行为。
他无措地环视四周,又看向诸伏高明,所有人、包括诸伏高明在内,他们全都听得津津有味,诸伏高明的手指甚至在大腿上无声地打着拍子,全世界好像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异类。
于是琴酒没办法离开了,他硬挨着这一切,直到音乐会的最终。
最后一首曲目的时候,音乐的风格猛然转变。
长笛响起,手风琴竟也气势澎湃。
钢琴声陡然转变,双簧管发出激昂的吼声。
歌唱家们纷纷起身,高低音交融,彼此融合成一首琴酒格外熟悉的歌曲。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琴酒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座位上,怔怔地仰望着台上或熟悉或陌生的那些容貌,脑海中又闪过那一望无际的雪原。
除了听歌,诸伏高明也一直都在关注琴酒的反应,在注意到琴酒的情绪变化之后,他略有些惊讶,而后又看向前方正在演唱的乐团。
其实刚刚,诸伏高明有注意到琴酒一直都心不在焉,他似乎并不喜欢霓虹的歌曲,不过也可以理解,今天毕竟是来自俄罗斯的乐团,琴酒来应该也是奔着俄罗斯的曲目来的。
结果直到最后一曲,直到现在,上面才唱了今日唯一的一首苏/联歌曲。
一首歌的时间其实很短,不多久便结束了。
乐团所有人对着台下的观众致谢,各自收拾自己的乐器,今日的演奏已经彻底结束了。
诸伏高明也站了起来,再看一旁,琴酒仍坐在坐位上没动。
“琴酒?”
“嗯。”琴酒闷闷地应了一声,终于也站了起来。
“你很喜欢《喀秋莎》这首歌?”
“以前常听。”
“喜欢恢弘的曲子啊,也难怪你不喜欢我们国家的曲子。”诸伏高明叹了口气,这一点他必须承认,在音乐上,霓虹和俄罗斯那边追求的风格截然不同。
琴酒没有回话,这场音乐会听得他其实并不是很开心。
诸伏高明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他们这次过来演出是收了财团的钱,演出的曲目也都是财团定下的,全部都是霓虹的曲子。最后的《喀秋莎》,大概是他们私心加上的吧。”
琴酒双眉紧锁,就连演奏什么都需要听别人的吗?
“你之前说,他们很缺钱?”
“已经缺钱到要面临解散的地步了。”
琴酒眸光微闪,表面上不动声色。
两人分开后,琴酒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折返回来找了洛卡夫目前的负责人。
“您的意思是,您要资助我们?”负责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
负责人又有些犹豫:“可是要养着一个乐团需要的钱不是小数,恐怕……”
“这张卡里有十个亿,如果有困难的话,随时可以打电话联系我。”琴酒又拿出便签纸写了自己的手机号撕下来递给负责人。
负责人连忙用双手捧住卡和手机号,受宠若惊,甚至有些茫然无措。
“您需要我们做什么?”负责人紧张地问。
“我不喜欢今晚的曲目。”琴酒闭上双眼,似乎又听到了那无比刺耳的音乐,道:“我喜欢俄罗斯……不,我喜欢苏联的歌曲。”
琴酒重新睁开眼,眼底闪过浓浓的怀念。
负责人先是一愣,渐渐地热泪盈眶。
他已经年纪不小了,在乐团刚刚建立的时候,他就已经跟着乐团走南闯北,后来老团长病逝,他毅然决然顶了上来。
对于苏联的怀念,对于曾经乐团的怀念……
在这一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负责人默默垂泪,琴酒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您叫什么?我们以后……”
“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联系我。”琴酒却只淡淡留下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要……远离这一切。
身为霓虹人,身在组织,他不该对苏/联产生什么特殊的情愫。
月色被乌云遮蔽,站在阴影中,琴酒默默点上了一根烟,夜幕下只有一点火光闪烁,却仿佛灼热到足以燎原。
几日后,诸伏高明受伤的消息还是被卡蒂萨克知道了。
卡蒂萨克的确对情报收集不感兴趣,可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诸伏高明了,不仅在基地见不到,甚至诸伏高明还搬家了,目前电话不接,安全屋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所以,在从阿斯蒂口中得知诸伏高明是跟着琴酒一起做任务才受伤的之后,他就变成了一条疯狗,疯狂追着琴酒咬。
当然,因为诸伏高明之前已经警告过他,卡蒂萨克在面对琴酒的时候其实还有些底线,不过阿斯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卡蒂萨克是不常用脑子,但他不傻,在阿斯蒂不知道第多少遍和他悄悄说琴酒坏话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狠狠一拳砸了过去,力气大得甚至砸掉了阿斯蒂两颗牙。
阿斯蒂随之消停。
让阿斯蒂消停的原因自然也不仅仅是那两颗牙,还是因为……朗姆挨罚了。
连带着整个情报组,今年的资金减半,任务的奖励金也减半。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严重,整个情报组都开始夹起尾巴来做人,阿斯蒂也不敢再张扬。
“琴酒,明先生到底在哪?”
“鬼知道。”
“琴酒,你是不是把明先生藏起来了?”
“滚!”
琴酒很讨厌卡蒂萨克,但看在斯洛克的面子上,他并没有对卡蒂萨克做什么。
他解释了,实话实说,可卡蒂萨克根本不信,每天和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好像只要跟着他就一定能找到明先生。
终于,诸伏高明给琴酒打了电话。
“晚上有空吗?”
“明先生!”琴酒还没有说话,卡蒂萨克立刻像是闻到了腥味儿的猫,大声朝着手机嚷嚷起来:“你在哪啊?我都找不到你,你的伤怎么样了?是不是琴酒造成的?”
“和琴酒无关。”诸伏高明先否认了这一点,又安抚他:“别急,你乖乖的,明天我们基地见。”
“真的能见到吗?”卡蒂萨克兴奋得不行。
“当然。我想和琴酒讲电话,卡蒂萨克,你先去一边玩好不好?”诸伏高明的声音很温柔。
卡蒂萨克连连点头,乖巧地退开了。
琴酒这才回答:“有空。”
“那我晚上去找你?”
琴酒沉默片刻,似乎是又想到了手机中来自“King”的消息,他深吸一口气,答应:“好。”
于是,当天晚上,诸伏高明便去了琴酒的安全屋。
琴酒为他打开门,诸伏高明进门之后便拿出了洞箫。
看着那支洞箫,琴酒的表情微微凝固,又想到了那个并不愉快的夜晚。
“我新学了一首曲子想吹给你听,赏个脸?”诸伏高明轻轻晃了晃洞箫,满脸愉悦。
虽然这支洞箫给琴酒带来了非常不好的记忆,但心底的愧疚作祟,让他很难拒绝诸伏高明的请求。
于是,琴酒叹了口气,朝座椅上一坐,点头示意他吹奏。
诸伏高明微笑着将洞箫竖在嘴边,神色渐渐严肃,调匀气息开始了吹奏。
很熟悉。
悠扬的乐声仿佛穿过了古老的街道,一下将琴酒带回到了那片生机勃勃的雪原之上。
是《喀秋莎》。
诸伏高明正在吹奏的,赫然是洞箫版本的《喀秋莎》。
琴酒的目光微微凝固,听着这熟悉而充满亲和的曲子,他突然感觉今日的诸伏高明格外动人。
琴酒的眼神一时之间都在发光,明亮的双眸中仿佛沉淀着古老的过去,沉睡的雄狮好似再一次藉由音乐苏醒了。
一曲很快完毕,诸伏高明放下洞箫,突然朝琴酒走了一步,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琴酒竟没有拒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喀秋莎》本就是一首情歌,动人心魄。
尤其令琴酒无法拒绝。
两人忘情地拥吻着,彼此闭上了眼睛,深陷在这粘稠、令人沉沦、不愿脱离的情/欲/之中。
——
当阳光重新升起的时候,诸伏高明从睡梦中醒来,却仍不愿松开怀中的柔软。
他望着琴酒疲惫过后安祥的睡颜,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果然啊,还是要从这人喜欢的事情入手。
琴酒昨日真的毫不抗拒,两人顺理成章地又睡在了一起,琴酒的床再一次有了他的一席之地,也不枉费他受了伤都要坚持练习好几天了。
是的,这几日诸伏高明没有去基地,没有见任何人、甚至为了不让人打扰自己还搬了家,一切都是为了要练好这首曲子。
这是一首并不黏糊的情歌,气势恢宏。
同样的,这也是一首战歌,令人听过后便久难忘怀。
还好,诸伏高明虽然对厨艺不在行,但其他方面都有些天赋,几天时间便练好了,而且成果显著。
真好哄啊,琴酒。
诸伏高明轻轻亲吻琴酒的眼角,心底产生了些微疑惑,但很快便又被他挥散。
不可能的,只要对琴酒稍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琴酒和苏联完全扯不上关系。
据说琴酒十几岁便加入组织了,当时他只是个小孩,虽然算不得在组织土生土长,但也绝对称得上是组织的核心成员。
对这首歌的反应这样大,大概只是因为喜欢苏联歌曲吧。
至于他的父母是不是苏联人……
这一点,诸伏高明根本无从查证,但大概率应该没关系。
正思考着,琴酒打了个哈欠,睁开的眼睛还有些迷瞪。
“再睡会儿吧。”睡美人一样的琴酒,诸伏高明向来是看不腻的。
听到诸伏高明的声音,琴酒彻底清醒了,昨夜的一幕幕在脑海内快速闪回。
《喀秋莎》、拥吻、脱衣上/床……
琴酒的眸光有些躲闪,起身开始穿衣。
“害羞了吗?”
“没有。”琴酒的语气十分生硬。
诸伏高明却在笑:“可看你穿衣的动作有些匆忙啊。”
“因为时间不早了,我还要早起训练。”琴酒的理由很合理。
诸伏高明于是也坐了起来,他并没有急着穿衣服,而是笑吟吟地看着他,还将手在琴酒劲瘦的腰肢上捏了一把。
“斯洛克!”琴酒磨了磨牙齿,颇有些气急败坏。
“这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觉得吃亏可以捏回来嘛。”诸伏高明故意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问:“我的腰好捏吗?”
琴酒板着脸没有说话。
诸伏高明继续问:“够纤细吗?手感如何?还合你的胃口吗?”
琴酒“蹭”地抽回手,狠狠瞪了诸伏高明一眼,冷道:“要点脸吧!”
“不要脸的话,可以这样贴贴吗?”诸伏高明掀开他前胸的衣服,将自己的头埋了上去,狠狠吸了一口腹肌。
“你别太过了!”琴酒气急败坏。
诸伏高明却不听,甚至张开嘴轻轻咬了一下。
不要脸又怎么了?不要脸的人吃得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