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
A城协和医院,人来人往、干净整洁的医院走廊,一道穿着白大褂的高瘦身影快步领着一个人高马大、胳膊布满黑色纹身的男人从走廊穿行而过,来到神经外科的病区。
病区的候诊区满是人,通向诊室的通道口有安保和引导医护,叫到号才能被放行进去。
但高瘦的白大褂领着纹身男直接便过去了,没受到一点阻碍。
走到3号诊室,白大褂也是径直敲了敲门,便推门走进。
一进去,恰逢里面的中年医生和桌对面坐着的病患聊完一句话,两人都齐齐看过来,但病患并未不满,只是好奇地看了看进来的白大褂,又看了眼白大褂身后跟着的纹身男。
“景新啊。”
坐在电脑后的中年医生则收回目光,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来的白大褂正是何景新。
何景新走近,先歉意地朝桌子边看病的病患点头示意了下,然后弯腰,低声对中年医生道:“赵老师,帮我临时加个号,行吗,方便吗?”
赵医生正对着电脑敲病例,闻言头都没抬,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样子,只顺口问了句:“你朋友?”
何景新:“是我哥。”
赵医生余光已经瞥见跟着进来的纹身男了,闻言在口罩后笑了笑,玩笑了句:“那你怎么没花臂啊?多酷啊。”
何景新顺口回:“改天就纹,纹了就亮给您看。”
赵医生笑:“就会哄我。”
赵医生暂停敲键盘的手,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私章,桌上随便扯了张纸,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句“+号”,再盖上了自己的私章,递给何景新:“好了,去加吧。”
又说:“今天最后一个啊,忙不过来了要。”
何景新接过:“谢谢,麻烦了,赵老师您忙。”
全程不过半分钟,怎么进来的,又很快领着纹身男出去了。
一出去,何景新就把写了加号盖了私章的纸递给纹身男,说:“这样就行了。”
纹身男接过,一脸感激,忙不迭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要是没你,我妈这次真得死在家里。”
何景新一听忙道:“别这么说,周哥。”
纹身男正是何景新从前打工的咖啡店的老板。
过去很关照何景新,留未成年的男生在店里打工赚生活费,还让何景新做店长,分开发工资,帮何景新藏自己的私房钱。
如今他需要,需要协和一个专家号,特意找过来,何景新有能力,自然义不容辞。
两人往诊区外走,何景新两手插着白大褂外面的衣兜,问起周哥母亲的病情,又随便聊了些别的,接着一起坐电梯去一楼。
把周哥送到一楼,拿纸条加上赵医生的专家号,何景新才对周哥道:“哥,那我先去忙了,你带阿姨看病吧,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周哥自然不会妨碍何景新,知道医院人多,何景新忙,连忙说等空了再联系。
何景新便抬手挥了挥,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同时抬腕,看了看表,向前的脚步迈得又大又快,白大褂的衣角都随之扬起利落的弧度。
周哥看着何景新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这还是多年前那个来到他咖啡店,想要找份工作的局促又不安的小孩儿吗?
好多年过去了,原来现在的何景新是这样的。
变化真大啊。
太大了。
何景新则在回到普外后,边戴上口罩,边推门进诊室,低声说了句:“老师,我回来了。”
外科主任在面诊,正要起身,见何景新回来了,便重新坐下,示意何景新道:“你带他去隔壁处理下伤口。”
何景新走近,看了眼病患手背上的外伤,闻言道:“好。”
又示意病患:“你跟我来。”
下午,何景新收到了周哥的消息,说他母亲已经看完医生,连入院手续都办好了,又再三感谢。
何景新刚刚正忙,看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20分钟,他回:【几号楼几层,等我空了也去看看阿姨。】
当晚,从病房出来,何景新和周哥聊着他母亲的病,又宽慰周哥,手术不大,成功率很高,让他不要着急。
周哥一脸感激:“还亏得有你,要是没你,我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成手术。”
何景新笑笑,宽慰道:“其实这手术换任何一家三甲都能做。”
周哥不这么想:“不一样啊,还是得协和,协和多权威。”
两人正聊着,一道身影穿过长廊迎面走来。
何景新抬头看见,立刻便弯唇,笑道:“今天来这么早?”
“我那边结束得早。”
严律跟着看向何景新身边的周哥,周哥也好奇地打量严律,严律伸手,两个男人握了握,严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姓严,严律,小景的男朋友。”
“你好……”
周哥正要自我介绍,闻言惊讶得魂儿差点飞了。
什么什么?
男朋友?
男!?朋!?友!?
周哥震惊地瞪起眼睛,扭头看何景新,不可思议的样子,说:“你现在连男朋友都有了?”
“是啊,有了。”
何景新好笑:“我都这么大了,谈恋爱多正常。”
周哥还在震惊:“你弯吗?我记得你以前不弯啊。”
何景新笑:“我以前还不学医呢。”
周哥回过神,收起表情,重新和严律握手:“幸会幸会,是我大惊小怪了,别介意哈,别介意。”
严律含笑,看看周哥,看看何景新,是身为男友必须表现出的沉稳大方。
从医院出来后,上车,何景新聊到周哥和周哥母亲的病,严律才知道这位周哥就是当年那家咖啡店的老板,也是这位周老板当初收留了没满十八岁的何景新,还提了何景新做店长,为男生力所能及地遮挡了一些人生中的风雨。
严律边开车边道:“早知道我刚刚也该进去探望下他母亲的。”
对这种“恩人”,自然该更为重视。
这是应该的,礼数和态度问题。
“不用。”
何景新扭头,道:“我看过了,而且老人家年纪也大了,需要不被打扰、多休息。”
严律这时道:“住的是单人间吗?”
何景新:“不是,我们医院单人间挺不好弄的。”
严律:“没事,我来替他们换个单人间。”
何景新闻言立马笑了:“敢情我还不如你有用。”
严律也笑:“你现在只是规培,再过几年,你正式做了医生,你也可以。”
“到时候你就是一句话的事,我却得花不小的人情。”
何景新顺着这话玩笑道:“什么人情?我这个人情?”
严律哼笑:“你不是人情,你怎么是人情?你是情人。”
恰好到一处红绿灯停下,严律解开安全带,探过去重重地亲了何景新一口。
何景新笑得不行:“开车呢!”
绿灯跳起,车子重新起步,严律道:“今天忙吗?”
何景新:“挺忙的。”
又提到急诊那儿忙不过来,送过来几个打架打得胳膊腿全是血的,说:“最长的口子我缝了差不多有二十多针。”
晚上回去,洗漱完换上居家服,何景新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看文献,严律去了厨房,出来后端了杯牛奶,摆到茶几上,没打扰男生,跟着坐去一旁,用手机看了几个工作上的邮件。
厅里,暖色调的灯光把整个家照得明亮又柔和。
窗边,窗户开了几扇,风吹进,白色的纱帘被吹起来,轻轻舞动着。
一室静谧,满屋温馨。
……
N年后,协和院,普外候诊区全是人。
诊室外的走廊人来人去,都是匆匆的脚步。
其中一间诊室的门被人推开,结伴的一男一女先后进去,露出办公桌后坐着的戴着口罩的一道身影。
那身影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额头和一双好看的眼睛,却显得十分沉稳专业,耐心的语气,问进来的男女:“怎么了?”
诊室的门被合上,挡住了门内的画面与声音。
诊室门外的墙上挂着当日该诊室值班医生的介绍,写着:主治医师何景新。
—
许多许多年前,咖啡店,下雨,没什么生意,店里也没人,何景新坐在一张空桌后正用店里的电脑盘当月的账。
见小悦从吧台后提了一提六杯的咖啡出来,何景新起身:“我来吧。”
小悦没客气,递给何景新,同时抬了抬下巴,示意玻璃门外可以看见的那辆闪着双跳的大黑车,说:“就那辆,六杯,美式,加冰。”
说着又递过来手里的卡,说:“卡别忘了。”
何景新接过:“好。”
跟着问:“卡刷过了?”
小悦:“刷过了,单子我塞袋子里了。”
“好。”
何景新一手拿着卡一手提着六杯咖啡往外走,推开玻璃门,脚迈出去,踩上湿漉漉的地面,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快步跑向门口那辆黑车。
来到车边,何景新抬手用指关节敲敲黑车的车窗玻璃,玻璃落下,何景新弯腰凑过去,看向车里,同时抬起手,把手里的一提咖啡举起来,准备递过去:“先生,您点的六杯冰美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