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旁边戴着老花镜的师傅立刻松手, 神情紧张:“对不起,是不是……”
“没有。”
郁书青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目舒展:“是我突然有点头痛。”
后面的白可心立刻站起来森*晚*整*理:“需要再去医院检查下吗?”
郁书青摇头:“不用。”
时间太紧张了。
今天刚出院, 他就被马不停蹄地接来店里做衣服了, 郁雪玲陪着, 亲自为孙子挑选布料, 郁书青一脸无语:“奶奶,明天就要订婚, 时间来不及……”
“我知道, ”郁雪玲喜滋滋的, “但是该有的步骤不能少的哦!”
她的理由很充分。
既然家里的小咪有了伴侣, 那当然要去做一套手工定制的男士西装,按理说也需要给对方做一身裙子的,可郁书青找的是男人, 说实话, 郁雪玲一开始不太接受得了, 但在疗养院里和丈夫交谈后, 她还是含泪决定祝福。
“徐家那边我问过了, ”郁雪玲满意地笑着,“他们说太突然了,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就按咱们的来——小咪, 你知道他的尺码吗?”
郁书青咳嗽了一声:“……不知道。”
“要知道的呀!”
郁雪玲坐在沙发上, 双手叠在膝头:“小矿今天有事,所以没法儿来, 等到明天流程办完,我带着你们再一块儿过来, 等两件衣服都做好,差不多就是正式结婚了。”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当年我和你爷爷结婚的时候,也是在这家店做的衣裳,我做了一身顶漂亮的旗袍,淡绿色的,裁下来的布料被他讨去,做了条领带……”
“你知道吧?”
郁雪玲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女士旗袍的边角料,给男士做领带,好浪漫的!”
老师傅已经收起卷尺,郁书青转过身:“知道。”
“所以,明天记得问小矿要料子,”郁雪玲挽着白可心的胳膊,“能保管一辈子的哦。”
她讲这话的时候,倒没什么给他俩关系定性的意思,故意让郁家压了对方一头,纯粹是老太太传统惯了,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娶新娘子的规格,金子和手镯早都备着,就打算明日订婚宴上给人家姑娘,结果姑娘变成男人,郁雪玲还没反应过来。
郁书青笑笑:“行。”
他不打算和奶奶解释太多,还好明天的订婚宴规格很小,就是至亲才被邀请出席——至于撒网式地昭告天下,说郁书青要结婚,其实也只是放出口风,没有真的写明时间地点,或邀请众人到场,白可心已经专业礼貌地一个个回复了,说郁家有喜,等婚宴的时候,定邀请大家共同庆祝。
别的细节,郁书青没有多问。
他只是沟通了下流程,确保明天中午的饭局能够出场,就够了。
“反正是生日之前,”郁书青坐在副驾驶上,侧眸看向如流星般倒退的路灯,“奶奶这下放心了。”
白可心转动方向盘:“不止,你还记得闫妍吗?”
“谁?”
“差点忘了,你失忆着呢,”白可心态度有些严肃,“二叔给你介绍了个姑娘,想要给你俩撮合成一对,结果人家是有男朋友的,还是蹲过号子的那种人,之前甚至带着刀过来找你,以为你要抢他女朋友。”
窗户开了一半,吹起郁书青额前的发。
“前几天刚从拘留所出来,似乎闫妍想通,要和他分手,正在大吵大闹呢。”
白可心补充:“他还以为你要逼着闫妍结婚,昨天又跑来公司……差点给来劝架的程总捅了,放心,人没事,擦破了衣服。”
郁书青这才转过脸:“然后呢?”
“又进去了,”白可心继续道,“我告诉他了,你的结婚对象压根不是闫妍,他当时就傻眼了,自言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郁书青嗤笑一声:“二叔真是操心我的婚事,千挑万选。”
他今天忙得够呛,上午出院,中午和郁雪玲一块儿去做衣服,郁雪玲说了,等订婚宴后再和徐矿正式过来,今天只不过先看看,让老太太过过瘾,但也耽误不少时间,下午又和律师线上沟通很久,初步敲定了草拟的协议。
还好,明天只是订婚,不是领证或者正式婚宴,这些琐碎的细节都能慢慢商榷。
折腾到现在,已经临近傍晚。
血红色的夕阳慢慢消失,天际仍旧一片金色的灿烂,倦鸟归巢,行人步履匆匆,郁书青这会儿稍微有点头疼,目光落在旁边一个红木匣子上。
郁雪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亲手交过去呀,这是礼节。”
里面是一枚翡翠镯子。
郁书青没仔细看,下意识地拒绝:“他又戴不了……”
“那也不行,”郁雪玲埋怨地拍了拍他的手,“本来应该当着双方父母的面,由我亲自给的……但是小矿家人还在国外,我过去也不大合适,拿着,一定要给人家的!”
所以这会儿,就是在前往徐矿住处的路上。
郁书青沉默着看向窗外。
他今天抽空查了下对方的资料,还好,跟自己想象的相差不多,徐矿的隐私被保护得很好,只能查到高中后的教育经历,和一些简短的新闻,在那些铅字中,他被冠上了神秘的色彩,报道称这位艺术家有着惊人的天赋,和令人啧舌的身价,以至于他能完全不在乎市场的喜好,全然关注自身。
这就是郁书青的知识盲区了。
他对艺术不怎么了解。
而徐矿,也完全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完全不像一个所谓的艺术家。
“……你真的不是体育生吗?”
郁书青站在门口,没有踏进,心情复杂地看向室内——地上散落着几个哑铃,徐矿似乎刚运动过,额上布着薄薄的汗,穿着一件无袖的黑色背心,宽松的灰色运动裤,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似乎刚从橡胶跑道上下来一般,带着旺盛的生命力。
“怎么?”
徐矿朝他挑了下眉梢:“学艺术不好吗,你想象一下,将来屋里就咱俩的时候,我可以用你的后背当画布,腹部也行,但我怕自己画着画着就受不了,你喜欢什么风格呢,油画还是水墨?我觉得水墨比较适合你……哎?小咪你别走啊,小咪你去哪儿呀!”
他几步上前,一把拉住郁书青的手腕。
“我给你送个东西,”郁书青没挣,“可心还在外面等着我。”
徐矿瞪大眼睛:“你要走吗?”
这话说的太理所当然了。
郁书青顿了顿:“嗯,不然不太合适。”
来的路上白可心也问过,说哥,等会你还回去吗?
郁书青稍微纠结了一小会儿。
“回去,”他喉结滚动了下,“明天还有正事呢。”
所以这会儿的郁书青,完全不敢往徐矿的身上看。
徐矿皮肤泛着粉,刚锻炼过,肩膀还在止不住地起伏,被衣服绷出漂亮的胸部弧线,虽然郁书青不太明白,这么大的别墅,干嘛要在一楼客厅里玩哑铃,但不得不承认,这样带着强烈荷尔蒙气息的徐矿,蛊到他了。
很想摸。
郁书青毫不怀疑,自己当初对徐矿一见钟情。
那杯酒大概只是个引线,真正能点燃的,还是自己的审美和本能。
“坐一会吧,”徐矿笑着把他牵进去,“等会我送他回去,行吗……可心?”
白可心站在院子里,表情木然:“没事哒。”
郁书青回头:“我……”
白可心:“真的没事哒。”
话音落下,她就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哥,你要是有情况的话再给我电话。”
门关上了。
就在这个瞬间,徐矿手上稍微用了下力,郁书青被扯得一个踉跄,直接撞进了徐矿的怀里。
徐矿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要给我送什么?”
扑通,扑通。
郁书青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以及。
好大啊。
怎么可以这样大,这样有弹性,还是热乎乎的。
“镯子,”他艰难地抬眸,徐矿把他抱得太紧,郁书青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对方的胸挤歪了,“奶奶要我给你的。”
徐矿这才放开他,很惊喜的样子:“真的?”
“嗯,”郁书青已经把木匣拿出来,“我给你看……”
“等一下!”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人陡然变得严肃:“我去洗个澡,你等我洗完再打开!”
郁书青:“……”
郁书青:“不至于,我给你看一下就好。”
徐矿正色道:“不行,我必须洗白白冲香香,你先等着,随便看,随便玩!”
说完,他就往浴室那边走去,边走边脱衣服,大大方方地展示出自己的宽肩窄腰,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郁书青才默默收回目光,捂住了脸。
他感觉自己没救了。
客厅只剩下了自己,一时显得很空旷,刚才徐矿说了,自己可以随便看,郁书青就真的站起来,慢慢地欣赏别墅的内部结构,他不知道之前是否来过这里,但在他的印象中,的确是第一次来。
徐矿这里的装修风格,就很现代化。
墙壁挂的油画全是印象派的,郁书青也看不太懂,除此以外,所有的智能家居应有尽有,彰显着不动声色的高科技味儿,绿植和摆件的装饰也很多,郁书青叫不出来名字,晃悠着,就走到了楼梯那里。
他抬头思考,要上去看看吗?
明天都要订婚了,徐矿现在就是他的未婚夫,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吧。
郁书青下定决心,一步步地走上台阶,红木楼梯光滑明净,拐弯处摆放着漂亮的凤尾葵,叶片擦过他的肩膀,轻轻抖动。
二楼的布局也很简单,稍小一点的客厅,书房,卧室,还有一间游戏房,郁书青没好意思踏进卧室,在书房门口转了转,还是走了进去。
很好,纤尘不染。
因为几乎所有的书,都没有打开的痕迹。
郁书青沉默着把一本书放回书柜,连塑料薄膜都没拆,要么这些书不是他的喜好,要么就是因为徐矿不爱看书,纯粹当成装饰品。
不过,下面那一排倒是引起了郁书青的注意。
他蹲下,看到一摞有点旧的书本,像是画册还有练习题,除此之外,还有个小箱子,里面放了几只灰扑扑的玩偶。
郁书青伸手,抽出一本画册。
太旧了,已经泛黄卷边,翻开的时候都能嗅到历史的痕迹,并不是那种腐朽的味道,徐矿应该保存得很珍惜,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郁书青打开一页。
是徐矿曾经的画作,大概是小学时候的涂鸦了,有些稚嫩,但也能看出来技巧和天赋相当不错。
郁书青随手翻了几页,感觉这样看人家的书有些不好,正准备放进去的时候,突然怔住了。
里面夹了一张照片,在翻阅的过程中,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无人知晓的羽毛。
他捡了起来。
正面是两个小男孩,在喷泉旁的笑脸。
而背面——
是一行有些潦草的字。
“全世界我最讨厌郁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