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矿运动细胞挺好的, 他喜欢那种能刺激肾上腺素的运动,攀岩,滑雪, 赛车, 这些都对身体素质提出很高的要求, 再加上常年泡健身房, 所以徐矿对自己体能很有信心。
学美术的嘛,喜欢漂亮的人体。
那么控制自行车把, 不过小事一桩。
大撒把也玩过, 和朋友们一起骑单车环岛的时候, 迎着无尽的旷野和灰蓝色的天, 路边有成群的绵羊在吃草,徐矿打开双臂,头发被风吹起。
但后面坐的有人, 重心似乎就有些不太稳。
在车身倾斜的刹那, 郁书青眼疾手快地跳下车, 而徐矿踉跄着连人带车蹿出去好几步, 还好腿长能撑得住地, 才勉强没有歪着摔倒,但是——
徐矿绝望地回头。
一点也不酷!
夜色中,郁书青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徐矿突然有点慌:“……小咪?”
徐矿:“我刚才逗你玩呢, 哈哈有没有被吓到啊?你小时候可喜欢玩大撒把了, 那时候咱俩在一个幼儿园上学,回来的时候我都骑自行车带你, 但那种自行车带辅助轮,咱现在长大了用不了, 当然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能给装一个,你怎么了,忘了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徐矿:“不是,小咪你没事吧,我有点害怕。”
郁书青额上还贴着块纱布,不明显,被乌黑的额发遮住了,这会儿秋风拂过,万籁俱寂,那双眉眼显得清凌凌的,他就这样仰着自己受伤的脸,冲徐矿笑了一下。
声线平稳。
“徐矿,我杀了你。”
停顿了五六秒钟的时间。
徐矿果断地扭头就跑,还没忘记手上扶着的车把,而郁书青在后面追,一边跑一边骂。
“你都干了什么!”
“趁着我失忆,你跟我奶奶说什么了,为什么就这样要结婚了?我奶奶她们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吗?”
徐矿跑得飞快:“我告诉你了啊,我可什么都说了!”
郁书青想起自己这两天的行为就想死,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死缠烂打,分明就是他见色起意的一段孽缘!最重要的是,他明明不打算结婚了,准备好好说服奶奶,否则一而再地妥协,可能会酿成不可预期的后果,万一奶奶要求说三年抱俩呢,他还能真的去生孩子?
可万万没想到,家里就这样接受了。
真的接受他和一个男人结婚?
看来这场车祸的确吓到奶奶了,以至于为了避开所谓的劫,听信大师的建议,无论是男是女,直接就给他推出去结婚。
而这个最关键的时刻,自己却失忆了。
旁边是行道树,下面还有修剪整齐的灌木,郁书青恨不得随手抽出树枝扔过去,徐矿还推着自行车呢,怎么可以跑这么快,气死了!
过去这一个多月的事,他全想起来了!
而刚才不知什么原因,可能在被徐矿轻轻咬住舌尖的刹那,他突然一怔,像是用毛巾擦拭模糊的玻璃镜片一样,那些缠绵的亲吻全部重现,郁书青脸色涨红,上气不接下气:“停下!”
徐矿不仅没站住,反而像才想起来自己推着车似的,长腿一抬骑了上去,几乎是站起来蹬,速度飞快。
郁书青哪儿追得上,他气得又喊了一句:“徐矿,你给我站住!”
气死了,有这么傻的人吗,他又不会给人吃了!
充其量揍一顿而已。
而与此同时,旁边经过一辆粉粉嫩嫩的小电动车,骑车的是一对情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追逐的场面,欠欠地捏着嗓子——
“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燕子,你别走啊,不要离开我啊!”
郁书青:“……”
他僵硬地停下脚步,不再继续追人,而随着一阵杠铃般的笑声,小电动车越来越远,前方的徐矿也跟着捏闸停下,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返回,往郁书青这边凑了凑。
“喂,”徐矿清了清嗓子,“你没事吧?”
郁书青面无表情:“傻狗。”
妥了!
徐矿心里一阵舒坦,这下彻底确定,郁书青是真的想起来了,也就意味着,清纯可爱的粘人小咪体验卡,正式结束。
“你讲点道理,”徐矿说,“我能不跑吗,你都说要杀了我,那我总不能站着被你打吧,这在外面呢,起码给我留点面子,要是被记者拍到怎么办?郁总当街行凶谋杀亲夫,对咱俩的名声也不好,都不说你谢谢我挺身而出,舍生取义地帮着你结婚,没办法,谁让我善,所以……”
他把自行车停到旁边,走到郁书青面前,拉起对方的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打了下。
“燕子不走了,别生气好不好?”
郁书青心里一动,抬起头,和徐矿对视。
大概是语气太温柔,表情又这样真诚,还一点点地蹭着他的手心,像一只做错了事却又委屈的小狗,讨好地凑过来,却顾忌着随时都可能落下的巴掌,视线就有点躲闪。
看起来好委屈。
所以——
郁书青笃定道:“你喜欢我。”
徐矿唰的一下,给郁书青的手丢开了。
恢复记忆后,面对的就不是那个令人惊艳的美貌男人,郁书青看得多,太熟了,摸过,啵过嘴,滚过床单,因此,他免疫了!
果然,徐矿毫不犹豫地指着他,严肃道:“劝你撤回。”
郁书青:“呵。”
徐矿:“你需要清醒一点,是不是失忆过所以脑子也跟着混乱,宝贝你误解了,我喜欢你吗?笑话,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拜托,有谁会喜欢一个暴力狂啊?”
徐矿:“我也不想车轱辘话来回倒腾,总之就是,我大发慈悲帮你一次,也是有条件的,至于什么条件还没想好,之后再说,毕竟郁奶奶年龄大了我也不忍心,你千万别自作多情。”
徐矿:“并且当初你一言不合就给我睡了,朝我扔了两百块钱,告诉你,这笔账我到现在还没跟你算,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郁书青:“哦。”
徐矿森*晚*整*理:“你听懂没?说话!”
郁书青:“那你跟我结婚,是为了什么?”
徐矿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我报复你。”
郁书青沉默了下。
可能是地方不一样吧,反正他们这不把这玩意叫做报复,叫做打情骂俏。
他觉得徐矿肯定是喜欢自己,所以才这么贱兮兮地凑上来,打不走骂不跑的,但对于郁书青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于是就敷衍地点头:“我知道了,你随便吧。”
闹腾这么久,郁书青已经有些累了,明天还得当着亲朋好友的面走流程:“你还送我吗,再耽误时间就晚了。”
徐矿安静了几秒钟:“你好像,挺无所谓的样子?”
郁书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对啊。”
之前都说好了,就是交易而已,徐矿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
“也是,”徐矿踢开自行车脚蹬,“反正你从小就这样,没关系。”
这个没关系,也不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讲给郁书青,头顶月光明亮,一辆载人的自行车重新行驶在道路上,都不说话了,郁书青反手抓着座椅,维持身体的平衡,其实徐矿这次骑得很平稳,连一粒小石子都没有出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郁书青扯了下徐矿的衣角:“喂,生气了?”
徐矿没有回头,冷冷地“哼”了一声。
明明没说什么,但郁书青就是感觉,徐矿这会就像个蛋挞皮似的,又脆又碎,说不定戳几下还会掉渣,怪好笑的,刚才愤怒地想给人揍一顿的心思没了,人家也挺无辜,于是郁书青继续扯衣角:“我这样的态度,你会不会很失望?”
徐矿阴阳怪气的:“没有呢小哥哥,我怎么会失望呢,我可是从一开始就对你没有过期望哦——”
郁书青点头:“那就好,结婚后也能跟以前一样,相敬如宾就行。”
“相敬如宾?”
徐矿终于扭头,飞速地瞥了他一眼:“咱俩之间有过这么礼貌的时刻吗,拜托,见面不动手打起来就行,笑死。”
郁书青挑了下眉梢:“是吗,我看见面的时候,你对我挺有兴趣的,当初就是这样,我才不打算找你当结婚对象。”
这是他的心里话。
郁书青自认为,无法给予恋人相应的爱,那就一开始把苗头掐死,两不相欠最好。
宁愿是冰冷的交易,或者纯粹而低俗的身体吸引。
徐矿的回应不怎么客气:“拜托,你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吗?”
郁书青想了想:“一般吧。”
徐矿语气很冷硬:“知道就好。”
“那你图什么呢,”郁书青认真问道,“既然答应跟我结婚,是我有求于人,你总得想得到点什么吧,你说自己不喜欢我,为了报复我,仅仅因为这个吗?”
自行车停下了。
前面就是一处红绿灯,因为绕了点路,花费的时间比往常多了不少,也从人迹罕至的小道重回车水马龙的大路,徐矿捏着车把,回过头来:“不行?”
郁书青:“你真幼稚。”
郁书青:“我跟你讲,真的讨厌一个人,要报复一个人的话,是恨不得他死,你希望我死吗?”
他没下车,就这样坐在后座,扬起下巴看人。
徐矿毫不犹豫:“怎么不行,我亲死你。”
郁书青:“……”
神经病。
“行了,”他实在不想废话,“快点送我回去,明天还有事。”
徐矿单脚撑着地:“你瞎啊,过了这条马路就到你家了,自个儿回去。”
他可不想再碰见交警。
跟郁书青不一样,徐矿觉得自个儿脸皮挺薄,也很有包袱的。
郁书青瞪大眼睛:“我走回去?”
可不只是过一条马路的事,看着离小区很近,实际上还要绕过前面的商业街区,走相当长的一段路程,差不多也得十分钟左右,并且前方有步行街,全是各式各样的小吃零食,晚上过来散步遛弯的人特别多,郁书青不是很喜欢拥挤,见到人潮汹涌,本能就很排斥。
徐矿:“不然呢?”
“你带着我,在外面绕一圈吧,”郁书青拧着眉头,“那边人太多了。”
徐矿讶异地看着他:“怎么,你怕自己跑丢?”
郁书青瞪他:“你走不走?”
徐矿很拽:“我就不走!”
话音刚落,郁书青从车上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正好这会路灯亮了,行人潮水般地穿过斑马线,笑声,喇叭声,还有路边年轻人卖唱的吉他声,吵得郁书青有点头晕,而下一秒,胳膊被人拉住了,徐矿飞速地把自行车停到一边,跟上,干巴巴地开口:“那我陪你走一小会。”
有了人陪伴,这条热闹的路仿佛没那么讨厌。
说是陪走路,徐矿还真的没多做别的事,等到走进人行道,他就松开郁书青的胳膊,很随意地跟在旁边,注意力全部被路旁的小吃吸引,半分都不往郁书青身上落,郁书青乐得清净,只想赶紧回家睡觉,好好休息。
“喂,棉花糖吃不吃?”
“不吃。”
“你看有卖糖葫芦的。”
“不要。”
徐矿单手插兜,不忿地看过来:“喂,你这人真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那可不,郁书青心想,你才发现啊。
但这个瞬间,他却发现了一件很新鲜的事。
那就是徐矿在生气,或者质问的时候,鼻子会稍微皱一下,很生动的样子,大概是仗着自己长得好,怎么做表情都不会崩,所以就不注意表情管理,随意地对自己的这张脸。
郁书青呆了一下,才张口:“你平时会照镜子吗?”
向上天发誓,郁书青说这句话真没什么嘲讽的意思。
他只是纯粹觉得,徐矿长得漂亮,做什么表情都好看,所以照镜子的时候会不会被自己美到,才养成这么欠兮兮的自恋性子。
但这句话落耳朵里,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徐矿憋着一口气:“你什么意思?”
郁书青把脸转过去:“没有。”
他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奇怪。
徐矿咬牙道:“你真的很讨厌,我现在恨不得用棉花糖堵住你的嘴,齁死你。”
正巧旁边有个卖棉花糖的大叔,闻言探过脑袋:“我们现在都是低糖哦,不甜的,很好吃的啦!”
郁书青自知说错话,轻咳一声:“你吃吗?”
他觉得徐矿似乎,挺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徐矿两手抱肩,走得飞快:“哼。”
好家伙,真生气了。
郁书青停下:“棉花糖多少钱,我买一个。”
那胖嘟嘟,白生生的棉花糖拿到手里时,郁书青还挺想尝一口的,看起来就很轻盈柔软,他快步走上前,把东西递给人家:“喂,给你。”
徐矿:“哼。”
郁书青:“你不吃的话,我就扔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走到小区了,郁书青继续道:“真的,别浪费了,你尝尝,是低糖清甜的。”
徐矿扭头看来,郁书青立马绽放个笑容。
还是哄着点吧,万一气得明天不配合了怎么办。
小区门口是一处很大的喷泉,这个时候正在运行,水花拍打出晶莹的璀璨,发出哗哗的声音,徐矿沉默了会,还是伸手接住了棉花糖,但潜意识又觉得这样太跌份了,怎么着,郁书青让他吃,他就得吃啊,太不酷了。
要凶一点,才能镇得住对方。
于是,徐矿狠狠地朝棉花糖咬了一大口——
糖丝黏到脸上了。
并且由于太过轻盈,完全没有那种敦实的口感,他也很久没有吃过棉花糖了,郁书青已经在旁边笑了起来,说:“你好可爱。”
徐矿心口一跳。
你才可爱!
你全小区都可爱!
他感觉自己被郁书青骂了,还挺脏。
然后,郁书青就目瞪口呆地看到徐矿掏出包湿巾,先仔细地擦了手,然后才扯下一大把的棉花糖,捏扁,攥成实心,再重新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郁书青:“……”
同样沉默的,还有小区喷泉旁坐着的徐宝珠和白可心。
白可心是惦记郁书青,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回来,想着干脆趁着晚上散步,过来坐坐,正巧遇见遛娃的徐宝珠,对方给俩小孩买了零嘴,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有什么新消息吗?”
满脸迫不及待的吃瓜表情。
所以看到徐矿和郁书青出现的身影,原本在小区门口站着聊天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躲了起来,藏到喷泉后面。
很好,看到了徐矿一脸愤怒地扯棉花糖,凶巴巴地捏扁。
她俩对视一眼。
又心情复杂地看向郁书青。
树荫下站着的郁书青,也终于感受到对面传来的视线,愣了一下。
徐宝珠和白可心同时开口。
“你老公。”
“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