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知肚明, 这枚神骨来自于谁。
星回一向远离修真界,明面上还是想与这节指骨不做过多纠葛,他们当时甚至只是粗略了验证了一下真假,便匆匆将其收起, 恨不得装裱固定。像是怕极了陆渊的鬼魂缠上自己。
装作不知道谁的, 将鸵鸟政策发挥极致。
但好消息是, 竞拍的所有人都那么想,毕竟可以当做是无知者无罪。
司仪环顾了一下密密麻麻的人头, 不再犹豫,“神骨未定价起拍, 诸位可以开始竞拍了。”
并非他们有意拿乔,或是故弄玄虚,而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做出合理定价。
因为从未有过类似的东西从这里竞拍出去。
不知效果,不知用处,只凭借一个噱头就足以引得一群人蜂拥而上。
终于有第一个人试探性的举起牌子,探出包厢的轻纱, 没有吱声, 像是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牌子上只写了一个数目。
虽字迹很小,但在座均是修士,看清这些蝇头小字还是可以做到的。
[一百万灵石。]
不知是谁轻声嗤笑了一下, 五百万足够挑选一件不错的地阶甲等的珍品,但放在这里显然不够看。
[五百万灵石。]
[一千万灵石。]
[一千五万灵石。]
没有任何的人声,只有红花梨木做成的示价木牌逐渐林立而起。
已经不是简单的加价了, 价钱脱离控制的成倍翻着。
红褐的木牌隐隐错错地跳跃着,像一群寻着食物的红头苍蝇。
[九千万灵石。]
有人说话了, 他轻描淡写地态度报出了一个天价,仿佛他说的只是不值钱的一堆碎石。
他没有坐在下方的排座中, 而是位于最上面的雅座,可是并没有做出什么遮掩自己身份的举动,坦然地坐在包厢里,接受着所有人的审视。
“霜简书局——”
“……是春将晚。”
“这还竞价个头!早知道霜简书局的人来了,我还来这添堵。”某人恨恨地咒骂了一句,无可奈何地收回自己的木牌。
春将晚的开口,打开了一群人的话匣子。
“怎么可能不来,单就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晧天仙盟的好几个宗门了。”
“太离谱的价格了。”
“……有钱有什么用,也要有命把它拿走。”
春将晚身边的下属,已经开始坐卧不安,感到如芒刺背,他简直数不清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眼神。
贪婪的,愤怒的,不甘的。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告知他等会将发生什么。
“管事,我们目前的人手,没法保证可以把神骨带走。”
春将晚微微一笑,“多少人手也没有用。”就像血腥味自然会引来一群饿极了的鬣狗,它们不咬下来一块肉,誓不罢休。
他报了一个高价,只当是完成了宗门交给他的任务。
现在就等着看谁按捺不住了。
司仪抬头看了春将晚一眼,“……目前最高价九千万灵石,还有加价的么?”
他喊了几遍无人应答,几个木牌要举不举,畏畏缩缩。
“那便请最高层雅间贵客,现在亲自来取吧。”司仪扫了全场一样,一锤定音。
春将晚暗骂一声,星回果然滑头得很。
本来应当是在后台雅间交易,但是这样星回就要把神骨送回去,再统一送去雅间。
它又要多了一分被截货的风险。
而现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星回认为不会有人想当着众人的面抢神骨,成为那个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只要货物离了自己的手,那么他们就概不负责了。
就在春将晚伸手触到神骨的瞬间,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钻入了每个人的鼻腔。
无根的花叶一寸寸伸展着自己的枝丫,在半空中蔓延散开。
看不见源头,看不到尽头。
众人被这种独特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他们好奇地张望了一下,“这是什么?”
“星回拍卖还有这种环节么?”
司仪一句不是我们被卡在喉头,忽然一朵花脱离枝头,像是被风扯着往上飘起来。
异象陡生。
不知道名字的花瓣猛地碎成一团粉色雨雾,接着落下将半空中无数的花朵挨个点爆。
“春管事——”霜简书局的人大惊,高声喊了一句就准备上前护住对方。
没有人料到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断然出手,在座很多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的人想私下再跟春将晚再做交易,其余想杀人夺宝的人,也只打算半路拦杀,并不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一时所有人纷纷有些慌乱。
花做成的雨雾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落在一个没来得及给自己画出一个防护结界的倒霉蛋身上,他哀叫一声,顿时被腐蚀得不成样子。
春将晚冷冷注视着踱步而来的女人。
女人甚至很享受地在花雨中漫步,她摘下落在头发上碎成一片的花朵,轻轻嗅了一下,“春将晚,对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大悟般地说道:“你应该没见过我,自我介绍一下。”
“百域魔疆,从南山。”
春将晚歪着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她,“陵尊主也来了么?”
从南山笑了起来,冲淡了那点冷漠,她除了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实则长着一张英气的脸,“对付你们,还不需要尊上动手。”
“一枚骨头而已,陵川渡也要追究至此么!”霜简书局的人忍不住出声,“旁人都说他嫉妒陆灵越才动手杀人,因为凡人只知九苍城陆渊,而他只能苟且在陆渊阴影之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从南山慢条斯理地掏出簪子,将披散的长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她笑意有些嘲弄,“魔修只杀人不问缘由,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春将晚点了点头,花雾越来越浓,已经要看不清眼前的人了,不过还是能听见别的人破开浓雾,想要从上方包厢扑过来的声音,“不过很可惜,你的对手不是我一个。”
从南山双臂一振动。从衣袖中滑出两柄匕首,闪着不详的冷光。她收起笑,双手抓住匕首朝着春将晚袭来。
粉色花雨中闪过一道森冷的弧光,春将晚闻声堪堪避开,他朦胧中看见从南山背后涌出大批的魔修,与竞拍的人混战成一团。
身侧的神骨发着烫,春将晚能感受到可以灼伤人的温度从那边传来。
神骨上那抹乌金色的光亮了一瞬,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不管不顾地穿出水晶方箱,只留了一地水晶碎渣给众人。
所有人均是措手不及,从南山歪头看了一眼瞬间消失不见的神骨,又快速扭过头冷声道:“你耍什么花招!”
春将晚摊开手,“不是我。”
他无辜的表情不似作假。
从南山回忆了一下神骨消失的方向,她语焉不详地丢下一句话,“你且等着,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
女人干脆利落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拍卖场,随着她来的粉色烟雾本就被其他修士散得差不多了,他人都看见了从南山的动作,纷纷倾巢而动。
“快——别跟丢了!”
“追上她!”
“不能让陆首座的神骨落在魔修手上!”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陆渊的名字,似乎这个时候,喊出他的名号又变得正义凛然起来。
众人一齐冲到甲板上,却发现没有看见神骨的踪迹。
但对恐惧的感知让他们停住了脚步。
“咔嚓——”
修士们惶然望向旁边停靠的一艘小船。
天地在一瞬间已猛然失色,一道狂风袭来,周边的小船桅杆应声断裂,此刻怒号的风咆哮着撕扯船帆,牵扯着剩下摇摇欲坠的桅杆。
春将晚眯着眼看向前方,这毫无征兆的天气变化,自然不是大自然的脾气,而是一次能量的相撞引起的巨变。
能引得天地变色的力量的人,那必然是登峰造极的宗师。
例如陵川渡。
他现在就处在引起风云突变的能量中心,红衣猎猎,长发未束,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遮住了他的表情。
铁灰色的眼睛像某种兽类的眼睛,如有实质的眼神落在从南山的身上。
周遭突然变得万籁俱寂。
“停手。”陵川渡收回目光,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落在从南山的耳边。
夜通天跟着从南山一路追至此处,他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利落地屈膝半跪,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陵川渡挡住了从南山的一击,明明从判官都已经找到神骨钻进哪间房屋。
陵川渡表情波澜不惊,手心已经凝起了一道薄汗。
刚刚那枚神骨像是受到了什么引导,直接钻进了时重光的房间。
陆渊没有防备就跟感受到危险、匆匆寻主而来的神骨面面相觑,仅仅是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全身力量被抽干的痛楚,金色的神血从嘴角不停洇出,随即又被高温燃烧殆尽。
那是神骨在强行与他融合,它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归到原主的身上。
时重光只来得及匆匆交代了陵川渡两句话,就立刻盘腿而坐,要给陆渊梳理一下子被冲撞的千疮百孔的筋脉。
“拦住他们,你还记得陆渊教你怎么释放灵力吧。”
“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微笑就好了。”
陵川渡凌空俯视着众人,密集的人群看的他有点头晕。
下一步他应该干什么?
陵川渡头晕得更厉害了。
甲板上的人看见这个阴晴不定的主,突然落至他们面前。
他屈起苍白的指尖揉了揉额角,似乎很是烦躁。
随后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嘴角缓慢牵起一个弧度。
……真他娘的吓人。
众人顶着江风,愣是冷汗涔涔。
总所周知,百域魔疆尊主不喜言笑,脾气古怪。
一般陵川渡笑起来只有一种情况。
——他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