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拂,麦秆随风倾倒、摇摆,与高长松印象中的北方稻田不大相同,金色的麦浪只铺成一小片地,成俗的粟米连成串。行走在田间,鼻头充盈泥土的芳香,豆与菜夹杂其间,皮肤黝黑的郎君淹没在粮食的海洋里,挥汗如雨。
高老庄迎来了丰收,福陵山的猪刚鬣嘴也咧得老大。
他老猪这辈子是头一次种田。他运气一向不错,上世直接投仙胎,被贬下凡间后又速速找了卵二姐,人家小白脸,他当小黑脸,吃喝全靠妖怪媳妇。
其实,他的田不算丰收,麦子的颗粒不够饱满,粟长得东倒西歪,这并不影响猪八戒为之自豪,可能是劳动光荣吧!
在他身后,白兔精也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这就是小半年的成果!
黄鼠狼精看他这蠢样,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又考虑到小白兔指哪打哪,他说东绝对不敢往西,还是提醒道:“他的是他的,我们的是我们的。”
白兔精的笑容僵硬了,耳朵半挂,是啊,猪刚鬣能从牙缝里漏多少粮食呢?
他不由想起在豆腐坊打工的经历,一众妖怪面黄肌瘦,着实吓到了豆腐坊的长工,这年头人朴实,高长松雇人又注重品性。毫不夸张地说,当白兔精脱下褴褛的外衫,露出外翻的肋骨,多年未见灾民的长工都被震撼到了。
再听说他们仿佛农奴的生活,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未免猪八戒躲懒,高长松特意将他们别开了)
这群喽啰被猪八戒剥削惯了,又知高长松这有能压着猪八戒打的道长,每个都很老实。
听话又踏实肯干,连伙夫都善待他们,这段时日下来,各个脸都圆润了一圈,好似在高老庄上磨刀霍霍的卵五郎。
黄鼠狼一语中的,猪八戒果然没有分给他们的意思,晚上他一只猪大快朵颐,其他妖精喝的粥虽是新米,汤底却清亮得能看见米粒。
黄鼠狼精:……
白兔精:……
黄鼠狼精悠长地叹了口气,颇有名士风范地撩袍子席地而坐,小白兔跟在他身边,对米汤垂泪。就连跟着豺狼精的两位脸都青了。
从毛脸上看出青色,委实是技术活。
颇有军师风范的黄鼠狼精摇摇尾巴,作高深莫测状:是时候了。
谁知道还没等他“劝降”,狐狸精跟老虎精就趁着夜黑风高时跑来了,他们真是孤注一掷。
负责说话的是狐狸精,在刻板印象中狐狸总是最聪明的一个,尤其这只还很像《疯狂动物城》里的尼克.王尔德。
可惜他有尼克.王尔德的长相,却没他的智商,对黄鼠狼精哼唧哼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
“跑吧,再不走就要饿死了。”
多么朴实的话!
黄鼠狼精想,送上门的把柄,我肯定要拿乔,于是他抬起下巴,一副不屑模样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倘若我去跟大王汇报了,他不一钉耙将你捣死。”
谁知这时候狐狸精突然聪明了,或许不是他聪明,而是看破了猪扒皮的本质:“那他不仅不会嘉奖你,还会给你们吃得更少。”
人都要逃跑了,那肯定要饿着以示惩戒,可他们四个是吃大锅饭的,一惩戒黄鼠狼精都带着一起饿。
狐狸精想:这黄鼠狼还挺聪明的,总不能看不出他们留在这是没有活路的吧?
小白兔此时竟然为狐狸精他们站台了,明明狐狸精与他是天敌,他小声说:“他说得没错啊。”再在这他们不是累死就是饿死,而且毫无晋升空间啊!
黄鼠狼精直接踩了兔兔的jio,他又恶狠狠地看了兔兔一眼。
说什么呢!我正在耍威风呢!
兔兔给他一踩,蓬松的尾巴炸开,雪白的毛尖根根分明。
黄鼠狼精又问:“你们说逃,往哪里跑?”
狐狸精很有骨气,他一摆手,大义凛然:“去哪不行?总比在他麾下好!”
其实,这也是黄鼠狼精的想法。
哎,其实他早就想逃跑了,无奈一直没有找到下家,自己的化形术练得也不是很好,续航时间只有六七个时辰——
如果能融入人族的村落,他早就跑了。
最后一众妖还是决定孤注一掷,先跑为敬,只要逃得够远,懒惰的猪八戒就追不上他们,至于跑出去后会不会饿死,反正比在这儿强。
要跑、一定要跑,就算有可能被发现打死都要跑。
这样想着的他们,朝于家村的方向逃跑了……
……
和煦的阳光将白仙的肚皮晒得暖乎乎的。
于家村的人感受不到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悲,对他们来说“我言秋日胜春朝”才是实。
尤其这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田里的收成是真不错啊……
对吃供奉的白仙来说,丰收季也是他吃饱饱的季节,最近因长期吸高长松那儿的贵价香火,他都觉得自己修为长了一大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突破了。
白仙试过,最近于家村的人有点什么头疼脑热,他只要呸呸呸三口,就能把人治好了。
想到这,白仙忧郁地叹了口气:哎,其实,如果高长松家的小动物少一点,他还是愿意多往哪里跑跑的,可惜现在,一是那儿的异兽太多了,他这只妖有点柔弱、有点社恐,看见新妖怪就会心慌,不是很敢去那地方。
上门的他说不定还要受欺负……先前差点把他撕票的大老鼠精不就在高长松家住过一段时间吗?
对了,最近还加入了一只凶残非常的豺狼精,听说他天天手起刀落,把猪跟鸡的那个切掉,自己虽然是刺猬,却是公刺猬啊,他不是什么异兽都能切吗?要是对自己磨刀霍霍……
想到这,白仙猛打了个冷颤,浑身上下抖了一遍。
太恐怖了,想想就让人感到了十二万分的害怕。
白仙想:过段时间再去探望十二郎吧。
起码等他消除心理障碍啊!
让白仙没想到的是,有的时候,麻烦是找上门来的,就比如与他狭路相逢的四只妖……
……
再说黄鼠狼精一众妖,他们运气说好也行说不好也可。一路北向,愣是没见到哪怕一间村庄,好在能啃树皮、吃草、抓肥嫩的蠕虫,走了卵五郎的老路,勉强填补空空的腹部。
想一想,在他们饥饿至极时,忽然看见远处路边有一座小庙,仿佛在供奉土地公,庙前摆着一叠一叠的蒸饼,会有何感觉?
那当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为敬了!
别说他们怕,这种建在路边的小庙,只要是有些常识的就知道是不知名的小神,多半是土地公。
土地公虽说是地仙,法力却弱得不行,有些土地公只掌握了缩地成寸之术,方便他们逃跑。
即便如此,土地公的职能是不可替代的,他的别称有福德正神、社神。
福德正神这儿,是说土地公有福神、财神的功效,有种说法是他可以保五谷丰登,也可以为商人带来财运,神职一部分跟赵公明重叠。
还有说他能给家庭带来兴旺,保护一小块地,因此,即便他攻击力不是很强,百姓也都愿意供奉这实惠的小神。
当然,他其实挺受妖魔鬼怪欺负的。
黄鼠狼精看见那祭祀,眼球咕噜噜转,心生一计,他招手让狐狸精等附耳听来:“我们也不跟这土地公硬碰硬,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如果真给他记恨上了那肯定不行,这样,看他这里香火如此旺盛,我们不如来一出劫富济贫!”
高长松要在这,肯定说这劫富济贫不是这么用的,这是劫白仙的富济他们自己的贫啊!
白兔精有些犹豫:“不大好吧,到底是给神的贡品……”
黄鼠狼精说:“瞎说,你以为人族给了供奉他就要吃吗?我告诉你,像这样的正神,他们都是吃香火,贡品最多就品一品其中的灵气。我们只是取一些他不吃的玩意饱腹,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让他从牙缝中漏出一点点,我们的命就有了,哪怕正神都愿意做着买卖。”
白兔精欲言又止:这……正神应该不怎么在乎妖怪的命吧?
最后迫于生存的压力,他们还是吃了给白仙的贡品。
……
傍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白仙慢吞吞回到他的小庙。
白仙:哎,今天吐了两百多口口水,真的好累哦。
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插满香的香炉,大盘大盘的蒸饼蔬果,没想到……
白仙看着比自己脸还要干净的鼎,眨巴豆豆眼。
?
本以为这是特例,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从于家村回来看着冷锅冷盘的白仙终于气炸了,他的小鼻子都要歪了!不住得搓着粉红色的小爪子,内心不忿。
这天离开时,他的盘子都是满的,就是为了看是有人偷拿他的饼,还是没有人来供奉,现在实锤了,有贡品小偷,而且还盯着他一只刺猬偷,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可恶,究竟是谁在偷吃我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