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的云雾遮蔽住蓝天,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栖息着无数异兽。
暗礁与漩涡遍布海底深处,往远处看,水面呈现出骇人的黑色。猪八戒挠着肚皮踏上摇晃的甲板,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卵五郎无精打采地挂在桅杆边缘,他在高老庄养得油光水滑的棕色皮毛失去了以往的光泽,三角形的尖立耳耷拉下来。
本不丰润的脸更是瘦削一圈。
猪八戒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暗自感叹道:“这还不如在高老庄上呢。”
他以前是天蓬元帅,统领三十万水军,水性十分好,可他身为猪妖,又很向往陆地上的生活。
东胜神洲这地方他看过,也听说过,那都是站在云端之上从上往下俯视,波涛汹涌、暗藏杀机的大海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猪八戒撇撇嘴,又看被遮挡的一丝阳光都泄漏不出的太阳,喃喃自语道:“这地方也太晦气了,谁高兴在暗海上呆。”
兔子精涂寿妖本善良,听他自言自语还不忘劝慰:“听船老大说很快就能摸进东华国的边界,我们在海上漂不了几日。”
随后又一蹦一跳地捧着痰盂,送给蔫蔫的卵五郎道:“五郎,实在不舒服就吐一把。”
卵五郎奄奄一息道:“腹中嗡鸣,吐不出来。”他胃酸都吐空了好吗?
哎,让他一条从来没离开过陆地的豺狼漂洋过海,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
青鸟国际快递不仅送达了给孙悟空的果子,还兵分两路,其中一队一路西行,给在乌斯藏辛勤劳动的妖怪们带去高长松的口信。
大意就是:票我已经给你们买好了,快点收拾家当来东胜神洲帮我,万事俱备就差苦力了。
对乌斯藏的妖怪们,他嘴脸是很资本家的,根本不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猪八戒的态度是:“还得去东洲,烦。”
他是个好逸恶劳的,感觉在高老庄呆得舒服、巴适,就不想走了。
剩下的小妖怪就不一样了,高兴得狠,老虎精跟狐狸精比较朴实,心眼少,没那么多弯弯绕,立刻欢呼道:“要去东洲了!哦!”
涂寿眨巴无辜的大眼,问博学多才的黄鼠狼:“东洲是什么地方?”
黄鼠狼精悄咪咪挺直胸膛,此刻他心情十分澎湃,唾沫横飞道:“东洲就是东胜神洲,只有大王级别的妖怪才能去,听说那里地广人稀,哪怕人族都修为高深。”
总结一下,不是知名妖怪,去不了!
涂寿听后一蹦三尺高,他去过东洲,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妖怪了,以后有兔子兔孙都有可吹嘘的。
哎,谁知道路途如此艰辛呢。
*
几天后,猪八戒他们终于告别船上生活,踏上东华国的土地。
涂寿看周围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马如龙,脑袋一缩,尾巴都禁不住地冒出来,一抖一抖的。
他躲在黄鼠狼身后,只希望对方瘦小的身躯能遮蔽自己。
其实,除猪八戒,其余小妖都有些怯怯的,在此前,他们见过最大的世面就是古格镇,那还只是个镇,这一下子切换到首都,都有些害怕,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涂寿细声细气道:“十二郎来接应我们吗?”
猪八戒还是很懒散:“没看见人,应该会找小厮来接吧。”话音刚落,就看见呆立在树上,胸前挂牌的啄木鸟。
木牌上写:热烈迎接猪刚鬣、涂寿等乌斯藏来客。
猪八戒一开,这是找到组织了,大步向前走。
尴尬的是,哪怕自诩智囊的黄鼠狼精,都不识字,见猪八戒如此有自信,卵五郎不满道:“别瞎走,走丢了怎办。”
饶是都在高长松手下干活,他跟猪八戒还是很不对盘。
猪八戒嘲笑:“叫你们不识字,十二郎早就派妖怪来接我们了。”这要不是他同事,光看在卵五郎手下哼哼唧唧的小猪,猪八戒就能一钉耙把他夯实在。
卵五郎一听,不吭声了,可恶,同是妖怪,怎么就你有文化,总不能因为识字就能当上门女婿吧?
啄木鸟精都一个样,有点呆有点木,充实的工作让他们失去唠嗑的欲望,接到猪八戒等妖后,他振翅而飞,身后放风筝似的挂一串妖怪。
猪八戒他们只能一路小跑跟上啄木鸟精,好在妖怪体能都不错,跑出主城区也不过气喘。
喘得最厉害的是猪八戒,听他“呼哧呼哧”的声音,像在拉风箱,他一边跑还能一边逼逼:“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有闲功夫抱怨,猪肺肯定没被压榨到极限。
啄木鸟施施然飞入一栋金碧辉煌的宫殿内。
猪八戒:?
……
高长松头次看见金碧辉煌的猪宫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两眼发直道:“这钱给少了啊……”
黄胸织布鸟是魃宥推荐来的,想着是老熟人,图纸又简单,他就意思意思,开了个友情价。
但不说别的,单说形似丽正门的朱红色大门,门扉上竟然镂空镌刻飞天、天马,又以金钉做点缀,高长松都惊呆了,这是他能看的东西吗?
恰好,黄玲玲如穿花蝴蝶一般测滑出来,他不仅是总设计师,还肩挑包工头、监工二职,时不时就四处巡逻,看手下的莺莺燕燕有没有开小差。
撞见高长松是意外之喜,他立刻身型翻转,轻飘飘落在高长松高长松面前,热情地招呼:“十二郎!”
高长松颤巍巍道:“这钉子,不会是真金吧?”
黄玲玲一口否认:“不是,是从炼器师那买来的涂料。”他得意地说,“以最小代价建设最豪横的宫殿,怎么样,门上的手艺不错吧!”
高长松有苦说不出,他想:这就一养猪场,建得也好过头了,这真是人不如猪啊,我住的都没猪住得好……
心中有些怅然,可黄玲玲他们的手艺还是要夸奖的:“建得实在是太好了。我看这门有点眼熟,这仿得是紫薇城的大门吧!”
黄玲玲当起导游:“比紫薇城肯定是要差远了,百姓跟皇帝住的制式不一样,你看,咱们连雕刻都换了。”
高长松:你这是换汤不换药啊!
在黄玲玲的介绍下,他将“小紫微宫”逛了一遍,好在内部还是很简洁的,都是大通铺、一整排一整排的沟槽,除了员工休息的房间外,没有单室间。
黄玲玲还吐槽道:“你这里人太少了,我就怕人住不开,恨不得给你多造几个房间。”
又说:“我看正房设计挺独特的,你准备那他做什么?”
高长松尴尬道:“养猪。”
黄玲玲:……
有被震撼到。
……
验收结果还是很不错的。
黄玲玲的手下嗜好华丽,可该有的梯子型结构、排水槽、南北通风走廊一样也不少,很快就能投入使用。
跟当地农户订购的黑猪崽也在配送中,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猪八戒他们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高长松还跟着黄玲玲转悠,就听见啄米鸟叽叽喳喳来报告,说他的员工来了。
高长松脑筋一转问道:“这斋舍……能住妖吗?”
黄玲玲怪道:“怎么不能?无非就是些边边角角还未装饰好,斋舍建得简陋是简陋,住还是没问题的。”
高长松后知后觉想:哦,这年头施工都纯天然无污染,既没有甲醛,也没有苯,随到随住。
想想他的妖怪员工,连洞穴都能住,给一床稻草就兴奋得打滚,对住宿条件肯定没什么要求啊!
很快,猪八戒他们就入住了金碧辉煌的猪宫殿。
其羡慕嫉妒恨,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
钟离珺呆在高长松宅邸门口的二里路,磨蹭得很。
他纠结地想: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
手掌心攥着御守,手心的汗珠差点把隽永的苏绣给沁透了。
御守可不是日本的本土产品,是经又遣唐使来华又带回日本的。身为一名光荣的唐国人,钟离珺熟知御守的形制。
跟后世不大相同,日制的御守会往小绣袋中塞纸片或模板,而唐制的会塞驱蚊安神的草药。
钟离珺别出心裁塞了一小撮自己的头发,身为修士,他们的肉不说是顶配唐僧肉,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每一寸肌肤都浸透灵气。
一些炼器师甚至将头发当作炼器的材料,其作为载体,灵活又柔韧。
钟离珺努力三天,薅掉无数根头发,终于编织成一枚发育不良,又细又有点丑的平安结。
绳结不够粗,是因为他用的头发不够多,可要再薅下去,他就要秃了!
朴实的平安结中寄托着钟离珺的思念与愿景,这从远古时期绳结源起的艺术,经过周朝的发展,春秋战国的流行,至唐代,已成为大众所熟知的民间艺术。
钟离珺这藏在御守中的平安结,饱含他的灵力,在修道者心念一动就可千变万化的大唐,其中寄托的心意足以帮他挡下致命灾害。
可以说,是很了不得的礼物。
然而,站在高长松庭院前的钟离珺却踟蹰了,他觉得这其中的心意太明显了,不好意思拿出手啊!
是的,没错,钟离珺已渐渐开窍了……
高长松听啄木鸟说钟离珺在门口徘徊,以为他遭遇难言之事,双手一推,心急地打开大门,问:“发生什么事了,钟离大郎?”
大有随时能为兄弟插刀的意思。
钟离珺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把御守藏起来,他双手背在腰后,狂摇头道:“没事!没事!”
高长松看他这样,心里一咯噔,在门口拉扯起来:“有什么事咱们进去说,从长计议。”
他联想道:“是不是你先前找的妖怪……”
穷奇对吧?打不过了?对方要上门报仇了?
钟离珺脑回路没对上号,可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跟高长松的姿势很微妙,两人在门口,贴得极近,高长松一手扯着自己的袖子,他却不停往后藏。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高长松又向前够,整个人都快埋在他怀里了。
这这这,成何体统!
钟离珺失去语言能力,头顶都要冒烟了,他将御守急忙塞入高长松怀中,扭头就跑。
高长松:?
尔康手挽留道:“哎,你等等!”
钟离珺跑出滚滚烟尘,特效看得高长松一愣一愣。待他逃之夭夭,高长松才得空看手里的小玩意,他先以为是香囊,又看它不够饱满,凑近只嗅到一股草药香。
想来想去,只当是钟离珺的一番心意,再加之这小玩意儿绣得精致,他干脆拴在腰间。
……
经过一个月的激烈比拼,天下第一武道会终于迎来尾声。
张仁祖已经跟高长松混很熟了,他扒拉贴剩下的海报,啧啧称叹说:“十二郎你能未卜先知吧,怎么知道最后是他们俩上台。”
没错,高长松把海报都苏出来了,其实就是第一期邸报的封面,好巧不巧,最后入围决赛的真是呼延问雪跟朱之洞。
高长松先声明:“我可没暗箱操作,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张仁祖投以奇妙的眼神:“我当然知道你没暗箱操作。”
也不想想,就这两人的高心气,也操作不了吧。
不过……
“一直没让他们对上,这还不算暗箱操作?”
高长松义正词严道:“这只是命运的安排罢了!”
张仁祖鼓掌,这说得真够冠冕堂皇的。
命运的安排也很戳观众们的神经,这段时间,高长松使出百八种宣传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实况转播、水版引战、写推广软文、发动说书先生等,观众们的心都被吊起来了,不仅如此,他们还自发性分为两队,各粉各的,势均力敌。
有人就喜欢草根逆袭的传奇,也有人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剑神,这俩人设对大部分人都是精准打击。
突然,张仁祖话锋一转,直指高长松腰间的御守,他拖长音道:“十二郎,这御守怪好看的,看这精致的苏绣,哪得的?”
“啊?”高长松郁闷道,“这原来是御守,我还以为是香囊呢。”
他又说:“是钟离大郎给的。”
“哦——”这一声给他拐出山路十八弯,张仁祖乐呵呵道,“你们感情真好,怎么没见钟离大郎人呢?”
听到这,高长松更郁闷了,他说:“我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说实在的,他都怀疑钟离珺是在躲他。
二者来东胜神洲后,不说形影不离,也时常互相蹭饭,三两天总能碰面,谁知这都快一旬了,钟离珺愣是不露头,哪怕他跑到对方宅邸上,门童也支支吾吾说“郎君外出未归”。
这都决赛了,还没找到人,他有些怅然若失。
张仁祖听后也奇怪道:“不应该啊……”
高长松也觉得不应该,可他转念一想:“钟离大郎帮助我良多,我也不能日日粘着他,哎,想必这段时日他也很忙碌吧。”
还给钟离珺找补。
张仁祖古怪地看他一眼,看得高长松后背汗毛直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
小白龙坐在看台东侧,当呼延问雪如谪仙人一般飘然落在台面上时,他倒吸一口冷气。
同时,尖锐的叫声差点撕破他的耳膜。
回头一看,后座的女妖怪面红耳赤,颜含激动之色,显然是尖叫人中的一员。
同样被帅到,女妖怪们的表现更奔放。
这段时日,他修行追星两不误,每当他被剑修生活毒打,想要放弃时,呼延问雪精彩的表现总能为他注入一道强心剂,让他与剑再度相爱相杀。
他暗道:“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如呼延师兄一样站在武道会的台上。”
那样他起码能料理九头虫,不用落荒而逃吧……
此时,耳边又飘来一阵不忿的嘀咕声:“这小子,也太受欢迎了吧,怎连女妖都如痴如醉……”
小白龙挺不满的,心说就呼延师兄的姿容修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且人家根本无关情爱风月,只喜欢自己的剑!
肤浅!真是太肤浅了!
等看清话者是牛头人后,他不由发自心底生出一股不屑之情。
怪不得嫉妒呼延师兄,这长相,怕是全天下的清俊公子他都嫉妒吧……
牛魔王:???
俺老牛也是很吃香的好吧!
*
高长松坐在正对台面的导演席上,此时偌大台面周围五颜六色的旗帜环绕一圈。
旗帜上书写着“丁家茶寮”“十字街水茶坊”之类的店号,商家也尝到了广告宣传的甜头,为入驻武道会花了大把灵石。
导演席不仅坐相关工作人员,组委会的各位掌门位置也都在这,他们很心机地将其他掌门座安排在第二排,看他们的后脑勺。
高长松坐下来没多久,刚开分开的张仁祖、与他交好的魃宥带着其他掌门呼啦啦围过来,他们通知高长松临时召开小会。
魃宥手一挥,无形的结界笼罩住在场人,这结界相当于人造隔音室,非常方便。
魃宥说:“紫薇城来人了。”
紫薇城是个代称,指洛阳的宫殿群落,东华国皇帝居住的地方就是仿造紫薇城建的。
高长松脑袋转了一下,明白了,他惊讶地说:“是微服私访吗?”
魃宥点头。
紫薇城的宫殿高大恢弘,极目远眺可将京畿收入眼中,天下第一武道会办得如火如荼,宫中人哪里不知道。
于是按捺不住,微服私访,特来巡视。
高长松思忖道:“那皇上有什么指示?”总得讨最高领导人欢心吧。
“他没什么指示,看得很高兴。就是结束后想让京兆尹讲几句话,一是为了赞扬本次武道会,二也是希望能够抛砖引玉,争取明年规模扩大,不仅保留现存的个人赛,再加入门派群体赛。此外还许诺可以调遣宫廷中的队舞,明年在开幕式上作表演。”
高长松心说,这哪是没有指示啊,这指示也太细了。
不过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明年赛事肯定保留,而且能够拓展。
他转念又问:“那各位前辈掌门是如何想的?”
张仁祖代表一众不善言辞的掌门、族长说:“我们当然是没有问题的,赛事扩大能够挣更多钱,皇家可没准备分一杯羹。”
“此外,以往每年各门派就有内部比斗,以后如果能够将私有比赛公开化,还省了我们组织的力气。”
他们都举双手赞成。
高长松眼睛都笑弯了,有了官方的扶持,与民间资本的帮助,天下第一武道会何愁办不大呢?
*
最后,在京兆尹激情澎湃的致辞中,第一届天下第一武道会落下帷幕,呼延问雪力压群雄,摘得桂冠,高长松也在东胜神洲正式站稳脚跟,一众大佬肯定他的赚钱与策划能力,以后若想有什么新花样,各方都会大开绿灯。
哎,美中不足的是,钟离大郎不在他身边,真是失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