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拥心中徒然生出荒诞之感。
好似他的打骂在这人眼中,都是奖励。
所以只要在床榻上,他永远都是被掌控的那一方。
陆雪拥并不喜欢被掌控,自脱离了江上柳主角光环的蛊惑,他一直都是冷静理智地去处理任何事。
但听话的小狗,值得不同的对待。
他强忍着脚心的瘙痒,挣开自己被男人攥住的脚踝,抬脚踩在了男人俊朗的脸上。
他垂着眼,眉目清冷依旧:“这样你也会喜欢么?”
若非微颤的眼睫泄露出几分局促与青涩,好似他当真就是那睥睨的上位者足以掌控一切。
应我闻低喘一声,眸光痴迷,就着被他踩住的姿势,唇瓣擦过他柔嫩的脚心。
“喜欢……乖狗好喜欢……”
男人兴奋地喘着气,跪在他面前,微仰着头,狭长的眼睛里只倒映着他居高临下的面容。
分明是他先撩拨戏弄,偏偏他又有些受不住应我闻过于痴缠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臣服卑微得仿若献祭,就好像在应我闻眼中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可以对这人肆意生杀予夺。
自重生以来,陆雪拥只觉得世间万般,唯有情爱二字最不堪托付,可应我闻为何愿意将整颗心毫无保留地奉上?
其余的事皆是予取予求,唯有这个答案,偏偏勾引着他用一生去探寻。
当真是好狡猾的一条狗。
思虑间,他的脚已然被男人牵引着来到了最烫的地方。
他垂眼淡然地望着神色迷离的男人,就像看见了一个为自己痴迷的狂热信徒。
然而这种狂热的爱意尚未侵袭进他的身体,殿外忽而传来骚动。
宫人与侍卫喧闹的声音里,一道清亮的嗓音格外突出。
“雪拥,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楼家如今不过是逆臣贼子的九族之一,还以为自己是煊赫的权臣呢?赶紧把他赶出去,莫要打扰殿下与陆大人独处!”
“禁卫军人呢?要被流放的囚犯都闯进承乾殿了!”
“雪拥……陆雪拥!”
陆雪拥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拧眉正欲凝神去听,忽而被应我闻捂住了耳朵。
“陆小雪,你不专心。”应我闻委屈巴巴道。
陆雪拥启唇正欲解释,便被男人欺身而上堵住了唇,耳边充斥着急促沉重的呼吸,完全将殿外的动静覆盖。
他被吻得眼眸氤氲出水汽,半阖着眼皮,裸露在纱幔外的脚趾可怜的蜷缩着。
那冰肌玉骨的身子好似被暖炉暖化成了一滩柔软的水,他习惯性地闭着眼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却并未瞧见身上的男人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半透的纱幔与窗棂望向人影重重的殿外,眼底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但当应我闻重新转过头亲吻心上人微颤的眼睫时,眸光又骤然沉醉起来。
“我总听见什么声音。”陆雪拥抬眼看他。
“哪有什么声音,心肝定是听错了。”应我闻低头轻缓地啃咬他的耳朵,嗓音像是醉了,“你若是真想听见什么,不如为夫在卖力一些,定让你听个够。”
陆雪拥听懂他那混账之言,眼角更是泛起羞耻的红,彻底没了去殿外一探究竟的意思。
殿外,楼鹤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压住,口中亦被承乾殿的掌事宫女塞入了白布,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自太子兵败御书房,楼府便被连坐入了诏狱。
说来可笑,楼府也算是显赫之家,如今却因嫡女嫁给了一个惯作墙头草的禁卫军统领而连累了满门。
当初楼鹤被退婚之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而如今把控朝政的宣王又与朝廷新贵的那位陆大人关系匪浅,往日门庭若市,一朝落败竟无人敢为楼府求情。
最多就感叹一句楼府时运不济,被女婿连累。
但楼鹤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包括陆雪拥在内,都被这个不学无术的宣王殿下蒙骗了!
楼府女眷根本不是被太子骗入宫,而是宣王假借着皇后口谕来了一出栽赃嫁祸。
目的不过是在绊倒太子的时候,不但还能解决掉软硬不吃偏偏心系娇妻的禁卫军统领,还能将楼府拖下水。
应我闻从一开始就想至他于死地。
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从诏狱跑出,就是为了见到陆雪拥,然后拆穿这一切!
可他来得时机不巧。
楼鹤被暗处的影卫用暗器定了身,只能任由禁卫军将自己拖走,他倔强地盯着紧闭的宫门,忽而眸光微转,从窗棂的缝隙间看见床榻上帘幔晃动,一只白皙似玉的脚不慎从帘子里探出,小腿肚还发着颤,却又随即被男人握在掌心重新抓回去。
那雪白的脚踝处红痕斑驳,刺红了楼鹤的眼。
青天白日,他应我闻怎敢染指天上明月?!
可他的眼神很快又颓败下去。
若非明月甘愿被拉入凡尘,谁又能强迫得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陆雪拥?
楼鹤好似陷入了魔怔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到今日这般田地?
直到他重新被抓回诏狱,也没有想出答案。
没有答案,或许他还能在被发配边疆后,浑浑噩噩过完这一身,但偏偏有人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
深夜子时,他被应我闻的人五花大绑带出了诏狱,如同破布般被人丢在了那位悲天悯人的国师面前。
而那位宣王殿下就懒洋洋坐在他们前方,衣襟微微有些凌乱,脖颈处的抓痕刺眼极了。
“我说神棍,帮他恢复一下前世的记忆应该不难吧?”
国师闭着眼长叹一声:“众生皆苦,殿下如今既已得偿所愿,何苦再折磨旁人?”
“众生?陆雪拥难道不是众生之一?他的苦便不算苦吗?!”应我闻闻言骤然狠厉下来,“本王没有请求你的同意,而是命令你,否则明日便送你的众生去见鬼。”
“陆大人若是知晓……”
应我闻冷笑一声:“你觉得本王会让你们这群虚伪恶心的东西见到他?”
他会把小雪人藏在干净的地方,绝不会再让这些人去脏他的眼。
国师无法,只得拿起那据说能看见前世今生的命盘朝楼鹤走去。
当初他也曾用这命盘偷偷觉醒过应有时的记忆,他以为这样便能让这位太子殿下对宣王不死不休,大业得成,谁知却偏偏为情所困。
楼鹤的手触及到命盘的瞬间,他好似听见碧落河畔,铜铃声清脆,一道打着伞的白色身影在河的对岸渐行渐远,他心头一急想要跑上前去,忽而眼前一黑,跌入了那个即将让他余生都活在悔恨与痛苦中的噩梦里。
他的意识分明那样清醒,却只能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将陆雪拥推入地狱。
他看见自己一身红色官服满脸漠然站在诏狱里,站在那浑身血迹躺在角落里的人儿面前,口中吐露出折辱的字眼。
他怒吼着,想要将这样令人憎恶的自己打醒,可他的拳头却从对方的身体里穿过。
他跪在那被泥泞玷污的明月旁,想要将明月拢入怀中,可他探出手,却只触摸到一片虚无。
他分明就在此处,却什么都做不了。
琅风崖上,白衣公子神情漠然又决绝,一跃而下。
“不——!不要跳!!”
楼鹤跪在崖边,身影好似与梦中的应我闻重叠。
他的心脏抽痛得几欲窒息。
但与他重叠的身影很快追随那人而去,徒留他跪在原处,睁大眼睛,泣不成声。
若这是他的前世,是陆雪拥的前世,一切疑惑似乎都隐忍而解。
他甚至明白,应我闻今日之所以逼迫国师逆天而行,就是为了让他死了那条再纠缠陆雪拥的心。
让他明白,自己根本不配再喜欢陆雪拥。
让他此生都被悔恨与痛苦折磨。
铜铃声伴随着幻境如潮水般褪去,楼鹤脸上泪痕未干,像是无法接受,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但他很快又想起什么,一路跪行到应我闻脚边,拽住那绣着金丝滚边的蟒袍衣摆,苦苦哀求道:“求求你,让我再看他最后一面,不用让他知晓,反正明日我便要启程去边疆,你就成全我这一次……求你……”
他只想再看一眼鲜活的陆雪拥,否则此心难安。
他感觉男人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然后缓缓勾勒出一个恶意的笑,“好啊。”
楼鹤傻笑着,想,真好,还能再见雪拥一面。
但他的笑很快就消退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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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前新栽下的桂花树下,应我闻黏黏糊糊地搂着人一齐坐在榉木矮躺椅上,“陆小雪,我总觉着自己在做梦。”
陆雪拥懒懒撩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
“哎哟,疼!”
“现在还觉得是做梦么?”陆雪拥面无表情道。
应我闻笑嘻嘻地蹭着他的脖颈,“不是不是,怀里的陆小雪真的不能再真了。”
“只不过……”
“你何时也学会了磨磨唧唧这一套了?”陆雪拥不耐道。
应我闻委屈巴巴道:“你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小狗?”
“……”陆雪拥瞥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目光,最终耐不住男人要哭出来的表情,只好凑到他耳边唇瓣微启。
应我闻:!!!
应我闻本只是想要让暗处的楼鹤痛苦,措不及防却乱了自己的整颗心。
他想,陆小雪,当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