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喝到一半就装醉跑路,但梁宴的离经叛道做了鬼也不改分毫,我几度放下酒杯向他示意,他却跟没看见似的与嗜酒如命的神明喝的起劲。
最后场上剩下神明与梁宴两个醉鬼。阎王扛走一个,我拖回去一个,总算是终结了这场无休无止吵闹。
我是很想把梁宴扔在原地不管的,毕竟应付一个酒鬼实在太耗费心力,我实在不愿意做这种糟心事,很想留梁宴一个鬼自生自灭。
但酒鬼不可怕,可怕的是无赖的酒鬼。梁宴喝的晕头转向,却还能准确找到我的位置,趴在我的肩上粘着我,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最后我只能咬着牙不情不愿的把他拖回了书院的床榻。
我与梁宴相识几十载,对他可谓是知之甚深,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这狗东西不要脸的程度。
我刚把梁宴扔到床榻上,原本喝的两颊绯红一副飘飘乎左摇右晃的人就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还没来得及开始反应的我一把翻身压在床上。
被褥下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猛地往下一压,竟有黏黏糊糊的水迹飞溅到我手心。
但是我现在没空关心这个,我怒火横生,反手往勾着唇角笑的一脸得意的梁宴脸上拍了一巴掌。
“梁宴,你给我玩装醉这一套是吧!你这个混蛋玩意!”
“不是你让我装醉的吗,虽然晚了一点。”梁宴挨了巴掌也不气恼,捏着我的手腕放在脸边,弯着眉眼笑起来:“你说的话在我这里一向是圣旨,我哪有不听从的。只是......”
梁宴往旁边侧了点身子,侧躺在床榻上,把蠢蠢欲动想再给他一巴掌的我揽在怀里,低头在我鼻尖吻了一下。
“只是我从来不会乖乖听话,总得讨到点什么甜头,才能对你言听计从啊。”
“言听计从你大爷!我是叫你这么装醉的吗!看我费力把你拖回来好玩是吧?!”我向来不吃梁宴甜言蜜语这一套,照着他的小腹就锤了两拳,趁他吃痛往后稍退,就要拿脚把他踹下床。“谁今早跟我赔罪的时候保证今晚不上床的,你给我滚下去!”
“是吗,我还说过这种话?”梁宴躲开我的攻击,环着我的腰在床上滚了一圈,趁我不备一把握住我的软肋,在我耳边笑道:“床笫间哄人的招数,宰辅大人怎么还当真呢。”
命脉被人握在手里,我倏地软了腰,一时间没法动弹,只能咬着牙用眼神谴责梁宴言而无信的行为。
梁宴没脸没皮惯了,丝毫不以此为耻,反而笑着低下头,在我眼睛上吻了一下,看着我瑟缩而不断翻眨的眼皮,眼底醉酒染上的墨色更加深沉。
“你还是别这么看着我为好,不然明早又要扶着腰生我的气。我们沈大人现在气性越来越大,我怎么哄也哄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骂梁宴一句“颠倒黑白的狗东西”,下一刻就被他堵着了唇,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代表着不满的支吾声响。
我的头被梁宴托着陷在床榻里,身侧的手用力地攥着身下的被褥,也许是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我抓着抓着突然觉得手里一阵潮湿,刚才被我忽略的疑问此时又重新浮现上来——这被子底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感觉到我走神,梁宴不满的在我唇上咬了一口,才微微抬起身子,看了一眼我带着水迹的手心,把身下的被褥掀起一角,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道:“差点忘了,这里还有我准备的谢罪礼。”
被褥下是几枝桃花,不同于我在这地府用心栽培却依旧被冷风吹的蔫蔫的桃树,这几枝比外面院中树上的开的还盛。但由于我和梁宴刚才的一阵碾压,一大半都已经压扁溢出花汁,只有少许的几朵放在床边离我们远的地方,堪堪幸免于难。
“托黑白无常从人间带回来哄你开心的,下午刘楚那小鬼来找我,我随手就放在被褥下面了,竟然把它忘记了。”梁宴伸长手拽掉床边那几朵还开的漂亮完整无缺的花,放在我的唇上,笑起来:“桃花又开了,沈子义。”
早些时候梁宴已经对我说过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我还没有思考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或许,也用不上思考。
因为梁宴下一秒就低头衔住了花的尾端,顺着花开的方向吻住了我的唇。
人间的花耐不住地府的冷,显得格外脆弱,轻轻一碰就散成碎片,垂落在我和梁宴脸侧。花瓣的味道也并不像我想象中的甜腻,带着一股生涩的苦味,在我与梁宴唇舌之间蔓延。
没关严窗台露出院中景色的一角。清风飒飒而来,院中的桃树上便有花瓣静静飘落。花落是无声的,掩盖不住屋内的嘈杂,徐徐笑声和一些咬牙切齿的抱怨就顺着窗台的边,丝丝点点的传出一些,又散在风里。
桃花又开了。
幸好,陪我赏花的人,始终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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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府待久了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可以和阎王打好关系。要是你再不小心和爱往地下跑的神明也有点交情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比如我、梁宴还有姜湘等鬼,由于和阎王神明关系都还不错,所以偶尔闲来无事上人间转一圈,大大小小的鬼差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我们不做出太过出格的行为,就权当做没看见。
去人间看望沈谊是我和梁宴一早就定下的行程,但许是前日里窗台没关严的缘故,去将军府上的一路上我都在打喷嚏。
沈谊现在已经子孙满堂,是几个孩子的母亲,恰逢今日她小儿子娶妻,整座府上都喜气洋洋一片。
我和梁宴飘到时,府上正在拜高堂。江道那个老倔驴依旧是一副沉着脸不讨喜的模样,只在新娘子敬茶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自以为慈祥的扯嘴笑。沈谊笑的和善,正把一个成色上好的玉镯子往新娘子手腕上戴,并顺带反手往跪着的自家儿子身上拍了一巴掌,看着新娘道:
“你说娇娇你生的这么好,看上这臭小子哪一点了。日后有过的不顺的地方千万别惯着他,给我狠狠地揍他,不行咱就和离,把这臭小子踹出府,我和将军认你当干女儿。”
“这镯子......是我出嫁时我兄长戴在我手上的,今日送给娇娇。”沈谊盯着镯子愣了会神,又笑起来,继续道:“兄长赠我时没说什么白首不离、相濡以沫,他认为那些都是虚言,日子自己过得好才算日子,不开心了就回家继续做千金小姐,没人敢说闲话。今日我也祝娇娇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山高水长,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你自己过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宴席里坐满了人,唯独主桌空着一张位置,新娘子不懂,被领进洞房前小声地去问自己的夫婿。
刚挨了自己亲生母亲一顿暴击的小伙子却依然乐呵呵的,小心翼翼地牵着盖着红盖头的娘子,不顾喜婆的劝阻,一定要亲自送新娘子进喜房。边走边跟新娘解释道:“那是母亲给她兄长留的位置,前朝的宰辅大人,是我们的舅父。母亲一直相信,舅父一直都在,一直在保佑着我们。”
我看着那张留出来的座椅没说话,和梁宴一直待到礼毕,就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能看到沈谊一如既往的过得很好,我其实已经很知足了。前尘往事对我来说是一场空,没有什么还需要我挂念的,但我想起沈谊看向玉镯的落寞表情,和主桌里十年如一日空留出的位置,还是忍不住稍显难过。
梁宴一直把我搂在怀里,不需要什么过多的言语,我知道他明白我。
也许是因为难得回趟人间,我一时间感怀颇多,回到地府后一直缩在被褥里不愿意说话,连梁宴来喊我用晚膳我也蔫蔫的,有气无力的懒得搭理。
梁宴也没催促我,我躺在床上发呆,他就坐在我不近不远的地方看些话本子。
后来我回过神来,朝他勾勾手,他就放下话本走过来,上床来搂住我的腰,笑着揉揉我的头:“好了吗?”
我摇摇头,抬头看着他的眼,带着明显的难过和一点忍不住的示弱,小声道:“你吻我一下。”
梁宴没有丝毫犹豫,给了我一个温柔又缱绻的吻。
我就着屋内的一点月色笑起来。
“你吻一吻我,我就好了。”
因为我知道,你永远都在我身侧。
在我的触手可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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