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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化妖

破阵图 青山荒冢 3052 2024-01-20 17:54:26

小剧场—— 暮残声:作者说明天高能,我有点方 闻音:你还会方? 暮残声:我怕你搞事情 闻音:你居然这么懂我? 暮残声:…… ps:仪式取材于扶乩

第二天一早,暮残声离开院子的时候,闻音还在沉沉睡着。

妖狐昨天晚上抓耳挠腮,简直把几百年积蓄下的耐信一次用了干净,好在闻音虽因真相遭受到连番打击,到底还是没哭出来,到了后半夜便勉强收拾好心绪,跟他一起合计接下来的行动,直到天都要亮了才睡过去。

暮残声踌躇了半晌,用最慎重的态度抖开一床被子,再用最轻的力道给他盖上去,这才变成了矮胖的“金盛”模样,昂首挺肚地出了院门。

村长派来的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那年轻人跟热锅蚂蚁一样在门前乱转,当看到暮残声开门时还吓了一跳,忍不住往他身后瞟,果然没见到昨夜被留在这里的盲眼青年。

一时间,他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点头哈腰地向暮残声问好:“老爷,村长请您过去呢,早饭也都准备好了。”

“嗯,带路。”

“老爷……”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问道,“闻音他……还好吗?”

暮残声看了看他,回忆起这是昨晚在场者之一,便挑眉露出个有些恶意的笑:“怎么,担心他?既然如此,昨晚为什么不为他说话呢?”

“我……”年轻人脸色涨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才好,呐呐说不出话来。

暮残声嗤笑一声,径自走了。

怯懦也好,顺从也罢,既然在最重要的时候没有站出来,那么事后走上千万步,也找不到最正确的那条路了

有人孤直至死,有的人圆滑偷生,各行其道,多说无益。

这一天,暮残声在村长家里用了饭食,两人不约而同地对昨日一切只字不提,将话题又引到最初的交易上,针对一条一款都刨根问底,村长算不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也没像初见面时那样避重就轻,故而当漫长的谈话时间结束时,两人虽都说得口干舌燥,倒也算是满意。

“那就说定了,等这事儿做好,我便回长乐京给虺神君修庙,不说鼎盛扬名,总有百家香火!”暮残声放下空了的茶杯,算是给这桩交易一锤定音,同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在京里还认识不少达官显贵,只要你们把我这件事办好了,以后好处可是享不尽的。”

村长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连声道:“老爷放心,我们做这生意已有多年,从没失手过……仪式就在两天后的夜里,由神婆亲自主持,您在这期间好生休养便是,不必刻意准备什么。”

暮残声问道:“借寿给我的人是谁?”

“替身”与“命主”的真相自然不可对外人道,眠春山人在诱骗贵客时一向用的是“借寿延命”这一说法,被骗的人当真以为仅凭财富就能买来寿命,殊不知自己将赔得血本无归。

村长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笑道:“是闻音,他年纪轻轻,长命百岁都是小事一桩,借三十年寿数给老爷正合适呢。”

暮残声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嫉妒,一如当时跪在神婆面前苦苦哀求的小男孩。

他故作惊讶地问道:“闻音不是神婆的孙子吗,她老人家会舍得?”

村长尴尬地笑道:“这……人家祖孙的事情,我们外人怎么会明白呢?若是老爷对闻音不满意,我便再去找神婆说道说道,看看能不能换个……”

“不必了。”暮残声勾起嘴角,“既然神婆都舍得,我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就他了,我等着。”

说罢,他一甩衣袖,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在他身后,村长的脸色阴沉下来,那日去神庙传信的小男孩儿从里屋跑出来,扯住他衣袖低声叫道:“爷爷……”

“爷爷尽力了。”村长蹲下来,抚摸他的头顶,“闻音不大安分,又偏偏是神婆的孙子,这一次就便宜他吧……下回,爷爷一定想办法让你做‘命主’!”

小男孩听到保证,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紧接着又是一滞:“我解脱了,爷爷……您,怎么办?”

“一百年了,村里换走了不少人,我却一直留在这里……神婆,她恨我啊。”村长苦笑道,“她恨我当年对山神的冷待和不敬,恨我放任大家去吃蛇妖的肉,使得山神沉眠……恐怕在她的心里,眠春山每个人都有罪,尤其我罪无可赦,怎么会让我早早解脱?”

小男孩道:“您当初为什么对山神大人……”

“因为他是神,我们是人。”村长苦笑一声, “人总会对神有愿求,而神终究不可能永远眷顾每一个人,一旦人的愿求不被神满足,神对人来说便不再是高高在上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喃喃道:“可这样……不是过河拆桥吗?”

村长的面容似乎更苍老了一些:“你没能真正长大过,也没经历过生老病死,自然不会知道神对于人的意义……”

神是将溺之人最后祈求的生机,一如浮木与浮沫,非生即死,失之不存。

两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这一日天色黑得颇早,刚到戌时已见四野黑沉,待人们用过夙食之后,一轮圆月已挂上穹空,周围的乌云被风撕扯如细碎棉絮,隐约可见几颗稀疏星子。

暮残声出门时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这月亮虽然又大又圆,却不够明亮,光芒惨白如死人的脸。

每逢仪式之夜,眠春山家家户户都被勒令不得出门,哪怕是“金老爷”也只能自己提着灯笼往山神庙走,好在还有闻音陪着。

林子里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没有,仿佛整座山都在夜色里死去,只剩下他们两个活物。然而,凭着妖狐超乎寻常的五感,暮残声能察觉到附近草丛中微不可闻的动静——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们。

他故意将自己的呼吸放粗重,神情也变成了压抑着的狂喜激动,时不时找闻音搭两句胡言乱语,盲眼青年似乎从他这反应里察觉到了什么,刻意将距离拉开两步,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近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山神庙,暮残声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了。

屋檐下的灯笼换成了左白右红,暗示着“左鬼路右人道”的意思,门口两根石柱上都挂着一面阴阳幡,庙里四角分别立着男、女、老、少四个妆面披彩的木偶,供奉在正中央的神像依旧,香案上的供品被清空,换成了一个平铺着大量细沙的木盘,上面还有个丁字木架,一支削尖的木笔垂直向下。

神婆的一身灰色袍褂换成了白底红纹的广袖法衣,满头花白长发被一支长木簪高高盘起,她见二人进来便关了门,然后在神像前行了六个跪拜大礼,这才取出一只小瓶子,往备好的水碗里倒了三滴血。

暮残声注意到,那血的颜色微微泛金,落入水中后并没有氤氲散开,而是如珠子般沉在水底。

“金老爷,将它喝了吧。”

暮残声故作嫌弃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将水碗接过来,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见他喝了,神婆面色微缓,示意他们在香案两边坐下,各以食指扶住横木两端,挪动之后使木笔尖端落在沙盘左下角。

“闭上眼睛,抛开杂念,手扶木笔不得松开,我会借助山神大人的力量为你们架构灵契,直到在沙盘上符纹成形……”

唱咒声起,木笔在两人指间慢慢动了起来,在沙盘上徐徐划动,门窗紧闭,却有风无端生起,满室烛火明灭,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那影子好像活了过来,从墙壁往下滑,似蛇般蠕动到主人脚下,与对方的影子勾连缠绕,仿佛融合成一团黑泥,然后重新分开归位,却见“金盛”脚下的影子变得瘦长,盲眼青年脚下则变成一团矮胖的黑影。

咒乐由高转低,渐渐唱至终章,沙盘上符文即将落下最后一笔,神婆无声无息地睁开眼睛,轻轻舒出一口气,抬手准备拿起倚靠在香案旁的木杖。

突然,木笔猛地脱离轨迹一转,大片细沙倏然扬起,迷花了神婆的眼睛。与此同时,“金盛”那笨拙的身躯如风飘絮般从香案后滑出,劈手一掌破开了神婆防御,屈指成爪扣住了她的颈脉!

“你——”

神婆面色剧变,她死死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矮胖的“金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在木偶化身面前化为灰烬的白发少年。

再看地上的影子,那根本不是移魂后的特征,而是对方刻意放开了真影欺骗了她,这么一个外人能如此了解仪式,除非……

电光火石间,神婆已经明白过来,她的目光落在闻音伸手,恨声道:“闻音,你这吃里扒外的小畜生,我竟着了你与这妖孽的道!”

“走!”暮残声心知她皮下是谁,才懒得废话,趁着钳制住她的片刻机会,头也不回地对闻音喊道。

闻音片刻也不敢停留,捡起木杖便跑了出去,脚步声急促渐远。

神婆眼睁睁看他离去,却挣不开暮残声的钳制,寒声道:“你这妖孽竟敢在山神庙放肆,不怕神罚吗?”

“神罚?”暮残声看向她身后那尊金玉雕成的神像,笑意微冷,“若山神当真在此,还能容你放肆到今天?”

话音未落, 他手下毫不留情地吞吐劲力,指甲陡然暴涨,一霎便洞穿了神婆咽喉!

这一次依然没有血肉飞溅,只有一张人皮被他刺穿,软踏踏地挂在他的手上,而目标却在眼前消失了踪影。

暮残声半点也不慌,在他动手刹那,妖气已经拔地而起,将整座山神庙笼罩得严严实实,若想出入,唯有打破这层由精纯妖力凝成的结界。

月圆之夜的移魂仪式,必须由对方亲自主持,因此暮残声才会用真身来此,为的就是使其避无可避,方能给闻音的行动争取时间。

在那之前,谁也别想轻易离开。

他冷笑一声扔掉手上人皮,道:“蛇妖,到了这个地步,就别再玩藏头露尾的把戏了。”

下一刻,周围传来古怪异响,墙角的四个木偶抖动着手脚关节,朝他围拢过来。暮残声扫视了他们一眼,没有急着跳出迅速缩小的包围圈,而是抬头看向那尊神像。

低眉垂目的男子笑容依旧,盘在他颈间的蛇仍昂首吐信,蛇头却扭转过来,向着他睁开了一双冰冷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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