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傲笙初次触及无为剑意的门槛是在去往中天境之前,那种诡异却无处不在的虚无感充斥了剑冢第十七层塔室,肉身与元神都遭到侵蚀,直到他看清虚无本相,抓出藏匿其中的无为剑,以为领悟剑道精髓,必得断情舍爱,方可无欲无求而无所不为。
因此,中天境一役过后,他与御飞虹尘缘既断,同暮残声不欢而散,最重要的羁绊都该作过往云烟,唯有长剑在手,萧傲笙便回了重玄宫,封闭剑冢潜修剑道。
知情者都当他要挥剑斩情,连萧傲笙自己也是如此,可当他置身无为剑域,前尘诸般如飞雪纷至沓来,铸成一面斑斓高墙,只等他一剑破开之际,他却下不了手。
萧傲笙终于明白,师祖无为子当年为何没能修成剑道极致,并非天资不够或修炼不专,只因所谓尘缘不止系有七情六欲,更有一路走来的生平过去。
他们拿得起,却总是放不下。
萧傲笙没有出剑,将手掌按在墙上,闭目力推,仿佛要推开一扇不存在的门。
无为剑意骤然反噬,身躯一点点消失在冷雾中,他的意识却是前所未有地清醒,直到手骨也被雾气消噬干净,他的头颅依旧向前。
终于,严密无缝的墙壁发出一声轰响,裂隙丛生,真有一扇门在墙上浮现,正向他倏然开启,从中汹涌而出的狂风把雾气撕扯搅碎,记忆重新飞散如雪花回归原位,萧傲笙的意识被震回躯体,发现那把放置在膝上的无为剑已经彻底碎裂,玄微发出一声清悦剑鸣,塔室内千机骤变,大雾无中生有,万象瞬息已逝。
无为子未能问鼎,是他不曾勘破,所谓尘缘本就是从无到有,拿起放下皆是心上一念,执着铭记的耽于心障,断然舍弃的不存本我,唯有坚守信念才可推开绝境生门,从而真正掌握无为剑意,而不是被剑意侵蚀本心。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千年修行,一夕证道。
剑意已成,可他依旧是萧傲笙。
自天圣都一别之后,暮残声心里始终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安稳落地。
萧傲笙出手把他们俩从朱雀城里带出来是个意外,他获悉魔族大肆捕杀修士之事,本就准备在今天给个教训,结果还没抵达就察觉罗迦魔气轰然爆发,以为是哪个被抓的修士困兽犹斗,怕自己赶不及,直接将玄微剑驱使出去,想着能救一个便是一个,未料带回了意想不到的家伙。
关于暮残声跟琴遗音之间那点事,萧傲笙在天圣都时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尽,后来从净思那里得到了东沧情报,对心魔依旧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刻意针对。然而,琴遗音既然在此,萧傲笙便不可能将他们俩直接带回玄门驻地,是故找了一处荒城暂且让他们落脚,犹豫了一下,还是用灵符通知青木速来。
在萧傲笙出关之前,代表重玄宫负责南荒境战事的正是青木,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青涩藏拙的小道童,在元徽死后接手《钟灵册》,十年来代掌藏经阁处事上道,以前不显山露水的修为再无遮掩,在六阁之中也拍得上号,尤其他博览群书,对兵法阵略都很精通,正是南荒战线紧缺的人才。
欲艳姬在南荒境布下的重重阵法,已经被青木破除大半,不仅为百姓们划出避难区域,还逆转清浊之气,让玄门修士有一方灵脉作为据点。
因着元徽之死涉及暮残声,青木这十年里鲜少给萧傲笙好脸色看,直到月前琴遗音在天圣都当着众人主动把罪祸包揽过去,青木便与萧傲笙和解,如今听说暮残声来了南荒,当下动身前来,准备为当年指证一事道歉。
暮残声本就没怨憎过他,自然不肯受他一礼,只是杀害元徽的真凶本为静观,该知道的人心里有数,其他却还当真凶就是琴遗音,故而青木一见琴遗音,恨火立刻窜起,化出《钟灵册》就要动手。
萧傲笙叫他来,本就料到会有这一遭,只是要商议大事不能避过青木,眼下便准备出手阻止,却被暮残声按住。
“元阁主的事情……”他低声道,“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静观既然出卖了琴遗音,心魔自然也不会再遵守诺言,琴遗音既对萧傲笙传信青木毫无异议,便是准备让这被蒙在鼓里的苦主去给真凶添堵了。
果然,面对青木的攻击,琴遗音眼也不眨站在原地,玄冥木在两人之间骤然破土生长,花盘绽开,露出一张人面与青木相对,正是早已陨落的元徽!
静观杀元徽,不止砍了他头颅,更是将其散魂碎魄以消隐患,可是元徽生前早已有了魔障,他的人面花挂在玄冥木上,因主体魂飞魄散而几近枯萎,琴遗音花了许多时间才找到了它,不然也无法在中天境时与静观交易。
他的确承诺了会把这朵人面花毁掉,可心魔惯会说谎,从不怕什么天打雷劈。
青木对上人面花的那双眼睛,即便知道是魔族手段,神智难免在这刹那间为之摄取,尚未展开的《钟灵册》掉落在地,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怔怔地站在原地。
萧傲笙皱眉,手掌下意识握住剑柄:“你给他看了什么?”
“当然是他心心念念的真相。”琴遗音回头看来,眉眼如月牙弯钩,“萧阁主也想看吗?”
暮残声欲言又止,终是没再阻拦。
别后重逢,不只是萧傲笙破障进境,暮残声也反省良多,当年自己满心为对方考量阻止萧傲笙追查真相,虽然让他这十年安然无恙,却给萧傲笙的道途设下路障,师兄终究不是需要被安排保护的稚儿,一切决定都该由他自己选择并承担后果,更别说这件事还牵涉到萧夙。
何况,现在情势不同,静观扶持御飞虹上位,又将秘密情报捅给罗迦尊和欲艳姬,已是准备要跟昔日同修撕破脸,而净思作为重玄宫主,却将那张传送符借苏虞之手交来,助他和琴遗音逃离潜龙岛,说明天地法师之间裂隙难挽。
同气连枝的三宝师,即将分道扬镳。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阵营必不可免,与其让萧傲笙继续信任他们,不如让他在看清真相后自己做决断,尽管暮残声有十成把握坚信他会站在净思那边,可是对于常念与静观,萧傲笙不可不防。
听到琴遗音挑衅般的询问,萧傲笙直接走了过去,站在青木身旁与人面花对视,一霎那脑海中发出轰鸣巨响,意识被摄入幻境,竟是重回当年的藏经阁主楼惊变那天——
萧傲笙站在木梯上,身形长大的青木离他不远,怔怔看着前方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形容青涩的道童正给元徽沏茶倒水,目光略过两个游魂般的客人,看向状似空荡的第六层,问道:“阁主何以如此对暮残声另眼相待呢?”
元徽饮了口茶:“何出此言?”
“弟子以为,阁主会顺应天法师之命……”
“……”
熟悉无比的情景与对话,正是十年前青木最后一次见到元徽时发生的。
那些随着主楼被毁而一同掩埋的秘密,以这种方式徐徐呈现在萧傲笙与青木眼前。
幻境里那样漫长的时间,回归现实后只过了弹指一刹。
青木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几乎站不住脚,好在萧傲笙及时扶了他一把,可暮残声看得清楚,师兄脸上虽然不见悲愤之色,握剑的手背青筋毕露。
人面花离枝飘零,落在琴遗音掌心,被他送到青木面前。
“这是我的诚意。”琴遗音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他们,“信与不信,端看你们自己的判断。”
“你……”青木颤抖着手接过人面花,嘴唇翕动,终是没说出什么,只将此物收入了《钟灵册》。
琴遗音看得出来,他收下此物并非尽信,只是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情绪从仇恨中抽离,准备先着手眼前要事,延后再查真相。
重玄宫这一代传人,倒是都比前辈长进不少。
他们终于围桌落座,开始商议如何攻打朱雀城。
“归墟魔族为了这一战筹备千年,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即便非天尊陨落,也不会终止战争,他们会不惜代价释放南荒吞邪渊,把南荒境彻底变成魔族阵地。”萧傲笙脸色微沉,“欲艳姬以朱雀城为中心布下阵法,将周遭城镇屠戮一空,以血怨污染大地,引动归墟业力降临人间,就算是宫主亲至,实力也会遭到折损,若要强攻破城,胜算不大。”
然而,坤德令已经落在罗迦尊手中,等到五天后的子时水煞大兴,朱雀门的封印也要被破,届时吞邪渊必然开启。若是提前下手,没了天时削弱,朱雀烈焰又要焚尽方圆数百里,可谓左右为难。
“方圆四百里范围内的百姓已经被提前迁走,剩下的只有道魔两军,若能等到幽瞑阁主与司天阁主前来相助,我便能用《钟灵册》造出第二天地,将朱雀烈焰引入其中。”青木用手指敲击桌面,“不过,东沧那里情况未明,恶生道与吞邪渊相融之后会发生怎样异变,我们也不得而知,即便有土、木两枚法印在场仍不能确保安全,他们恐怕分身乏术。”
暮残声拧眉:“若是抢回坤德令呢?”
“难。”萧傲笙摇头,他初至南荒那天就打上门去,不只为了替岚长老报仇,更是冲着坤德令,可罗迦尊是将那令牌吞入腹中,除非将其开膛破肚,否则拿不出来。
他如今道行只比罗迦尊略逊一筹,等境界稳固便在伯仲之间,假使加上暮残声,别说是夺一张令牌,直接纳其性命也非不可,但是他们不敢担保速战速决,倘若魔族被激怒之后直接破开朱雀门封印,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最重要的是,在场还有一个琴遗音。
即便他襄助重玄宫对付了非天尊,也不代表他就投向玄门。萧傲笙与青木决不允许朱雀法印落在魔物手里,可暮残声和琴遗音正是为此而来,即便双方刻意避开这点,终究是个无解的死结。
“你们玄门正道做事就是这样婆婆妈妈,毫无意义。”琴遗音放在桌下的手又一次被寒气侵蚀成青白色,脸上依旧挂着嘲讽,“明知道我能帮忙,为何不求我呢?”
青木冷冷道:“朱雀法印不可能给你。”
琴遗音针锋相对:“你更不配!”
暮残声夹在他们之间简直脑仁疼,也知道琴遗音时间不到,的确没工夫在这里耗下去,开口道:“不如折中一下,利益互换。”
萧傲笙抬眼:“怎么说?”
“既然不能提前动手,我们就必须等到水煞之时,届时成败在此一举,谁都容不得半点闪失。”暮残声对上他的眼睛,“我们帮忙守住吞邪渊,你们设法打开朱雀门。”
青木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这不——”
“我们原本没打算跟玄门合作。”暮残声打断了他的话,“青木,你很清楚这个交易对玄门好处更多,等到水煞降临,你们可以全力攻打朱雀城而不必顾忌其他,我们只要在战后进入朱雀门。”
说话间,暮残声将琴遗音那只手摆上台面,分明是在炎热白天,他的手却被冰霜覆盖,骨肉已经是青紫色,丝丝缕缕的魔气盘绕在腕部,竭力阻挡寒气向上蔓延。
青木神情微变,萧傲笙眉头紧皱:“他受了伤?”
暮残声覆上琴遗音的手背:“是,我们必须要进朱雀门。”
这一路上,暮残声已经想得很清楚,琴遗音与道衍神君既然无法共存,他就只会陪着心魔同生共死,要么琴遗音得到朱雀法印,要么他们俩都在朱雀门里化为灰烬,也算一世不枉了。
屋里的气氛一时跌落低谷,直到半晌之后,萧傲笙抬起右手。
“师弟,我会在朱雀门外等着你们。”
若死,他会为他们立下衣冠冢;若生,他将拔剑以对,至死方休。
萧傲笙已经不再迷茫了。
暮残声听懂了他的意思,起身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清脆一声,各自落座,青木本来还有异议,现在也无话可说了。
他叹了口气,终于放缓态度:“你们打算怎么做?要知道,时间不多了。”
如今这位罗迦尊,比之千年前不遑多让,尤其欲艳姬早于十年前就开始在南荒布局,无数场腥风血雨所造就的滔天怨力早已渗透南荒大地,此方人间不是归墟,胜似归墟。
琴遗音唇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入夜,朱雀城里一片昏暗。
魔族从归墟深渊里诞生,天性不喜光明,它们能在夜里能视物无碍,因此无需灯火通明,蛰伏于黑暗会更加安全。
欲艳姬的宫殿里自然也没有点灯,只有些许月光漏入窗扉。
罗迦尊的居处今天被那场打斗摧毁,当她赶到的时候,那两个胆敢潜入魔窟的敌人已经逃之夭夭,只剩下罗迦尊还站在满地废墟上,周遭魔族被那骇然气息所慑,一时不敢上前。
欲艳姬本该愤怒,直到她看见罗迦尊在废墟里寻觅许久,最终从倾倒的王座下捡起一张面具。
殿里诸般陈设几乎毁了干净,唯有这张面具还完好无损,让欲艳姬一眼就能认出那熟悉眉目。
她有那么多话想说,现在一字不敢提。
罗迦尊搬到了欲艳姬这里住下,在她屋里翻到一个空盒子,把面具好生收藏进去,欲艳姬在黑暗中看着,嘴唇翕动,依旧沉默。
直到同床共枕,她也没问出心里压抑的话来,罗迦尊便似浑然不觉般拥抱她,分明近在咫尺,仿佛相距天涯。
欲艳姬习惯了彻夜难眠,今夜却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刚刚化形,靠吞噬同类壮大自身,成了南方魔域里有名的大魔,于是不知天高地厚,前去挑衅掌管一方的罗迦尊。
欲艳姬是红蜥所化,天生就有媚骨与冷血,无论情欲交融时有多么缠绵悱恻,该亮出毒牙就不会有半点犹豫,于是她被罗迦尊扼住了脖颈,差点活活掐死。
之所以留下性命,是她在濒临死亡前对罗迦尊笑了一下。
罗迦尊杀戮成性,看不起软弱无能之辈,而她当时在他眼里羸弱如蝼蚁,不仅胆敢刺杀,还在失败后对他笑。
他松开手,做了个前所未有的决定——把她留下。
欲艳姬是罗迦尊的属下、奴仆、褥子,她什么都肯为他去做,又会在背地里对他露出毒牙,罗迦尊永远不会失去对她的新鲜感,另一个魔将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欲艳姬一直都在。
罗迦尊知道她有取代自己的野心,可他从不认为自己会输,于是刚愎自用的魔尊连契约都订得松松垮垮,给予欲艳姬绝无仅有的自由,他以为这坏心眼的女魔定会趁机反噬,却不料欲艳姬反而安分下来,艳丽狡黠的面容上难得怔忪。
此后八千年,欲艳姬始终臣服于他。
罗迦尊起初觉得无趣,后来渐渐习惯,他认为自己驯化了这只红蜥,理应再对她好些,欲艳姬便在他的扶持下一跃成为六魔将之首,连冥降和九幽都比不得她。
她从一只狡诈诡谲的红蜥,变成了恃宠而骄的恶犬。
欲艳姬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场战役打响,罗迦尊化为魔龙大杀四方,连地法师都险些葬身,却在最后关头被灵涯真人斩下头颅。
欲艳姬本有机会救他,却将那张至关重要的符咒丢入了空间漩涡。
她终于完成了八千年来的夙愿,反噬尊上独揽大权,成为归墟地界仅次于非天尊的上位者,若非修为再无寸进,她本该成为新任魔尊。
欲艳姬是不后悔的,既然罗迦尊已经败亡,舍他魂魄换萧夙陪葬就是最划算的买卖,无论于公于私都十分值得,可她心里这样清楚,却忘不了罗迦尊最后看来的眼神。
苏虞说她一旦动情,即是万劫不复。
一语成谶。
“……”
欲艳姬从梦中醒来,心跳剧烈。
“怎么了?”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和衣而眠的魔尊睁开眼,露出一双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幽冷的竖瞳。
欲艳姬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目光穿透黑暗,看到摆在桌上的那个盒子。
她忽然动了,骑在罗迦尊身上,拉扯他的衣服,把那片碍眼的青色用力撕开,露出下面苍白精干的躯体。
“做什么?”罗迦尊握住了她的手,力气很大。
“来快活一场吧。”欲艳姬俯下身,用舌尖舔他胸膛,“我觉得有些冷,尊上可否陪一陪我?”
她难得没有可以放低姿态,罗迦尊不置可否,欲艳姬便当他答应了。
十年来,他们很少做这种事,毕竟这位罗迦尊远比千年前的冷淡许多,欲艳姬很清楚,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兴致,可她做了那样一场梦,急需一场颠乱火热来驱散寒冷。
出乎意料的是,罗迦尊这次没有避开她的亲吻。
月光洒落进来,将宫室分割成明暗两半,枕头被褥都被掀落在地,欲艳姬使尽浑身解数,不只为取悦他,更像是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
相比平时对敌出手的暴虐,罗迦尊在床笫间的冷淡不失为一种温柔,可欲艳姬不满足,她索求的不是这点照顾,而是一段再也回不来的曾经。
唯有这点,如今的罗迦尊给不了她。
最终,欲艳姬停下了更进一步的动作,伏在他身上无声痛哭。
罗迦尊捡起被褥把她盖住,然后坐在床榻边,沉默许久才问道:“还冷吗?”
情潮火热,转瞬冰凉。
世间无物得以长久,逝去之人不可挽留。
他们都是罗迦尊,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存在。
半晌,欲艳姬哑声开口:“今天潜入城里的敌人……究竟是谁?”
罗迦尊这次坦然回答了她:“魔罗尊,饮雪君。”
欲艳姬看到面具时已有预料,如今得到答案,只是笑出了声,眼泪也随之流下。
“您想起来了。”她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罗迦尊没有回答,只是捡起一件衣服穿上,向门口走去,中途停顿片刻,拿起了那个装有面具的木盒。
“您要离开我吗?”欲艳姬侧过头,看着他的背影。
“不是。”罗迦尊沉默片刻,“我没别的地方可去。”
欲艳姬于是破涕为笑了。
“那就留下吧。”她掀开被褥下了榻,走到罗迦尊身后,一手环抱他的腰,一手拿过木盒看也不看地丢在地上。
罗迦尊没有动,欲艳姬便得寸进尺地亲近他,嘴里却说着有些煞风景的话:“坤德令,给我好吗?”
“为何?”
“魔罗尊这一遭未能如愿,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欲艳姬像水蛇一样缠绕他,“水煞将近,无论敌我都只有一次机会,尊上……按我说的做吧,我们会赢。”
说话间,她的手掌下滑到罗迦尊腹部,指尖微微下陷。
“你希望我杀了他?”罗迦尊捉住了她的手腕,“是他背叛归墟,还是……非天尊因他而死?”
欲艳姬美目微敛:“这很重要吗?”
“是。”
“那么……”她笑了起来,“是为了罗迦尊。”
欲艳姬不会再一次失去罗迦尊。
所以,此战必须赢。
地上,摔出木盒的面具恰好暴露在月光下,无声地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