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车内气氛很安静。
沈渟渊的司机小张在前面沉默开车,后排闻清临和沈渟渊却同样谁也没有讲话。
当然,他们不讲话的理由大抵不太一样——
闻清临只是单纯还在回味之前在赛车场时,同沈渟渊的那个吻。
其实那个吻的时间并不长,正相反,很短暂。
闻清临很快就被竭力挽回了一丝理智的沈渟渊放开了——
沈渟渊要他先处理伤口。
之后很快,最终获得了第四名的张歌也赶了过来。
等处理完伤口,又应付完好友的关心,先前那股不顾一切只想同沈渟渊做尽亲密之事的冲动,也就已经挥散得所剩无几了。
不过即便那个吻很短暂,当时的情况又足矣称得上混乱,但却都并没有妨碍到闻清临品味其中的“够劲”——
亦或许也正因它的短暂,从而开始时候没有任何缓冲的温存,而是横冲直撞般的宣泄。
闻清临便更在这个吻里,尝到了沈渟渊倾泄给他的,没能隐藏,亦或并不想再隐藏的焦灼与不安,躁意与怒火。
而闻清临也在这个吻里,回馈以自己的兴奋与惊喜。
他们吻得很凶很野,如同两头野兽在撕咬彼此,是绝对荷尔蒙的碰撞。
最具象化的表现就是——
闻清临舔了舔自己被沈渟渊咬破的下唇,又忍不住侧头,去看沈渟渊同样被自己咬破了的唇角。
只是看一眼,闻清临唇角就又不自觉挑了起来。
他现在心情是真的不错。
根本不像个才出了场小事故,手臂上还缝了针的人。
注意到他的目光,沈渟渊侧眸看过来,视线就又第一时间下移,落在了闻清临小臂上。
不过什么也没看到——
闻清临早在赛车场时候就换掉了赛车服,甚至都没让沈渟渊帮忙,自己单手操作的。
而他现在穿着风衣外套,那道缝过针的伤口已经被完全遮掩了起来。
看不出分毫异常。
抿了抿唇,沈渟渊终于还是开口,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问出同样的问题:“还疼吗?”
连声线都在隐隐发颤。
闻清临忽然笑了——
沈渟渊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自闻清临之前开始处理伤口起,尤其是开始缝针起,他每一次开口,问的就都是这同一个问题了,再没有讲过其他。
闻清临最初还在因沈渟渊担忧自己,甚至担忧到了生气的程度而难以自制感到兴奋,但现在理智逐渐回拢,他又隐约觉得,沈渟渊好像是有些反应过激了。
“只是个小伤口而已,真的没多疼,”有意让沈渟渊放松两分,闻清临语气轻松道,“沈总真没必要这么紧张。”
可闻清临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话不但没有让沈渟渊放松下来,反而适得其反——
他话音未落,沈渟渊眉心就已经又蹙了起来。
“小伤口?”沈渟渊沉下声来,一字一顿重复闻清临的原话,又哑声反问,“在闻老师看来,缝了六针都叫小伤口是吗?那闻老师觉得,什么程度才不算小伤?”
闻清临怔住——
为沈渟渊质问的内容本身,也为沈渟渊此时实在算不上温柔的语气。
理智知道并不该如此,可思绪却难以自控在瞬间跑偏——
闻清临忽然轻声问:“沈总现在是在教训我吗?”
语气有意磨得轻缓,染了分明期许意味。
“教训”两个字经由他唇齿吐出,莫名就沾染了两分难以言喻的味道。
沈渟渊呼吸蓦然一滞,片刻后,他又低低叹了口气——
实在是不知该拿闻清临怎么办了。
他是真的生气,气闻清临对自己的伤口自己的身体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气闻清临在比赛中已经出了问题的情况下,竟还敢开着那样一辆有安全隐患的车继续提速冲向终点。
可事实上,沈渟渊很清楚,他的生气并不是真的生气,怒火亦不是真的怒火。
说到底,不过是担心到极致的后怕,与心疼到极致的无力而已。
怕闻清临这样冒险,却在万一中的万一不能有这个好运,最后并不只是以这样一道伤口而告终。
亦恨不能替闻清临受伤,让缝的每一针都在自己皮肉之上,流出的每一滴血亦都出自自己的血管。
但或许是这样的情绪太深太难以表露,于是溢于言表的,就成了“教训”。
教训本也没什么不好,如果真的能有用,能让闻清临学会爱护自己身体,也不再这么冒险的话,教训就很好。
可偏偏…
偏偏闻清临毫无被教训的自觉——
见沈渟渊不回答,闻清临就当他是默认了。
唇角挑得愈高,闻清临又忽然靠近沈渟渊,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意有所指般道:“沈总应该看得出来,口头教训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真要教训,是不是至少也该像上次那样,用领带蒙住我的眼睛再说?
都说由奢入俭难,闻清临曾体会过一次沈渟渊的“上道”,感受过了他也并不总是真的那么正人君子,自然就不再满足于这两句口头上的“说教”了。
但虽说如此,闻清临自己也确实不知道——不知道沈渟渊上一次的“上道”是否只是昙花一现,不知道在这方面沈渟渊的底线在哪里,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和自己一样的那方面偏好的。
而闻清临讲完这句话,等了两秒,也只是听到沈渟渊的呼吸又略微粗沉了两分,但却迟迟没等到什么更多回应。
对于成年人而言,有时候的沉默是默认,可有时候的沉默,就是婉拒了。
闻清临想,沈渟渊现在的默认,大抵就是后者了。
心尖难免浮起两分失望,但转而就又被闻清临有意压了下去——
沈渟渊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会因为自己受伤而担心生气,本就已经是足够的意外之喜了。
亦本就不该抱有过度的期待。
“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
终于轻描淡写应下一句,之后不等沈渟渊再说什么,闻清临就转开了话题,问起一直好奇却还没来及问的,关于——
“沈总今天带了相机,”闻清临下巴微抬,隔空点了点沈渟渊脖子上挂的单反相机,勾唇笑问,“我能自恋一下,认为沈总给我拍了照片吗?”
沈渟渊终于开了口,他低声答:“不是自恋。”
就是特意带来拍你的。
后面半句话,沈渟渊没有讲出来,闻清临却听懂了。
唇角挑得愈高,闻清临看着沈渟渊低头打开手中相机,在按键上按了两下,便将显示屏侧了过来给他看。
“不过闻老师车速太快,大多都拍得不是很清楚。”沈渟渊又补充一句。
闻清临笑了一下,并不是很在意。
坦言说,他对沈渟渊的拍照技术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沈渟渊不是专业学摄影的,以前也没听沈渟渊说过有摄影的爱好。
闻清临感到愉快的,本就是沈渟渊会带相机来拍自己这件事情本身。
不过等真正看到沈渟渊相机中的照片时,闻清临还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与他原本所想象的并不一样。
虽然如沈渟渊所说,确实因为自己车速过快,大多照片都不是非常清晰。
但沈渟渊照片中的整体构图,与对动态瞬间的捕捉能力…
却一看就是很专业的。
尤其是…
闻清临不自觉舔了舔唇。
尤其是,他发现沈渟渊镜头下的他,或许是因为正在开赛车的缘故,竟完全不同于他在别人镜头里缺失灵魂的模样,正相反,充满了生命力。
而沈渟渊更是将这种生命力捕捉到了极致,近乎要从显示屏中满溢而出。
“你拍照竟然这么好的!”闻清临仰头看向沈渟渊,眼眸都比往常亮了两分,语气更是难掩惊喜。
“有些兴趣,”沈渟渊低声解释,“也和韩澈学过一些。”
闻清临这才记起,沈渟渊那位发小当年就是学摄影专业的。
了然点了点头,闻清临又随口道:“我还没看过沈总拍的其他照片,这个相机里有吗?”
“这里面没有,”沈渟渊摇头,“这相机是我昨天才新买的。”
闻清临微愣,下意识问:“所以里面现在只拍了我?”
沈渟渊“嗯”了一声。
并在心里补上一句——
以后也只会用来拍你。
当然,闻清临并没有听出沈渟渊“未尽之言”,他现在依然对沈渟渊拍过的照片很感兴趣,忍不住又继续问:“那家里有你以前拍过的照片吗?等回去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闻清临问这句话的时候,依然还垂着头,继续在看沈渟渊相机里之前拍的自己,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听到他的问题,沈渟渊一瞬紧绷的身形轮廓。
片刻后,才听沈渟渊低低“嗯”了一声,应:“家里有,不过不算多,等回去给闻老师看。”
至于更多的,都是不能让闻清临看到的。
闻清临自然不会知道沈渟渊这句话背后深意,他只点头应“好”,依然看照片看得津津有味。
像是依靠这一张张照片,就又能重新感受到,紧握赛车方向盘时候的那种激情。
直到…
直到忽然看见了一张黑屏,什么都没有的照片。
闻清临微愣,下意识又抬头去看沈渟渊。
他本想问“这是什么情况?”,可薄唇微张还没来及发出声音,沈渟渊就探手过来,将相机原收了回去,只抿唇道:“暂时就这么多了。”
语气听起来莫名就又不太温柔了。
又过了两秒,闻清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张黑屏应该就是当时自己的车忽然出了状况,沈渟渊一时被惊到,不小心按出来的,甚至还有可能,是相机掉在了地上…
沈渟渊好像真的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更担心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闻清临的心脏就又难以自控般雀跃起来。
但这一次,在雀跃的同时,又好像多了两分微妙的酸软。
很陌生的情感。
闻清临想,毕竟鲜少有人真的会这样担心他的安危。
偏头,便又对上了沈渟渊再次略微收紧的下颌线轮廓。
像是又开始生闷气了。
闻清临眉眼弯了弯,正想开口说什么,可车就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这里是闻清临之前自己订的酒店,一家设施比较新的五星级,他这两年来苏城都住这里,离赛车场也比较近。
开门下车,沈渟渊也跟了下来。
赶在闻清临开口前,沈渟渊开门见山问:“闻老师能收留我一晚吗?我没订这边的酒店。”
很显然,沈渟渊只是故意这么一说——
沈誉旗下本就有涉及酒店产业,自然也包括苏市。
所有的顶层套房本就为他而留。
“能是能,不过…”闻清临故意坏心眼挑眉,“我订的房间就只是普通大床房,只有一张床,沈总不介意吗?”
沈渟渊喉结微滚,哑声道:“这话该我来问。”
只有一张床,闻老师不介意吗?
毕竟在家里一直要分房睡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闻清临。
而闻清临也直到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在不知觉间,已经不排斥同沈渟渊同睡一张床了。
不止是一起睡,而是睡一起。
当然,这或许仅仅是因为并不在家里,偶然一晚,才觉得新鲜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个转变。
可表面上,闻清临却偏要故意问:“那如果我说介意,沈总会怎么办?”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瞬间,闻清临已经做好了沈渟渊会给出诸如“我再另开一间房”,甚至“我去其他酒店住”这样的答案,毕竟绅士如沈渟渊,这种尊重确实是他的风格。
可下一秒,他就听见沈渟渊压低了嗓音,毫不退让道:“那就劳烦闻老师忍耐一晚,你手臂上有伤,需要照顾。”
闻清临微愣,反应过来沈渟渊意思的瞬间,他就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沈总的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闻清临故意揶揄。
沈渟渊不置可否,竟就长腿一迈,已经率先向酒店大门的方向走了。
闻清临跟了上去,心情格外愉快。
不止是因为沈渟渊意料之外的“不尊重”,更是因为从沈渟渊的理由中,闻清临找到了继续“刺激”沈渟渊的新方法——
一路乘电梯上楼,刷卡进入房间后,闻清临依然没有让沈渟渊帮忙,而是自己脱掉了风衣外套,就转而要进浴室洗澡。
“伤口不能沾水,闻老师洗澡时候注意避开。”
听到意料之内的,来自沈渟渊的嘱咐,闻清临微不可察勾了勾唇,边往浴室走,边故意又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态度:“没关系,都缝过针了,沾不沾水也没什么区别。”
“沾水容易发炎。”沈渟渊嗓音瞬间沉了一个八度。
可闻清临已经进了浴室,他其实听到了这句话,却故意没有出声回应,而是直接关上了浴室门。
背抵在浴室门上,闻清临略微屏息,听浴室外的动静——
希望沈渟渊不要再让他失望。
一门之隔,在看到浴室门合上的瞬间,沈渟渊神情骤沉。
先前好不容易勉强压下去的火气,在顷刻间就又腾然而起——
他的闻老师,一刻钟前才在车上信誓旦旦说“下次会注意”,而一刻钟后的现在,就继续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
想要现在就进浴室里,身体力行好好“教训”一下闻清临,想给闻清临真的长一长记性。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内愈演愈烈,沈渟渊倏然阖了阖眸。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浴室门上移开。
这样做的本意当然是为了克制的。
但…
但视线移开,沈渟渊却无意间瞥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小方盒。
在隐约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沈渟渊呼吸骤然一滞。
动作比大脑更快,他已经不自觉走上前,将小方盒打开了。
于是下一秒,猜测便得到证实——
小方盒里,摆满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小玩具。
看清的瞬间,沈渟渊眸光倏然顿住。
在他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手却已经像有了自己的想法,竟利落从中挑选出了一副黑色金属手铐。
本就竭力紧绷了一路的,早已岌岌可危的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沈渟渊单手拎着那副手铐,大步走向浴室,屈指敲门。
“闻老师,开下门。”
嗓音沉得发哑。
闻清临在浴室里挑起唇角,却故意问:“做什么?”
可沈渟渊并不回答,依然是那句:“先开门。”
语气比前一句更重,隐含威压。
短暂静默后,闻清临把浴室门开了条缝。
沈渟渊毫不犹豫,侧身挤了进来。
四目相对,闻清临清晰听到了沈渟渊明显紊乱的呼吸声,更清楚看到了——
沈渟渊手里拎着的东西。
讶然与惊喜一同席卷上闻清临心尖。
闻清临垂在身侧的手指指尖微蜷,他不动声色问:“沈总进来是准备做什么?”
沈渟渊拎着那副手铐的手指蓦然发力,骨节甚至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垂眼攫住闻清临的眼睛,如同野兽牢牢盯住独属于自己的猎物。
开口,一字一顿:“我来看看,闻老师是真的教不乖,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