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下楼追人时能走能跑,全靠一口气撑着。见到关雪息,那口气就泄了,明明那么高的个子,身材结实,站姿却似一张纸,风吹时直打晃。
关雪息连忙扶住他,有点无语:“你出来干吗?”
陈迹道:“我不出来你不就走了吗?”
他高烧不退,身躯是滚烫的,挨到时令人心惊。关雪息解开拉链,想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给他穿,陈迹却不要,说:“怕你冻着。”
“……”
不要就不要,关雪息受不了这般推推搡搡你侬我侬,脸一沉,故作绝情模样,一言不发地带陈迹回楼上去。
陈迹边走边提醒:“关雪息,你还没回答我。”
关雪息不吭声,陈迹把手伸进他的衣袖里,轻轻握他的手,低声问:“你还要不要我?”
“……”
他们本来就没分手,现在又牵到一块儿了,纯属多此一问。
但在热恋期大吵一架,分开两天不联系,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陈迹好似受足了六年的煎熬,又病一场,脾气都病没了,也作不动了,他甚至好像都已经忘了他们因为什么吵架,只想让关雪息快点回到他身边。
“你回答我啊。”陈迹凑近了些,滚热的额头挨到关雪息的皮肤上,烫了他一下。
光天化日之下,关雪息微微撇开脸:“别腻歪。”
两人走进楼道里,终于避开了寒风,也不知陈迹是真的没力气了,还是故意的,全身大半重量都倾在关雪息的肩膀上,叫他拖着自己往回走。
他倒是会借病卖可怜,关雪息心里百种滋味翻搅,一时无言,在陈迹的再三追问下,终于说了句:“我又没说不要你。”
陈迹瞥他一眼:“可你说讨厌我。”
“难道你不讨厌吗?”关雪息道,“我过生日,你竟然躲着我,切蛋糕时都见不着人,你什么意思?故意给我添堵?”
陈迹却道:“我以为你高兴得把我忘了,那我还凑过去干什么?他们也不欢迎我啊……”
关雪息噎了下,欲言又止。
陈迹觑了眼他的脸色:“算了,我们先不提这件事行不?别跟我吵架,关雪息。”
两人走到门前,陈迹用指纹开锁,门一打开,关雪息就立刻放开了他。
这个动作衔接在陈迹的上句话之后,一时叫人难分辨他是想在陈迹妈妈面前避嫌,还是又不高兴了。
关雪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去。陈迹哪肯放他走?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轻声提醒:“你刚才答应了,不会不要我。”
“……”
他们在玄关说话,陈迹妈妈就在家里——似乎正在厨房炒菜,总之有听见的可能。关雪息连忙捂住陈迹的嘴,用眼神警告他别乱讲。
陈迹竟然笑了一下,顺势亲了亲他的手心:“进来。”
厨房的菜炒完了,电磁炉的噪响一停,方瑾茹终于听见了客厅里的动静,出来招呼道:“你们回来了?先喝点热水,外面冷吧?”
她似乎不意外陈迹会把关雪息带回来,也不因为陈迹带病穿着睡衣乱跑而生气,笑容和蔼,一点脾气也没有,体贴地帮他们倒水。
——简直让人难相信她竟然是陈迹的亲妈,母子俩的性格一点也不像。
关雪息接过冒着热气的水杯:“谢谢阿姨。”
方瑾茹道:“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陈迹可喜欢你了。”
关雪息一口水呛进气管,猛咳了起来。
方瑾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笑意盈盈。关雪息的心狂跳不止,暗暗打量她一眼,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友情的意思,还是……她已经知情了?
陈迹正在帮他挂衣服,拿起羽绒服挂到了一个最远的衣架上,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离开似的。
但陈迹实在是病得厉害,单独走几步路而已,又头晕目眩地打起来晃来,关雪息上前扶住他,推他回卧室休息。
自己的儿子病成这样,方瑾茹脸上竟然一点紧张都没有,只瞄他们一眼,面色轻松地回厨房盛菜去了。
这是关雪息第二次进陈迹的房间。
之前他俩天天一起写作业,其实都约在外面,不在陈迹家里。
室内的陈设纹丝不变,只是床头多了几盒感冒药,一支电子体温计。
关雪息扶陈迹在床边躺下,帮他测体温:三十九点一度。
关雪息吓了一跳,心头冒火,冷冷瞪陈迹一眼:“你活够了是不是?烧成这样还穿睡衣出门?”
陈迹挨了句骂,一声也不反驳,从床边的药盒里拿出一片退热贴,自己老老实实地贴在额头上。
关雪息问:“要不要打针?”
“不用吧。”陈迹不以为然,“你一来,我就好了一半。”
“别胡扯。”
“真的。精神好了身体就容易好,我现在精神已经好了,可不是好了一半吗?”
陈迹自有一套歪理邪说,话没说完,嘴巴就被关雪息撬开,塞进了两片药,然后又喂他喝水。
关雪息显然不擅长照顾人,喂水像灌水,陈迹差点呛到,擦了擦湿润的嘴角道:“我中午吃过了,晚上没到时间呢。”
关雪息却道:“加大药量好得快,我小时候我妈就这么喂我。”
“……”
陈迹乖乖咽下去,对他言听计从。
关雪息终于顺了点气,刚在床边坐下,方瑾茹便来敲门。
她端着饭菜走到近前,竟然是双人份的,对他们道:“雪息是不是也还没吃?你们就在房里吃吧,别挪来挪去了。”
“……”
关雪息万万没想到她帮自己把晚饭都安排好了,只好接过,又道了声谢。
方瑾茹摇头:“你这孩子,真客气。”
关雪息面色微窘,目送她离开,并顺手帮他们关上了门。
一碟炒菜,一碗清粥,一碗米饭。
粥是给病人的,米饭是给关雪息的。
关雪息扶陈迹坐起身,将枕头垫在他腰后,粥和饭一起推到他面前:“你都吃了吧,我还不饿呢。”
陈迹却道:“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不然怎么好起来?”关雪息照顾人的本事不怎么样,威胁人却是个中好手,“你不吃我要生气了。”
陈迹哪敢忤逆他,皱起眉,硬着头皮喝粥。
关雪息帮他夹了点菜,陈迹病中一点油星都不想沾,但也忍着吃了。
关雪息盯着他,挖苦道:“你别一脸受刑的表情好吗?不知好歹。”
“真的很难吃。”陈迹眉心深锁,“你尝尝?”
“真的?”
陈迹他妈做饭有那么难吃吗?米粥而已,再难吃又能难吃到哪里去?
关雪息将信将疑,接过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正想舀一勺尝尝,下巴忽然被捏住,陈迹冷不防凑上来,亲了他一口。
关雪息“哎”了一声,一巴掌打在陈迹肩上。后者却顺势捉住他的手腕,按到自己腰间,关雪息被摆成了一个搂着对方的姿势,另一手持着碗,生怕粥洒了。
“你别……唔……陈、陈迹……”
陈迹精神不怎么样,接吻却很有气势,长驱直入进犯关雪息的口腔。
他用舌头把陈迹往外推,但效果更像迎合,对方缠得紧,一丝一缕夺走他的呼吸,吻得他肩头打颤,手指也软了,粥碗摇摇晃晃,要洒。
不知何时,那只碗被陈迹拿走了。
关雪息被勾住腰,猛地向前栽倒,扑到陈迹身上。
他两腿岔开,用跪坐的姿势骑在陈迹大腿上,手臂没来得及寻找着力点,就被陈迹抓住,按在了自己胸前。
“……”
关雪息双手扶着陈迹的胸膛,两腿夹住陈迹的腿,近乎趴伏地跌坐在对方怀里,姿势暧昧极了。
陈迹倒打一耙:“关雪息,你想干什么?”
关雪息横他一眼,无须发作,陈迹就立刻收敛了气焰,涩然道:“这两天我太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没有。”关雪息气势十足。
陈迹道:“所以你不给我发消息?”
“你也没给我发啊。”关雪息凉凉地道,“某些病人能一口气追到小区门外,却没力气拿起手机打一个字。”
“……”
陈迹哽了下,坦白道:“我不知道给你发什么。你说讨厌我,我怕多说多错,惹你厌烦。”
关雪息不悦:“你不会道歉吗?发‘对不起’啊。”
陈迹瞥他一眼,没应声。
关雪息明白了:“你还是觉得自己没错,不该道歉。”
“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我道歉?”陈迹嗓音微哑,很低地说,“我说的那些话你都不信吗?你朋友在你身上乱摸,你也不在乎?”
“什么呀,他们是开玩笑的……”
关雪息说:“可能是有点越界了,不好笑。但他们都是直男,只喜欢女的,没你说得那么严重,顶多是手欠。”
陈迹嗤了声:“他手欠,就能随便摸我男朋友?”
关雪息有点恼了:“摸什么摸啊,你有完没完?”
“……”
陈迹撇开脸,关雪息盯了他两秒,低声道:“我也不想和你吵架,没意思。天快黑了,我要回去了。”
关雪息从陈迹身上下来,站到床边,理了理自己被揉乱的衣服。
“关雪息。”陈迹察觉到他情绪不佳,忍不住道,“你别生气好不好?你让我道歉我就道歉,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
“不用。”关雪息打断他,口吻生硬道,“其实这两天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我不能总是勉强你。比如有些事你不愿意做,是为了我才做,那我就不能逼你做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觉得烦的。我也不想把期待全寄托到你身上,否则万一哪天你不愿意接了,我突然被摔到地上,也怪没意思的。”
“……”
这通话简直和分手没什么两样了,陈迹听得直发愣。
可关雪息并没有提分手,乍一听腔调是理性又坦诚的:“陈迹,健康的恋爱关系不应该是我们那样的。以后我们就别互相忍耐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告诉我,我不勉强你,其他的顺其自然,我们互相理解一下。”
“关雪息……”
“你是不是以为我又在发脾气?真没有。”关雪息一眼也不看陈迹,“我只是学会该怎么谈恋爱了,人都是要进步的。”
“你进步个屁。”陈迹脸色苍白,愤然下床来拉他,一个不稳,沉重的身躯直直砸在关雪息身上。
关雪息被压得倒退两步,受住陈迹山倾般的拥抱。
陈迹几乎哽咽了:“你就是在怪我,怪我不主动给你发消息,所以说这些傻逼话来刺激我,让我后悔——你可真狠啊,关雪息。”
“你少污蔑我。”关雪息拒不承认。
“污蔑?”陈迹自嘲道,“我敢稍微离你远点儿,你就敢一脚把我踹到天边去,然后再爬回来,向你道歉。”
“……”
陈迹双手捏住关雪息的脸,紧盯着他,以为他会露出被揭穿的羞恼表情或是不悦,可关雪息没有。
关雪息眼眶一红,竟然是委屈的:“那你为什么要离我远点儿?”
陈迹怔了下,手指微微松开。
“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想你。”
关雪息低下头,前所未有地说:“陈迹,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