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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到人间

童养媳 因之 3381 2024-01-29 15:15:45

颜越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人,轻手轻脚地把那瓶红酒放在程幻舟面前的小茶几上,半蹲在程幻舟脚边,乖乖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程幻舟扫了一眼,只吐出一个字:“开。”

颜越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好的。”

他用开瓶器开了酒,缓缓倾倒瓶身,看着深紫红色的液体将流入高脚杯。

就在他上前打算将酒杯递给程幻舟时,程幻舟却忽然痛苦地晃了晃,接着脱力般整个人斜着滑进沙发里。

颜越吓了一跳,晃动的红酒洒了一点出来,沾在他的手套上,不过颜越一时也顾不上。

他急忙放下酒杯:“学长,你没事吧?”

程幻舟整个人不太自然地微微蜷缩着。

颜越这时才看到程幻舟的脖子后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抑制贴,是药店里最常见的那种。

难看的泥土色,像一块不合时宜的补丁。

颜越眨了眨眼,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会?

与Omega的发情期对应,Alpha每个月也会在固定时间进入易感期。

对Omega来说,最常见的度过发情期的方式就是使用信息素抑制剂或者抑制贴。

抑制贴贴合覆盖在腺体的位置,防止信息素的扩散,抑制信息素生成,可以帮助Omega在发情期维持正常生活。

而对于Alpha来说,情况却大不相同。

Alpha的易感期没有Omega的发情期反应那么强烈,大多数Alpha会表现出易怒、暴躁以及轻度发情的症状,但不至于影响到正常生活。

另一方面,Alpha的易感期比Omega的发情期要短很多,一般一天之内就能自行缓解,所以很少有Alpha会使用抑制剂之类的药物。

颜越目光吃惊地盯着程幻舟后脖子那块土黄色的补丁,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的大脑当机了。

程幻舟点了酒,那就是明确表示要做的意思,这是白夜城不成文的规矩。

处于易感期的Alpha来寻欢作乐这一点都不奇怪,那他为什么要贴抑制贴啊?

“你出去吧。”程幻舟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他捂着脖子,背对着他,沉着嗓子喑哑地挤出一句话。

“啊……好的。”

颜越有些不知所措,他搞不懂情况,但程幻舟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了,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老实退后了一步。

“那您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口。”

于是在自己的主顾身边呆了短短几分钟后,颜越又灰溜溜地逃出了包间,他垂头丧气地站在帘布外,像一只没人要的看门狗。

浑浊的空气里各种不同的信息素交错混杂在一起。

有Alpha的,有Omega的,无一例外都带着浓重的情欲,这种来自充满动物性的原始压迫感是巨大的。

每一次呼吸,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只铁钳掐住喉咙,连同气管和肺部都被强烈地挤压。

这个世界三类第二性别之中,Alpha和Omega尤其对信息素感知敏锐,身处这种环境对于任何一个清醒的人都是一种酷刑。

颜越作为侍候的一方,每天上工之前都会被注射特制的高浓度抑制剂。

保证他即使在最混乱的状况下也能以清醒的意识接待客人。

他望着那猩红色拉开一点缝隙的绒布帘帐,程幻舟没有任何动作,西装三件套都好好地挂在身上。

不是吧?颜越感到荒谬,他真的只是来“看”的吗?

颜越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他起初还站在帘子外等,等待临幸,后来架不住腿酸,便席地坐在门口。

再后来,帘幕后的人都进进出出换了好几波,他眼睁睁看着面泛桃花的男女从他跟前熟视无睹地走过……

他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

被他垫在脑袋下面的手已经彻底麻了。

颜越睁着迷蒙的眼环顾四周,发现昨晚那些形状疯癫的欢客们早已走得差不多了。

整座大厅在黎明的金光中显得空荡而安静。

——程幻舟呢?

颜越瞬间醒了觉,顾不得酸麻的手臂,一激灵跳起来。

他踉踉跄跄地掀开背后的帘子,却呆住了。

他目睹程幻舟以一种十分不舒服的姿势倒在沙发里,双目紧阖,似是睡着了。

就在颜越犹豫要不要叫醒他的时候,程幻舟蓦地睁开了眼。

他眼里满是红血丝,目光发寒,那样子看起来竟有些狰狞。

他毫无波澜地看着颜越,又好像压根没看见他,而仅仅是注视着他面前的一片虚空。

良久,程幻舟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难言的疲惫。

“去,楼上开间房。”

说完这句话,他又闭上了眼,整个人摔进了体感并不舒适的沙发里,像是累极了砸下去那样,发出很重的一声。

程幻舟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

他从雪白的被褥中睁开眼,花了将近半分钟时间等待自己的意识回笼。

入目是富丽堂皇的酒店装潢风格,嗯,很熟悉。

之前浑身上下那种几乎将他整个人烧起来的燥热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后颈和腰腹处麻木的酸疼,是他昨天蜷在那张小沙发太久扭到的。

他让自己清醒了一会儿,然后慢腾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他仍旧穿着昨天的衬衫,原本光洁的面料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纽扣掉了一个,上面星星点点沾着红酒干涸后的印记,铁灰色的西装外套挂在床边的椅背上。

暖橘的余晖从半掩不掩的落地窗照进来,洒在程幻舟穿着白衬衫的半边上身和背脊上。

有一种奇异的圣洁感。

他像是终于从地狱回到人间。

程幻舟拎起西装自己套上,随手拨了拨睡得七翘八歪的头发,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这间房是套间,卧室外有一个独立的吧台。

他一开门就看见颜越靠坐在吧台边,手一点点地撑着头,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

听到开门声,颜越揉了揉鼻根:“学长……你醒啦。”

他扶着墙从地上坐起来,露出一个好像有点高兴的笑容,殷勤地问:“你饿吗?需要吃点什么吗?”

程幻舟说:“困得话就进去睡会儿吧,我走了。”

“啊?”闻言,颜越睁大了眼,瞌睡顿时醒了。

“可是这间房是开到明天早上的呀,您不用这么着急走呀。”

光这一间房的价钱就抵得上颜越半个月的工资,程幻舟说不住就不住了?

程幻舟没说什么,他懒得理这个聒噪的小服务生,随手把抑制贴撕下来,露出苍白干净的后脖颈。

几近透明的皮肤下腺体的位置微微凸起,周围缠绕着淡青色的血管。

在混杂着香水、酒精和各种从欢客们身上带来的信息素的房间中,颜越忽然嗅到了一股非常浅淡却极具辨识度的乌龙茶香。

那是作为Alpha的程幻舟信息素的味道。

“结束了。”程幻舟将抑制贴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剩下一句话被留在砰然关闭的房门后——

“赶着回去上课。”

这句完全是屁话。

颜越无言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套间内,再不能更清晰地感受程幻舟的敷衍。

今天是周日。

他上什么课?上个鬼的课啊?

颜越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再次确认,他真的搞不懂程幻舟在想些什么。

颜越还在愣神的功夫,程幻舟已经结完账离开了白夜城。

他径自穿过马路上拥挤的人潮,走进地铁站。

C大在S市的东边,地段不算偏僻却也称不上热闹,离市中心有七站路左右的距离。

程幻舟下了地铁后去学校的小卖部逛了一圈,拎出一桶2L的矿泉水和一袋原味切片面包,慢悠悠地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有一点他倒是没有骗颜越。

程幻舟今年已经大四,但修的是双学位,即使临近毕业课业也并不轻松。

他着急离开一方面是因为太饿,一方面是学校里的确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他处理。

然而,就在他打开宿舍门的那一刹那,他见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拥挤逼仄的房间内,那个人背对着他立在窗边,迎着一撮萧瑟的枯木和即将落尽的夕阳。

Alpha的身形挺拔修长,他一身简单而沉郁的黑,整个人就好像是所有光线遗留下的一道影子,轮廓被勾勒出细碎的金边,显得那样虚幻而不真实。

程幻舟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那人缓缓回头,与程幻舟眼神相接。

程幻舟恍然,好似没听到一样立在门口,就这么盯着他看,而那人也瞧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直到一旁奋笔疾书的室友沈恪摘下头戴耳机,转过头,一脸诧异地出声。

“程幻舟,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干嘛呢?为啥站着不进来?”

程幻舟垂下眼,错开视线,默默把皮鞋脱掉摆在鞋柜上,然后换上自己的拖鞋。

“什么味儿?”沈恪一脸嫌弃,“程幻舟,你身上好臭。”

窗边那人漆黑的目光如有实体般凝在程幻舟满是皱褶的西装上,几乎将他整个人穿透,却不置一词。

程幻舟短暂地僵了一下,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团成咸菜扔进脏衣篓里:“我去洗个澡,马上。”

“我靠!程幻舟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这是上哪儿鬼混去了?”

正在打游戏的于未明一脸震惊地从激战正酣手机屏幕中抬起脸。

“我的妈,这味道,您老这是昨天搞了一晚上吧,睡了几个啊?……日,我特么死了!”

他吼完一串话后又连忙手忙脚乱地继续按动起屏幕上的游戏人物,那架势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程幻舟冷着脸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棉卫衣和运动裤,一头钻进浴室。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迫切地渴望逃离那人的视线。

于是连脚步都带上了一点匆忙和窘迫。

“哐”地一声关上浴室门,程幻舟习惯性地按住门把手上的锁门键,背靠着门,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打开龙头。

浴室内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哎,杜尽深,你也不管管他。”沈恪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窗边的人。

“他以前不是最听你话了么?”

杜尽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一言不发。

水声响了很久,大约是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程幻舟慢腾腾的趿着拖鞋打开门走出来。

苍白的脸上沾染了一点被热气熏出来的嫣红,肩上挂着一条白毛巾,揉得乱糟糟的微卷短发向下啪嗒啪嗒滴着水。

那股难闻的,混杂着各种信息素,廉价香味和烟草的气味被冲洗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沐浴露清淡干净的柠檬香。

他一边胡乱地擦着头发,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穿过额前潮湿的碎发停在了与他仅仅相隔一个床铺的杜尽深身上。

他这些年已经很少见到杜尽深了。

自从大三那年他们彻底闹崩,杜尽深出国交换一个学期,回来后两人便完全形同陌路。

杜尽深成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许是在躲他,总之就更少住宿舍了。

这场面挺搞笑,程幻舟想。

他和杜尽深认识的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年,他与杜尽深父母的相处时间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长。

他俩从初中开始上同一所学校,连到了大学都还分在同一个寝室,关系比亲生兄弟也不逞多让。

如今却落得这番田地,实在荒谬。

这就好比两辆规律行驶的并排火车,突然中途生变。

一辆硬生生改变了轨道,驶向一个完全截然不同的方向。

再也回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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