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寒邃走进餐厅。
向北一从手机里抬起头,看到他头半干偏湿。“你在书房洗澡?”
“卧室,下来的时候顺道冲了个淋浴。”寒邃回答,视线盯着他,目光看不出情绪地朝他走来。
但向北一心口的那股闷着的气却先消失了。寒邃不对劲,虽然看不出他和平日有什么差别,但向北一直觉如此。
“你怎么了?”向北一问。
寒邃站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出声,而是弯下腰再他头发上吻了一下,然后似乎很不解道:“嗯?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今天奇奇怪怪的。”向北一直言,他抬着头,眼睛向上看,里面没有太多杂念,只是担忧。
寒邃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没事,别多想,吃饭吧。”
向北一看着他,嘴巴蠕动了一会儿,小声道:”不说就算。”
“因为下午吗?”
向北一耳根蓦然红了起来,“懒得理你。”
然而寒邃已经开始自顾自解释:“忘情了,发了狠,没控制住自己。”他说着坐下,把人揽进怀里,低头亲吻,“抱歉。”
可一吻松开,就听向北一低声说:“你吸烟了。”
寒邃顿了顿,偏头,看到向北一绷起了脸。他盯着向北一的脸,第一次感到看不透。
从那个女人的嘴里知道了老院长的死是自杀,也因此情绪波动。但却只字不和他提。
是想起来了什么?还是没有?眼前的平和是假象还是真实?
片刻,寒邃放下手里的筷子,认错:“我错了,下不为例。”
“你还说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向北一心里的那股气再次开始发酵,
“小北……”
“偷着躲去书房吸烟,还洗澡掩盖罪证。”向北一死死盯着他。
寒邃迎着他的目光,突然安静了下来。
“看什么看?”向北一表情有些凶凶的:“撒谎精。”
寒邃在听到‘撒谎精’三个字的时候,目光凝了起来。向北一的脑神经也在话音落下时弹了一下,“不理你了,有事情都瞒着我。”
向北一说完就开始拿起筷子吃饭,但余光还在看着寒邃。
只见寒邃不动弹,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大概有半分钟,向北一转头,可还未说话,就听寒邃说:“那你呢?小北。”
向北一夹起的菜又落回了碗里,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我什么阿?你在问什么?”
“你觉得呢?”
问题又像炸弹一样被抛了回来,寂静无声。向北一感觉后背爬上凉意,他转头看着寒邃,想寒邃是在炸他还是已经知道了?
“你在说什么阿……我觉得什……”向北意有些慌神。
寒邃突然打断他,“没什么,先吃饭吧。”
饭桌上的饭菜顿时索然无味。寒邃是看出来他想起来了吧?可他要怎么开口说?
说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你撒谎了,我知道我们没有以前没有相爱过,那是你编造的童话故事?
说我想起来是你救了我也强迫我了,我想起来你莫名其妙把我关起来,像疯狗一样折磨我?
说我也知道我误会你了,老院长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说我也想起来你心口上的旧伤疤是被我捅的,说我知道我自己是神经病,是人格分裂了?
还是说我即使知道我该生气,或者该离开你,但我发现已经舍不得也离不开你了,所以假装无事发生,伪装成再也记不起来的样子,继续沉沦在你那不知从何而起的爱里?
向北一低着头,上面这些话在他的心里翻涌了一圈又一圈,余光里寒邃没有转身看他。
难堪的感觉突然开始发酵。寒邃会觉得他可笑吗?向北一抬头看寒邃,只见他开始自顾自的夹菜用餐,现在正在微微低着头挑着鱼刺,眼神都没有再往他这边挪过。
和平时不一样了。向北一的眼眶开始发热,鼻尖也开始变酸。
他又开始想,这会不会是寒邃这种有钱有势的人的一场游戏?用谎言和时间作为游戏场,逗他为乐趣,看他爱上他,离不开他,一直到谎言被拆破,他开始拍了拍手,摔他粉身碎骨,然后满意地宣布游戏的结束。
虽然从这个角度出发,有很多事情无法解释,婚姻,三年如一日的温柔和爱意,但寒邃这个人本身就有些疯,正常人的逻辑不能安在他身上。
所以,现在是游戏即将结束的意思吗?
这三年里曾温暖过的一幕幕从眼前滑过,向北一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里的热流溢出。感觉他自己就像一个小丑。
今晚的鱼刺有些多,寒邃几次想夹起放到向北一碗里的时候又突然发现还有一根。
他边挑边想着得和管家说一声,可不等他挑到最后一根,餐厅里突然响起椅子拖地顿顿的声音,他偏头,只见向北一迈着大步飞速地离开餐厅,在拐角时抬手擦了一下脸。
?
寒邃放下手里挑刺的活,凝眉起身追去。
向北一越过拐角就径直往大门走去,路过客厅的时候还顺走了茶几上的车钥匙。动作顺畅,完全不像是一个不会开车的人做出来的。
寒邃不解,但见他眼睛泛红,喊他:“小北!”
向北一是听见了的,他脚步有很明显的停顿,但他还是利落地转了身,不再回头。
可寒邃到底身高腿长,没走出去多远,他就被寒邃抓住了。
“你想去哪,我带你。”寒邃思考过他刚才那么问得到的结果有两种可能。
最坏的一种是向北一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然后把桌上的饭菜汤汁摔他头上,或者崩溃着让他去死。
好一些的,向北一只是知道老院长的真正死因,并没有想起来那些事情。但因为太过于想念,所以也不愿再提。
可唯独没想过向北一会突然红着眼,委屈地离开。
更没想过向北一在被他拉住时,会转过身哭着对他说:“你玩得开心了吗?”
寒邃对这句话毫无头绪,飞速地思考,但向北一挣扎得厉害,他只能先把人强行抱在怀里。
“开心了吗?!”向北一又问,哭腔破碎,眼泪大股大股的往下掉,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自嘲。
寒邃依旧没有头绪,只是心不安的同时也疼:“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但不是玩,我们是伴侣,法律认可的伴侣。”
向北一仍是自嘲地哭着看他。
寒邃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先把向北一按在怀里,用力抱着,脑袋极速旋转。
大约过了有一分钟,他猜测着向北一说这句话的出发点,最后选了一个可靠的角度,承认道:“是,我让人查了你自己去福利院那天遇到的所有事情。查了那个女人,知道了你和她的对话。”
向北一眼睛眨了一股泪水,思绪有些断线地听寒邃继续说:“你那天回去之后很奇怪,你不愿和我说,我只能自己去查。”
“为什么会认为我在玩?我在玩什么?”寒邃盯着向北一的眼睛又问。
向北一怔怔地望着寒邃,后知后觉,他们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
向北一不言语,寒邃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眸深邃着,设下套话的陷阱:“我瞒着你的事情是你瞒着我这件事,所以为什么瞒着我你从他人的口中知道了老院长的死因?”
所以寒邃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想起来全部,不管寒邃是否在玩时间的游戏和感情的游戏,他都保留了一些体面。
他咽了咽还有些发酸的嗓子,又吸了吸鼻子,“只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他停顿下来,难以脱离的现实让他本能地不想让寒邃知道他恢复记忆,所以把记忆嫁接到寒邃编造的那两个月的故事里。
他说:“他因为我同性恋所以跳楼,我感觉自己是罪人。”
他说完的这一瞬间,突然发现寒邃这个人连编造谎言都这么严谨——他搞同性恋,老院长接受不了于是跳楼,而他接受不了这个原因于是精神不正常,忘记一切。
向北一此刻站在谎言外看寒邃,甚至都想到了如果他现在问寒邃为什么不告诉他,那寒邃很可能会说:因为怕你再受打击,所以不愿再和你说。
但是向北一没问,没必要。老院长选择跳楼的原因不得而知,但向北一清楚的记得他最后一次见老院长时,老院长和他说了一句话:生死有命,而命是自己选择的。这是老院长自己选择的命。
寒邃听完向北一这句话,这是谎言里的逻辑,所以他心里松了口气。
不等他说什么,突然听到向北一问:“你爱我吗?”
这是一个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很陌生的问题。
“非常。”寒邃回答。
却又听向北一问:“为什么?”
向北一的右耳贴在寒邃的心口上,听着血液敲击瓣膜的声音,在寒邃看不到的地方紧张。
为什么爱我,为什么那么浓烈的爱我?浓烈到我只能用疯子玩游戏的逻辑才敢解释?
向北一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这份爱意起源于何处,更不可能真的相信寒邃谎言里的那句‘一见钟情’,一见钟情怎么可能会把他关起来几天不闻不问,等再见面又疯疯癫癫胡言论语着强制他?
“因为……”寒邃低头垂眸:“……日思夜想,日久渐深,敲魂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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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清水区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