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一阵小风掀起战局的一块边角。
这些人的注意力尚且都集中在海面惨剧, 没留意码头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原本受伤伏地半死不活的黑影, 被他们自己人开船逃跑时落下了。这家伙此时暗怀恶意地抬起头, 摸出金属暗器。
严小刀与凌河不约而同悄悄注意到那动静, 胸口无法遏制的火星终于找到了发泄出口,两人几乎同时动了, 同时飞脚, 一个踢手腕,一个踢后心。严小刀是黑眉立目眼带猩红, 而凌河是面色雪白眸心闪烁, 一前一后夹击让那倒霉蛋哀嚎着飞出数米, 精准地掉出甲板范围,溅出很高的一个浪花。
下一秒,严小刀收势的时候,凌河没有收脚。
凌河脸色是惨白的, 眉心映着火光, 一双眼盯准了严小刀手臂展开时暴露的肋下软处。他坚硬的右膝沿着弧形轨道一路顺畅没有阻挡, 火力全开抡开了发力,重重砸在严小刀右胸靠下一击即碎的位置!
严小刀胸口遭受重击时几乎向后凹陷,他甚至听得到自己右侧第五、第六根肋骨绽开无数道罅隙随后崩塌碎裂的声音……胸口剧痛化作一股黏稠的甜腥从胃里涌上喉间,却被他以意志力强行压住,在任何时候都不愿对眼前人卖惨示弱。
他无法再支撑站立,肌肉完全失去控制地向后倒下去, 在后脑几乎撞向甲板时,好像是被一条胳膊捞了一下,后脑勺垫在一只手掌上砸向坚硬的枕木!
倒地的瞬间胃里翻江倒海,也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血水还是从齿缝间喷出,胸口陷入四分五裂般痛苦的痉挛,说不出话。
四下里都是轻微的“啊”一声,黑衣小子下意识地都闭上眼,哎呀,这……
严小刀棕色瞳孔里映着的,是凌河绝美的令他心碎的脸。
这一脚毫不犹豫,用了十成十力气,就是没准备再补第二脚。
或许凌先生也有自知之明,普天之下没有人是真正的铁石心肠不会动情,倘若再需要补第二脚他恐怕下不去手了……
凌河自己在那个瞬间胸口也像遭受重创,剧烈夸张地抖了一下,咬着下唇弯下腰。那滋味,就好像联通着心脏与一切人类情感的上半身和作恶的下半身两条腿互相挣扎着在掐架,快要将他从中间一扯两断。凌河那时心想,都说拥有血缘关系的孪生子会有某种心灵感应,他和小刀没有任何的血缘,可为什么,这一刻,自己心口也会疼呢,是真的很疼……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感情,他没料到原来欺负小刀会让他这么疼。
凌河也没有别的机会了,恐怕就是今夜这一次机会下手,在严小刀经历恶战力竭疏于防范的时候,定然一击即中。
小刀,你恨我吧?
小刀,你不会宽恕我的。
……
严小刀倒在甲板上,有一段时间双眼发黑意识不清。
他汗湿的嘴唇轻轻翳动,却没有问出“你为什么”。
如果此时还需要向对方探究一番为什么,那他就是太蠢太傻了。
只是有些事,看得透,忍不住;想得到,却还是没防住。
严小刀只知道凌先生腿是好的,能走,能跑,估摸着还能翻墙攀岩,以前瘸过,但已经治愈。他却没想到,凌河为治好这双腿经历了多少艰辛,康复路上洒了多少血汗,要比常人多付出多少倍无法想象的磨炼,又为了什么?但凡换一个人可能早就放弃了,这辈子会走就知足了,还奢望能上街打架啊?
因此严小刀就没提防,凌河下半身竟然是有功夫的。
他在凌先生面前,终究还是轻易卸掉了原本最该牢固坚守的防线,一见凌河误了终生。
两人相识这么久,历经数次危局和劫难,甚至周围人对一个“瘫子”每时每刻的羞辱嘲弄和猥琐调戏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凌河这样的脾气心性,竟然都能忍了,年纪轻轻却深谙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道理,将大招憋到了最后。如今真相大白,以前种种的落魄孱弱俱是迷惑人心的假象,至于“今夜你从这道门走出去,我就等着被人大卸八块”这些严小刀当作是两人之间甜美回忆的片段,全部都是试图摧心拔寨的障眼法,都是对他的精神世界攻城略地的好手段,只为了关键时刻这最致命的一击。
“警察就快来了,带上他,我们走吧。”凌河的话音毫无波澜,冷静得可怕,转身就走不多看一眼。
他是个按部就班条分缕析将这些年人生计划安排得非常有步骤的人,每一步都未雨绸缪,且精心谋算。在他走的这条路上,他唯一一次糟糕懊恼的失算,就是在严小刀面前感情沦陷。
严小刀在半昏半醒的剧痛煎熬中,被几人抬了,装上车。
警笛在海湾长鸣呼啸,码头海面呈现一片黑色的带状油渍,雨水的夹攻让残余的火势迅速偃旗息鼓,只留下一些触目惊心的烧焦痕迹。
这在当地圈子里也算一件大事,明早就会传得沸反盈天,人尽皆知。大家私底下都会这样八卦,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游家公子,在一场原因不明的斗殴中丧生于爆炸火灾,猜测五成是生意矛盾和分赃不均,另外五成可能是跟谁争风吃醋抢小婊子,得罪人太多,都不知有多少仇家。而那个臭名昭著的假尼桑鬼子渡边仰山这次走夜路终于遇见鬼,在爆炸中严重烧伤落水,昏迷不醒被送往医院,恐怕也老命难保在劫难逃了!
码头上只剩下沦为孤家寡人的游景廉,被发现时,所有人都很吃惊。警方原本刚刚接到内部缉拿通知,正式通缉负案在逃的游姓官员,通知海陆空各处海关排查过境旅客,不经意竟在这里找到了活人。
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目击证人游景廉已经说不出一段完整的前因后果了。
游景廉那根脆弱不堪的神经元在遭受接二连三打击之下,终于精神失常。
被人发现时,游大人抖抖索索地爬在雨里,脸颊凹陷双目失神,完全丧失了昔日的风采。游景廉手指摸到一把遗落的利器,迅速如获至宝地捡起。他于是就双手握住刀柄,以他所能挥出的最大力道直上直下向甲板枕木戳去,破罐破摔一般,发泄出潜意识里所剩无几的最后一丝凶狠和愤懑……
木板在连续戳弄下,遍布一片密密麻麻的刀尖痕迹。可惜严小刀没能看到这样重要的一幕,没有机会拉着凌河推心置腹地问一问,在你的复仇名单上,为什么有这位游大人呢?
严小刀距离很远,横倒在黑色礁石组成的一块高地上,模糊视线中还能隐约看到码头方向的动静。而码头上来来去去的人全部化作微小而忙碌呼号着的人影,瞧不到他们这里。
严小刀从对方身材和高度辨认出来,拿枪顶着他太阳穴的黑衣小哥,正是之前他在红场遇到的跟踪者。这小子力气一般,但飞檐走壁踏雪无痕,好像也学过几手东瀛忍术的内功。
凌河盘腿迎风而坐,在礁石的顶端眺望远方浓云不断聚拢开阖的布局。
这人原来也是会盘腿的,就没有不会的,严小刀在心里惨笑一声。
雨势间歇,天边露出一角淡淡的微光,恰到好处照亮两人的心,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清明透亮过。严小刀淋着细细的雨丝,凌河也淋着雨丝坐在泥泞中,好像就是故意作陪,绝对不让小刀一个人吃苦受罪。
凌河声线仍如平常,低沉婉约:“你怎么不问问我,干吗对你下手。”
严小刀疼痛虚弱但无比清醒:“我明白。”
凌河眼睫上沾着水滴,嘴唇翳动半晌,仍然不甘心、不死心地问出来:“那你能不能,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两人眼神相碰,精准地触到对方内心世界,根本不需废话。凌河迅速收回前言:“你不必回答了,我以后也不会再问。”
他对别人从没有这么婆婆妈妈,被拒绝过不止一次了,还要再被打脸?
凌河深深看着严小刀:“小刀,我曾经真心提醒过你,下回再见到我千万不要心软,千万不要对我手下留情,你没有听我劝告。
“严小刀,你这个人自视甚高过分自信,这一路上犯了太多错误。你最大失误就是对我心太软!心软也就罢了,你的第二个致命错误,就是对我屡次心软放过却又决绝地断了我们两人的后路,不愿意顺服于我,你只有在拒绝我的时候最不拖泥带水!
“你的第三个致命处,就是你太强了……你这样的人留在戚宝山身边,让别人如何能不忌惮你提防你?但凡想要与戚宝山为敌的人,怎么还能留你在其中掣肘?当年那个算命道士说的对,你是你干爹这前半辈子发迹显富的大贵人,你人强,命也强,我怎么还能把你留给戚爷?”
严小刀望着凌河,一字一句都听懂了,明白了凌河准备做什么。
他眼中的凌公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成熟冷静,这个年轻人怎么都不像只有二十三岁,自己还是太小看对方了。
但他也不打算改口,不会求饶。
凌河弯腰凑过头,低声呢喃送给他一句:“你是我留给我自己的……我永远不会把你留给别人。”
凌河没有迟疑犹豫,手指动作飞快,扯开严小刀衬衫,从黑色腹带中拔出一柄十寸长刀。刀刃寒光在严小刀眼球上一闪而过,只是他在津门港口浪迹半生没遇到过对手,就没有想到有今日的马失前蹄和血光之灾。
刀尖刺破他脚踝骨骼筋脉最为复杂交错的地方,而且是大力地捅破直接对穿,让那柄刀直上直下插进岩石!
血蓦地涌出来,裤腿和脚上一片徜徉的红河。
严小刀浑身上下猛地一恸,肌肉绷到最紧试图抵御脚踝袭来的撕裂般的疼痛。他的睫毛簌簌抖动,凝重的眼眸像被一块黑幕覆盖住了,没有一丝光芒。他的身体缓慢在地上移动,呈现一种自卫护住周身时的蜷缩姿态,只有那只右脚被戳在地上无法动弹,死死咬住的嘴唇没有漏出一丁点声音。
“啊~~~~”原本以枪抵着严小刀头的那位黑衣小哥失声低喊,幸亏手指没走火了。周围一圈人默默捂脸皆惊。
这一句清澈亮白的细嗓终于暴露了真身,那家伙一把扯下黑色面罩,瞪大眼睛瞪着凌河。
光线下仔细端详便会恍然大悟,“小哥”其实是一位面型瘦长、容貌帅气绝伦的姑娘,也就是凌总口中曾提及的“猫”,大名叫毛致秀。只是这位毛姑娘气质中性,手脚利索,就被严总先前错认成男人。
毛致秀扮了一脸“好疼啊”的扼腕痛惜表情,忍不住怒视她家这位伤天害理暴殄天物的主子少爷。估摸也是严总这张脸男女老幼通吃,身材更是挺拔俊逸,走哪都人见人爱,黑衣小子在观潮别墅里对严总都没舍得下狠手,特意替凌河留了情面网开一面,果然这年头放冷枪都在背后,下手最狠是枕边人啊!
下一刻,凌河直接将手机丢给身后的人:“给他录下来,就现在。”
凌河自己调开视线不看,把活儿派给别人。身后几人默不作声打开镜头,场景一点都没浪费,给严小刀拍下了视频。只是现场气氛略微凝重,从下手的正主再到身边的喽啰们,没有哪个脸上能读出开心得意,没有人这时还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凌河眸心的光芒如摔碎的琉璃一样令人缭乱,沉声问道:“小刀,你怪我对你太狠么?你拆我两只脚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严小刀肩膀和后心微微痉挛,因疲惫失血而视线模糊,却又因为身躯的剧痛而无比清醒,嘴唇上布满汗珠,没喊疼,也没吭声。
凌河道:“你拆我两只脚,我才拆你一只,算是看在你我情谊对你手下留情了小刀,你觉着亏吗?”
严小刀眼里终于露出一点微光,哑声道:“不亏。”
凌河摘下自己腕表,调了个闹钟,直接搁在严小刀眉眼前:“我调了一小时的闹钟,就一小时,你自己看表。当初我躺在床上活活疼了一个小时,我一声都没哼,我受得住你也一定受得住,我绝不占你一分钟便宜!”
凌河眼里有血光,那一刻是真的狠,对人对己都绝不手下留情,谁心软谁输。
严小刀也明白,谁心软谁输。
他今天输得很惨,一败涂地,自己暗暗揣摩脚踝的伤势,他脚筋可能断了,这只脚废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遭受的最大挫折,遭遇的最惨重伤患,却万般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刀光血影来自凌河。比脚踝上更为剧痛的撕裂感在他胸口,是在撕他的心,裂他的肺。他浑身发冷,不知是因为开始大量失血而导致寒颤,还是因为心都冷了……
码头方向能看出人影憧憧,往来车辆不计其数。
严小刀一只手突然移动位置,惊得顶着他太阳穴的毛姑娘手又是一紧,“别动!”。然而,严小刀只是伸手扒住了身侧坚硬湿冷的岩石。他的五根手指都快要插进岩缝,指甲边缘磨出粗糙的刻痕……他的喉结不停抖动,每一分疼痛都被他吞咽着咬回齿间,这样的时刻,他是不可能在凌河面前哼出一声的。
视频将他平生最狼狈惨烈的一幕完完整整地留了底。
凌河随即拿回手机,快速敲字并发出视频,抬眼告诉严小刀:“我把你现在的样子发给戚爷了。小刀,你猜猜,你干爹会不会搁下手里的蛐蛐儿罐子,带齐人马火速赶过来搭救你?”
严小刀深呼吸顺了口气:“他知道你有埋伏,他不会来。”
凌河皱眉低喊道:“是,他也知道今夜潮头矶上有埋伏,所以他就没有去,他让你去!这就是你忠心投靠死心塌地的那位干爹。你是义字当头,他是专门坑你!”
严小刀哑声道:“戚爷没让我来,是我要替他赴约,我知道一定是你。”
“……”凌河真有一种冲动,想再掏一把刀插了小刀的右脚,“严小刀,你简直愚不可教你执迷不悟!”
严小刀不愿反驳。他并非愚不可教或者执迷不悟,万般缘由一切道理他都明白,私下辗转反侧想过许多往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也没有选择。
黄豆大的汗珠汇聚成几道水线,顺着雕塑般的脸部轮廓扑扑簌簌流下来,严小刀嘴唇灰白,目光仍然硬朗坚定:“凌河,今天这件事,能不能到此为止?你砍了我,就当是出一口恶气砍了戚爷,一切到此为止。”
凌河惊异地盯着这人:“……”
严小刀咬着牙道出真心话:“戚爷手底下人多势众,他不是游景廉或者渡边仰山那样的蠢货他精明得很,你别去惹他……你若还不解气,尽管再砍我几刀,随你想怎样,我今天都替他挨了!你收手吧,离开这里,从哪来的回哪去……”
严小刀内心明镜,他跟凌河之间已经完了,互相之间都无法面对,不可能在一起,对“将来”的最后一丝奢望彻底变成一番美好的幻影,镜中花,水中月。他最后一丝如果能称作奢侈心的愿望,就是不愿看到两败俱伤。
凌河蓦然站了起来,站在黑色礁石组成的山顶上,离天更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撕裂头顶遮天蔽月的乌云。凌河那一刻是愤怒的,是悲伤的,是百般求索却求之不得的煎熬,俯视着小刀的脸庞:“严小刀我告诉你实话,戚宝山他现在一定已经看见你浑身是血虚弱不堪躺在这里,随时可能被大卸八块,他知道是我干的,他是不会来救你的,他今夜绝对不会露面!
“严小刀你还不明白?戚宝山在这个局里他早就想到壮士断腕、弃船逃生,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段随时可以切掉的尾巴、一条破了洞随时凿沉抛弃的小船,他不会全心全意再信任你、倚仗你,他对你的猜疑忌惮早就磨灭了你和他之间哪怕还有一丁点脆弱不堪的父子情谊,你的命永远没有他自己的命那般重要!”
“你干爹不会来搭救你,他宁愿眼睁睁看着你流血过多死在仇人手里。严小刀我今天要让你明白,戚宝山靠不住,你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我要让你明白,你是应当跟他,还是跟我!”
……
毛致秀直接甩了一把汗,冷眼旁观眼前彻底走向对立两极的情绪拖都拖不回来的两人,无可奈何地摇头。
这就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再清醒也没用,八匹马都拉不住这互砍的架势啊!
毛姑娘内心万分想要吐槽:凌先生您聪明一世,却在“情”字上糊涂一时,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陷入这样糊涂而自负的怪圈。所有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您对严先生倾心真意、情有独钟,可你瞧瞧你今儿晚上都做了什么?你把严小刀的脚砍废了,倘若脚筋断了,这人哪怕将来跟不成戚爷,他难道还乐意跟你?这一记大昏招啊!
世间这些头脑愚蠢情商低劣却又自作聪明自命不凡的男子啊……幸亏本姑娘从来也没喜欢过一个臭男人!
手表的分针秒针缓慢移动,这是严小刀历经的最漫长一小时。
肋骨和脚踝上针扎式的刺痛逐渐消失,或者说,疼痛的面积洇开变大,遍及了全身,他的感官知觉已变得麻木不仁,任督二脉都堵了。外冷内秀的毛姑娘中途不动声色给他脚上洒了一包快速止血的药粉,而且未经凌主子同意。凌河装没瞧见,没有横加阻拦。
戚宝山果然就没有回电。
再说戚爷这边,早在打不通严小刀手机时,就已发觉情况不妙。戚宝山当然没有闲情逸致还坐在家中客厅里逗蛐蛐,他带人撒开网子,兵分许多路在港口附近低调地搜寻,一切悄悄进行,不敢声张惊动旁人。
码头上烈焰腾空的悲壮景象,加之线人的汇报,让戚宝山一时也陷入震惊和失语。
游家父子彻底完了。
戚宝山一向瞧不起姓游的,游景廉外强中干又良心坏透,这些年令人不齿的事情干了太多,让二人渐行渐远,终于在情义道义上分道扬镳。戚宝山尤其鄙夷游景廉当初曾经为了升官发财目的,竟然接近和踏入那个兽欲肮脏的“圈子”,用清白无辜的少年换取加官进爵,令人发指。
但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唇亡齿寒啊……
戚宝山避在车中,隔着一条街遥望着5号码头陷入混乱救援的场景。他瞧着游景廉被几人架出来,又像是押解出来,塞进救护车。
游景廉有一瞬间突然抬头盯住他,让戚宝山在夜幕下隔着一块车窗玻璃都眼皮惊跳,以为对方发现他了,以为对方就要向警察和盘托出将一切都供出来,将这一张棋枰上所有棋子儿彻底打翻!然而,游景廉的双眼却是空洞无神的,视线毫无温度和气息地平移过他的车,再平移过眼前的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对世间一切富贵繁华与喜乐哀愁皆视而不见,仿佛魂魄出了天灵盖,已经超脱成仙了……黄粱一梦彻底化作一剖尘土随风飘散,终于大彻大悟六根清净,然而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戚宝山低头阅读凌河发来的短信和视频,一幕幕血光映到他的眼里,让他在惊骇中无比凝重。今夜受刺激太多,被凌河一招接一招地拍晕,也快麻木了。
凌河问:【拜上戚爷,求教您现在这样情势应当怎么办,切了严小刀身上哪一段合适?】
戚宝山沉痛地闭了一下眼,回道:【犬子无能,让小凌先生费心了,你看着想要哪一段就切吧!】
他这样回复,手指都抖了。他养小刀这么大,他自己也没把人伤成这样过。
凌河说:【既然如此,严小刀这人我就切成肉块笑纳了,感激戚爷的慷慨割爱。】
戚宝山盯着屏幕上那行小字,几乎咬碎自己牙齿。他冷冷地回道:【今夜码头失火有人家破人亡,小凌先生好大的手笔,你好自为之!】
戚宝山明白他今夜不露面就救不成小刀,但露面必然陷入乱局,凌河就是要以小刀为诱饵,激将法逼他入瓮。更重要的,凌河永远都是当年某些案件的活人证,这人随时都可以站在警局里指控他,这也是最令戚宝山感到掣肘以至于一退再退无路可退的原因……
“为今之计,只能暂时委屈你了,小刀。”戚宝山喃喃自语,“我不会就这样轻易舍了你,我舍不得,我还是要拿回来的。”
他确实舍不得,不甘心这么多年父子情谊烟消云散。凌河太狠了;凌河不仅是要让他入狱伏法,而且就是要斩他的根脉,让他将来被枪毙了都没人给他收殓上坟!
凌河随口就将戚宝山的回复全念给严小刀听。
严小刀咬唇一声不吭,自知今夜孤身被陷已是一条绝路,没人会来救他。
凌河扣上手机,手表的闹铃恰好这时敲上两人被辗转摧磨了很久的神经。毛致秀一抬下巴,对旁的几人飞速使了眼色,几名兄弟蹲下身将刀撬出石缝。但那把刀还穿透着连在严小刀脚上,不敢轻易取出,这是打算连人带刀整个儿抬走治伤。
凌河俯下身揽过严小刀的肩膀:“小刀,你不用担心,现在终于轮到我照顾你了。
“你这么乐意追着我,跟着我,一刻都不放松地盯梢我。好,干脆就让我带你走吧,我们不用再分开了。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背你吗?咱们俩之前说好的,等我的腿好使了,我天天背你。”
……
作者有话要说:1.真的虐完了。
2.之前提到两人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在一起”,所以不会分开,还是“在一起”。
3.小河说过的话都会实现,“等我腿好使了,我天天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