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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三章 短兵相接

逆水横刀 香小陌 4781 2024-02-09 14:07:57

场上形势因小贝的这粒进球再次突变。

好像有一幅看不见的太极图案, 浅浅地埋进草坪土表下面, 这时缓缓地转动了,让阴阳乾坤两极颠倒, 扭转了局势。国家队扳平一球声势大振, 四野的国歌声更加雄壮, 贝嘉鸿再次带球盘带通过中场。几个人三传两倒,国足百年不遇的小短传配合如有神助。皮球被塞至底线, 国家队祭起下底传中的标志性攻击套路, 这球传到门前,撞上了匆促抬脚的韩国后卫的小腿。

“啊!!!!!!!!”

乌龙。

天哪, 竟然是对手后卫在门前自摆了乌龙。

主场比分扳平并一球领先, 这是今夜上演的神话, 现场球迷在狂喜中快要晕厥嘶哑……

通话频道中,凌河迅速向鲍局和薛队汇报:“注意四面动静,小贝可能会有危险。”

薛谦喃喃道:“这人还真敢进球,牛逼大了啊!”

凌河突然说:“贝嘉鸿会有办法提前退场, 薛队你们准备从通道支援保护他提前离开, 直接把这人带走, 就现在,立即带他走。”

薛谦:“……明白了。煜辉,三队行动!”

赛前很多球迷买了国足一球小胜,庄家这回才是赔惨了。假若这场球当真有人背后操纵,操纵比赛的人会放过“违令”进球的人吗?

自己大概会死得很惨吧?

被砍手砍脚,大卸八块, 从临湾码头扔进海里喂鱼,或者就像当初易寒那样,带着浑身卑贱耻辱的伤痕,在冰冷的海水里泡成皮肤发白的惨状……但是今夜宁肯站着死了。

贝嘉鸿任凭汗水沿着眉骨和眼眶肆意横流,其实都不必刻意演绎他接下来的角色戏份,极度疲惫和紧张足以导致他胃部抽动痉挛,全部的情绪翻江倒海沸反盈天,涌上他的喉咙!

贝嘉鸿在场边突然弯下腰,一阵剧烈干呕之后,开始“稀里哗啦”大吐!

场面一片哗然,教练席上混乱,有人喊叫队医。贝嘉鸿从几年前开始患上神经性呕吐症状,早就不是第一次吐了,不算新鲜状况,只是没想到在如此重要的国际比赛上当场犯病了!观众们吃惊沮丧地呆立。

凌河这时插话:“局座,看台上现在有异常吗?”

薛谦说:“煜辉,把住紧急通道口,盯住医疗队那些人!”

频道里同时传来混乱脚步和粗暴喘息,严小刀低喊:“卢易伦刚才从我这看台上跑了,他肯定是去找贝嘉鸿!”

薛谦说:“把卢易伦抓回来,别让他一个人乱跑,外面现在危险!”

严小刀奋力推开面前拥挤的人潮,应声道:“……我正抓他!”

所有人员各司其职,在高速移动中盯准各自的目标。看台上看得见的地方万众欢腾,火红色纸屑在天空中飞舞;而看台上看不见的地方,是暗中角逐扬起的一片风声鹤唳。

大部分人马都向着中方教练席所在的通道口方向集合,推测贝嘉鸿会从那个通道出去,唯独凌河在这一边滞留没动。在激动欢呼的人群中,他的目标人物——那位赔本输钱的大庄家——应当是反其道而行的。

鲍正威坐在监控室里肯定忙坏了,这老家伙的眼神,不知还能否像年轻时候那样精锐好使。监控小分队的警员们对着几十块监控屏幕,还要快速切换到不同的看台以及后台各处。

鲍正威突然说了一句:“刚才我们的人一直注意中方看台。球场只有一块看台是拨给客队观众的,我们忽视了。”

凌河警觉,突然站起身:“局座,这人难道在我看台下方这里?”

“你仔细看,那块看台最前方的一排,有个梳短马尾皮肤黝黑的男人……”鲍正威话音断断续续,像在视野里不断追踪着那个人边追边说,“比分领先之后他突然站起来了,他个子很高!这个人要走……他走15号通道去到走廊……他可能也是去球员通道找贝嘉鸿!……”

凌河就是在等候鲍局长的线索指示。

在鲍局喊话的同时他已冲出自己潜伏的位置。

鲍正威掷地有声地喊:“凌河你给我原地等着你不要自己过去,很危险!

“薛谦,一队人马支援!目标在15号通道往东……目标穿一身黑色衬衫长裤,戴墨镜,梳马尾辫,个子很高!”

假若此时有一架无人机在体育场上空盘旋,就会拍摄到这样的画面:凌河偏瘦的身躯在人缝中奋力艰难地穿梭,尽力用最节省时间体力的优化路线冲向目标方向。

他身后跟着步伐身姿同样灵活的毛致秀。

凌河撑住护栏,翻身越过栏杆,双脚落在阶梯上甚至都不做停顿。他终于摆脱人群,离开看台,冲入球场内部的走廊。

耳畔呼啸的风声与发丝纠缠在一起,周围晃动许多人影。鲍局长的声音不时从耳机里响起,指挥他追踪的方向……

简董事长看来对这种气势恢宏的圆形迷宫式建筑物情有独钟。简铭勋这人表面低调,长期压抑自己真实本性,实则野心勃勃好大喜功,最讲求排场,偏好雄伟宏大的建筑。名流大球场跟临湾“红场”造型类似,里面的通路层层叠叠七拐八弯。

凌河有好几次好像远远瞄到某个健壮威猛的身形,从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等他追踪到尽头,圆形走廊在他面前豁然开朗,呈现出更深远的弧线路径,目标又跑远了!

……

与此同时在赛场上,贝嘉鸿这一吐吐得天昏地暗,比赛被迫中断五分钟,直到队医用担架将他抬出场外。

贝嘉鸿仰躺在担架上,球场圆形建筑的灯光为夜空边缘镶起一圈炫目的水钻,光芒在他眼膜上盘旋。他意识十分清醒,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他仍然抱有强烈的逃脱和求生欲望。

呕吐是他患有的长期慢性病症,人尽皆知,事后也不会有可疑之处。

这是凌先生指点给他的,让他自己给自己临场加戏,用呕吐逃避最后20分钟比赛,不必在赛场上再耗时间,提前离场消失,以此逼迫暗处的恶徒提前动手被迫现身。

视野里的光线突然昏暗,天空不见了,灯光没有了,他仿佛滑入隧道式的深渊,四下角落里腾出黑色雾气。贝嘉鸿惊恐地挣扎着要爬起来,察觉到自己是被抬进球员通道,去往不知名的方向。

他警觉地试图跳下担架,身边几个孔武有力的人按着他的胳膊和腿:“你别动!”

走廊出口处就停着一辆加长型救护车,外壳似乎比普通救护车更加坚固结实,车内没一个是穿白大褂的救护人员。当然,贝嘉鸿根本没伤没痛,他现在不需要救治,他只担心自己危机中如履薄冰的命运。

他被强行塞入救护车时面色猝然苍白,挣扎着推开无数试图钳制他的大手:“我不跟你们走!让我下去!!”

配备枪支并且穿一身黑色防弹衣的健壮男人,一把扯过他球衣领子:“你挣扎什么啊?赶紧跟我们走吧!”

臂膀上都是腱子肉,一看就是练家子,虎背熊腰一身黑皮就不像个善茬,贝嘉鸿惊惧地瞪着对方:“你是谁?”

“我是薛警官的副手,我姓方,来接你走保护你人身安全,别闹腾了。”戴着遮阳黑帽的虎背熊腰的哥们儿悄悄亮出警官证,忍不住小声说,“诶,刚才那脚正脚背抽射真他妈漂亮,精彩!小贝,回头你也给我签个名,行吧?”

方副队长得健硕,但说话声音不大,还挺温柔的。大伙都知道贝大球星性情孤僻吝啬不好说话,因此方煜辉救人之后才敢邀功,顺便厚着脸皮求个签名。

贝嘉鸿无语,被方副队拎麻袋一样拖进救护车厢,关车门走人,在八万人大球场众目睽睽之下,耍了一招金蝉脱壳。

他突然想起什么:“方警官你等等,我要等个人一起走。”

方煜辉问:“等谁啊?”

贝嘉鸿怔忡地说:“我朋友还在看台上面,我怕他会出事!”

“那是一队、二队的任务,老子带的是三队,任务就是救你、保护你。”方煜辉只负责执行局座和薛队的命令,自己这边坚决不敢出差错,最怕听薛谦砸桌子骂娘,这时雷厉风行地一挥手,“走。”

……

贝嘉鸿担忧牵挂的那个人已经不在看台上坐着。

卢易伦也像一只惊弓之鸟,仓皇地跑下楼梯通道,往球员休息室医疗室的方向跑,圆帽子都跑飞了。他在过去一个小时里心惊肉跳牵挂的就是小贝,这场球是输了难受,赢了万分恐惧。

严小刀身形迅速紧追不舍,裇衫下摆从裤腰里撩开,随着他的移动往身后兜开,像是为他勇猛潇洒的姿态保驾护航。

他翻过一道栏杆,遥遥盯着前方卢易伦的身影,越追越近。

卢易伦却在他前面不远处,突然一个急刹车。

卢易伦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猝不及防之间脚底严重打滑,上半身明明还在以奔跑姿势前倾,两条腿奋力地想要往回倒,上下都快脱节儿了几乎摔倒!

严小刀一抬头,与对面走廊尽头的那男子狭路相逢。

这话确实不错:当你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谁,不必打招呼,根本不用废话。

又是个梳马尾辫的男人,只是气质外形与凌河简直天壤之别。男子金铜色的脸膛射出光泽,身躯高大勇武有力,尽管裹在一层黑色紧身衣裤中,每一片暗色衣料褶皱里仿佛都洇出压迫性的气场,这足以让卢易伦惊恐地僵在走廊正中间。

来人就是古耀庭。

这人胆子得有多大?狼心豹胆的事情做得多了,对大场面亦毫无惧色。

古耀庭也不用问对面人是谁,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嘶”了一声:“咳——不就是一场球嘛?非要跟我矫情,就一定要掀掉老子的好事。”

严小刀浑身蓄势待发,盯视对方:“就是一场球吗?”

古耀庭偏过头哼了一声:“严逍,你想怎么样?”

“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说,陈九那厮,不就是区区一条卑贱的人命么。”严小刀冷冷地:“当年的旅舍老板夫妇也不过是三条人命,烧掉化工厂陷害凌煌也不过几条人命……古耀庭,或者我应当称呼你张庭强,你手里究竟攥着多少血债?”

古耀庭抖了抖肌肉坚实的臂膀,左右转动脖子,颈骨挣出“咔咔”两声微微响动,像是上拳击台之前必做的一套热身准备活动。这人不屑地道:“陈芝麻烂谷子,难得有人替老子记着这些光荣往事,哼。”

严小刀心怀一腔悲意:“陆昊诚警官呢?!”

“呵呵……”古耀庭的笑声并不过分张狂用力,骨子里洇出多年铸就的冷酷和不羁,“陆警官实在太碍事了,不识时务偏要来找别扭!我不稀罕弄死几个人,他们挡住老子的路了,他们就只能死——不然我怎么过得去?!”

这又是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绝好注解,历朝历代心狠手辣的乱世枭雄,都不过如此,在追求毕生财富、权势和野心的道路上六亲不认、神挡杀神,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践踏着一地狼藉的名声,把旁人的生死福祉视若泥渣草芥。

严小刀说:“一个人假若所做所为的每一件事、往前迈出的每一步,都认为是别人不识时务挡你的路,真正挡住所有人去路认不清事实的人,只能是你!”

严小刀言尽于此,不再废话,飞身而上,与走廊尽头的古耀庭是面对面同时扑杀对方!

卢易伦瘦高的个子显得摇摇欲坠,僵硬在这两人扑杀相斗的路线中点,被那一股强烈的杀意钉在原地。空气中并没有风,这人却微微地晃荡。古耀庭面色阴狠着,一只大手抓向卢易伦的后颈:“我就知道当时是你告密……”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卢易伦自知古耀庭已经猜出某一件事实的始末,自己大祸临头就要当场毙命死无全尸,面色遽然惨白。他后脖领子几乎被古耀庭撕扯过去的时候严小刀单手杀到,一道白刃是贴着他的后脑勺削向古耀庭那条臂膀!

卢易伦双眼紧闭着被抛向一边,半晌靠在墙角不动,一脸的视死如归,以为自己已经肢体不全。

卢易伦合上眼时,眼前就是陆警官身中二十二枪躺在血泊中的情景。

三年来这个噩梦如影随形折磨着他。他每晚睡在床上,无论身边有人没人,他的房间里总好像用鲜血涂满了地板和墙壁,血腥气扑鼻。

刀尖划出一道光点,如白驹过隙,划破稀薄的空气,点燃了爆破的捻子,让空气中积聚的复仇因子在瞬时间燃爆。

第一下攻击被闪避过去,足以让严小刀警觉眼前人手脚功夫深不可测,绝不是庸碌之辈。古耀庭的手臂手掌甚至都比一般人粗壮有力,一肘砸上严小刀的手腕外侧,给他砸出一股深邃刺骨的痛意!

严小刀把牙龈咬出血忍住那股剧痛。

陈九的腐烂尸骸上,那些斧劈刀削出的深刻的痕迹,已经昭示对手的残忍凶暴。

过了这么多年,残忍和凶暴依旧,一点儿都没变,只不过在这些特质之上,又添了几分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放浪和倨傲。

严小刀下眼睑处蓦然流泻出一片红潮,那里面有许多人身躯里流出的殷红的血,无辜而惨痛。他在强敌面前弓起全身戒备,指间夹紧锋利的刀刃,不带丝毫惧色,绝不会退后。

这两人一个掌风暴戾,一个身形洒脱,严小刀指间的一点刃光再次划出刺目的弧线,尖锐的力道撕破对方严防死守的城池。空气中被碾碎、撕破的缺口洇出他压抑三年的怒意。

他清楚古耀庭身上带枪,压迫性的致密攻击就是让对手没机会掏枪。

哪只手敢去掏枪,就砍哪只手。

刀刃在近战中相当实用,暂时杀不死但削起来十分解恨。血水飞溅出来的时候古耀庭应该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严小刀处以凌迟的极刑!

近战肉搏之间,古耀庭臂膀和大腿许多地方的衣服绽开细碎的裂缝。这些裂缝越撕越大,露出古铜色皮肤和结实肌肉。

而严小刀也能感觉到自己被拳脚集中的小臂肿了,估摸是骨裂了。

这就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拼死力战。假若眼前人不是个双手沾满无辜鲜血的恶贯满盈的罪犯,今天原本可以是一场旗鼓相当惺惺相惜的较量交手。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善与恶的边缘地带徘徊行走的这些人,历经多年修行悟道之后,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分道扬镳,彼此在面前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水火不容。

严小刀右手持刀却在半转身的瞬间左手从肋下挥出,奇绝的招式让对手防不胜防。

一片细薄精致的利刃从他肋下射出,插入古耀庭右肩膀脆弱的位置!皮骨当场绽裂的滋味,不知有没有提醒这人当年陈九之流曾经受到的分筋错骨分尸之痛。

古耀庭被这一刀戳得,向后退却好几大步,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开了。

这人却在后退的同时突然拔枪了。

严小刀是扑上的姿势,生死之际无所畏惧。

从走廊另一侧同时杀出好几条包裹在黑衣下面的精干身影,领头的人物就没有给古耀庭开枪射击的机会。

薛谦是脚踩栏杆腾空而起,飞身一脚踹中古耀庭的右腕!

枪管开火瞬间偏离了既定轨道,子弹没有打中严小刀的胸膛,只击中了体育场的某一面墙壁。墙上几块装饰瓷砖被崩碎,“噼里啪啦”掉下一堆渣滓。

围着圆形看台不知绕了几圈,在薛队长身后随即赶到的就是凌河,所有人再次聚齐。

古耀庭从他铁塔一般结实的胸膛上,轻而易举地拔出那只柳叶刀,竟然毫不在乎一股血水涌出,脸上带着魔鬼般的狞笑。这人双目射出青光,特意在这时深深瞟了凌河一眼,突然张狂大笑:“哈哈哈哈,凌河?你竟然支撑到了今天,就是还惦记着为你父母报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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