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威怔住,决定用这个办法将太子从京都偷出来之后,他设想过很多会出现意外的可能。
首先是太子越来越严重的病症,无法忍受没有任何光源的环境。
为此,岑威依次尝试过每个专门为太子准备的木箱,最后甚至因为无法忍受手下的粗心大意,竭尽全力的运用曾经所学,亲自打磨出如今所用的木箱。
然后再考虑太子的心情,毕竟暂时离开京都并非太子所愿,全靠他们死皮赖脸的威胁,太子才不得不答应,心中难免会有不快。
为了让太子在木箱中能少受颠簸,路上岑威故意找借口走走停停,数次在佯装无意的在木箱周围徘徊,免得太子已经在木箱中耐心尽失,他却没有察觉。
......
岑威唯独没想到,因为反复无常的病情已经失眠许久的太子,竟然会在木箱中睡着。他甚至因此陷入短暂的慌乱,直到察觉太子的胸膛正几不可见的起伏,眼底才重新恢复镇定。随即后知后觉的生出几分庆幸,唐臻睡着,没听见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可惜营帐内没有镜子,否则岑威就会发现,他的脸上除了想象中的庆幸,还有种名为‘遗憾’的情绪。
他收敛心神,悄无声息的走到木箱旁边,伸出双手,准备先将唐臻抱出来。刚弯下腰,目光立刻对上如同雪夜般孤寂的眼底,清澈明亮,没有半分睡意。
“做什么?”唐臻打量岑威的动作,似笑非笑的弯起眼睫,明知故问。
总算是让他发现,岑威也有疏忽的时候,距离这么近,居然没有发现,他只是闭目养神。
如果龙虎少将军会因此自闭数日,没脸出现在他面前。等到三日之后,直接悄无声息的将他送回王府巷陈府,也许他会看岑威更顺眼些。
岑威确实如唐臻所想的那般尴尬,可惜唐臻错估了岑威的脸皮。
稍纵即逝的尴尬褪去之后,岑威面不改色的继续尚未完成的事,道了声‘得罪’,在唐臻有所反应的同时,轻而易举的将唐臻从木箱中抱出。
仿佛他早有打算,要亲自将唐臻抱出来,无论唐臻是昏睡还是清醒。
唐臻皱眉,下意识的做出推拒的动作。
然而他这副身体......又对岑威没有敌意,这点力道应对普通人,如陈玉那般每日习武却没有半点天分,充其量只是个强身健体的人尚且够用。
面对岑威,力道却像是猫拿树撒气,只有自己有感觉。
岑威感觉到唐臻的反抗,神色如常的将唐臻放在他惯坐的椅子上,顺势蹲下为唐臻按揉大腿,一本正经的道,“委屈殿下在木箱中憋闷这么久,身上是不是僵疼的厉害?”
唐臻冷笑,莫名其妙的生出火气,“你力道轻些,孤就不疼。”
岑威好脾气的笑了笑,果然依言改变力道,没想到唐臻反而更恼怒,竟然抬脚朝他踹过来。
他稍作犹豫,终究心虚,顺势坐在地上,昂起头,满脸无辜的望着唐臻。希望太子殿下能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别太与他计较。
“滚!”
岑威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细心的找出根新蜡点上,放在唐臻身侧的桌案处,正要奉旨滚出去,目光却突然顿住。
本该和脸色一样苍白的侧耳,正无声蔓延潮红。
他张嘴欲言,目光却对上唐臻充满警告的眼神。只是......冰冷的目光在烛火的照映下如同浮着层淡淡的水光。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有种嗔怒的憨态。
岑威默念可爱,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
如非亲身经历,他绝不会相信,太子会如此容易害羞。
因为营帐内的烛火,守在外面的亲兵立刻发现营帐内多了个人影。
好在他们早就习惯少将军与各路神出鬼没的人马,隐晦的交流。除非有岑威或直属上司的命令,否则他们只会无视莫名其妙出现在少将军营帐中的人。
况且人影出现之后,少将军才从营帐中退出来,显然是知道营帐中有其他人,完全不需要他们操心。
可是生而为人,免不了好奇。
在岑家村时就喜欢跟在岑威身边认大哥的亲兵,挤眉弄眼,试图当众从岑威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引起同僚的羡慕。
作为亲兵也有三六九等,谁与少将军更亲近,谁就是人上人!
岑威如何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笑道,“里面是贵客,用不上你们操心,别惹他心烦就行。”
亲卫们高声应是,仿佛想用响亮的嗓门像营帐内的贵客表示龙虎军的热情。唯有早先被岑威点名,抬着木箱去营帐的三名亲兵面面相觑,眼角眉梢皆是促狭。
抬着木箱进入营帐时里面一览无余,空无一人。出来之后,他们站岗的位置刚好是门口......思来想去,好像只有木箱能帮贵客藏身?
营帐虽然厚实,但也比不上房子,况且唐臻的耳力远超常人,轻而易举的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他捏了捏眉心,压下越来越盛的怒火,三步并成两步的回到木箱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固定在四角的香囊,咬牙启齿的泄露出半句谩骂,“混账!”
自从变成太子殿下,唐臻就没再感受过身为男人的困扰,可见这具身体有多弱。然而就在刚才......
虽然这具身体已经在年后恢复正常的成长,但是唐臻的心境过于平和,按照刘御医的话说,还不如将行就木之人。
万事不过心,自然也就不会动欲。
此时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没有预兆,又远比聊胜于无的感觉凶猛,唐臻只能怀疑岑威对他用药或别人对他用药。
岑威的反应,委实不像知情,更不是会以这种事捉弄人的性格。
有嫌疑的人只剩下梁安!
不知从何处拿来这是四个香囊,说是能平心静气,免得他在木箱中心生烦躁。
“什么?!”
远在京都陈府的刘御医拍案而起,脸色比发现自己面对岑威的脸升旗的唐臻更难看。
梁安面露茫然,眉宇间的心虚越来越重,声音也越来越小,“只是几个香囊,我特意让人看过,哪怕是病入膏肓的病秧子,在香囊的作用下也能心平气和的睡个安稳觉,不会有任何附带的症状。”
刘御医沉默片刻,在太子殿下持之以恒的磨砺下,他已经能熟练的以最快的速度调节心情,“梁大人说的对,只是几个香囊而已,虽然刚好与殿下正在用的药犯冲,但是影响不大。”
梁安只是表面不肯服气,实际上未必没有担心,听到刘御医的肯定才能彻底放心,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陈玉狠狠的拍在梁安的背上,示意梁安老实闭嘴,向刘太医问道,“不会影响殿下的病情?我可以安排人,立刻将你送去京......”
“我不去!”刘御医再次脸色大变,起身就走,仿佛身后追着豺狼虎豹。
走出房门之前,他终究是看在陈玉的面子上,让梁安做了个明白鬼,“两种药混合,能让人频繁的生出春欲,好在药性不猛,忍忍就能过去。”
梁安满脸呆滞的揉了揉耳朵,看向正用刀子般的目光扎他的陈玉,如同自言自语似的喃喃,“殿下不会发现,你也不会告诉殿下,对吧?”
陈玉冷笑,转身就走。
因为令人难以启齿的异样,唐臻离开京都的第一日非常不愉快。
即使岑威足够体贴,发现太子不愿意与任何人接触,从善如流的将营帐彻底让给太子,只在用膳和用药之前出现,也平白遭受唐臻的许多冷眼。
更深露重,军营却鲜少有完全漆黑的地方,尤其是少将军的营帐,因为岑威没有睡在营帐内。他与亲卫共同在营帐外烤火的消息传开之后,整个军营都陷入无声的喧嚣。原本没有排到值夜的人,想尽办法的许诺好处,想要与别人交换值夜的日子,多看几眼少将军。
然而这是龙虎军的军营,从上至下,哪个不想多看几眼少将军,最好能让少将军记住?
夜色尚未过半,主帅营帐周围的土地都变得比别处塌实。
岑威发现端倪,回头看了眼依旧亮着烛火却看不见人影的营帐,稍作犹豫,没有阻止这些小动作。
王府巷的陈府足够安静,殿下夜里也无法安睡。
军营虽然吵闹些,但是胜在人气足,说不定反而能让殿下有不同的感受。
唐臻确实有不同的感受。
他躺在岑威的床榻上,仿佛周边皆是岑威的气息,再听着各处小心翼翼的压制着兴奋提起少将军的声音......闭上眼睛就是岑威的脸。
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反正他睡不着,岑威长的也算养眼,星眉剑目,不仅不丑,还符合他的审美。
然而当初唐臻第一眼见到岑威,最先留意的地方却是他再也没有办法拥有的完美体魄。
......
诡异的念头,在夜深人不静的时刻悄无声息的浮现。
虽然不能再拥有这种体魄,但是可以抚摸、享受这种身体。
颓然仰躺的人倏地发出声沙哑的哼笑,继而颤抖不已,笑得酣畅淋漓。
他悄无声息的变成坐姿,眼睫颤抖半晌,终究还是伸出手。
这种时刻第一次有具体想象的对象,唐臻本以为他会因为位置或姿势陷入茫然,没想到这具身体委实不中用,只是击剑就兴奋的难以抑制,溃败千里。
低沉的喘息逐渐平静,床上的人发出声冷笑,丢下脏帕子,毫无愧疚的闭上眼睛,在响彻整夜的喃喃细语中难得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