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萧子昱说要接戏,还真是所言非虚,第二天就接到了罗力的电话。
罗力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萧哥,有部古装剧的导演找上我,说有个男配的角色近期准备试镜,你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是什么剧呢?”萧子昱问道。
“朝堂权谋,冷宫皇子逆袭的故事,短平快网络剧。”罗力说道,“要我们试的角色是将军府幺子,一个生性风流,放浪形骸的公子哥。”
虽说演员的状态应该随着所演角色及时调整,但往往最开始起步的时候大家都会找和自己人设差不多的角色来演,一是好把控,二是方便入戏。
浪荡不羁的公子哥形象显然和萧子昱的作风大相径庭,所以罗力也拿不准他想不想尝试这个角色。
没想到萧子昱沉吟一番,没怎么纠结就做了决定:“好啊。”
“好咧,那我就跟导演组定下来了,”罗力满口答应下来,“下周试戏,会提前9小时把剧本发给我们。”
挂了电话,萧子昱伸手拨弄胸前的领带。
今天要去疗养院探望袁珩的父亲,他本意穿家居柔和一点的衣服,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条米色针织衫和浅咖色休闲裤。袁珩抬头看了一眼,声音里三分新奇四分调笑:“这么乖?”
萧子昱说:“去见家长,还是在医院这种地方,自然要妥帖一点。”
袁珩:“那老头子脾气古怪得很,穿普通正装就可以。”
正装萧子昱是第一次穿,却也知道这衣服卡肩收腰,定是对尺码要求极其严格,而袁珩给他的这套分明正正好好,比着他的身量做的。
就是拿手一寸寸丈过,也未必有这么准确。
萧子昱继续摆弄胸前领带,状似无意地说:“这衣服我穿起来倒是刚好,袁先生眼睛够毒。”
袁珩无意同他打机锋,目光上移,从雪白领口到微微扬起的下巴,末了才道:“领带不是这样系的。”
他指出错误,却不给予改正方法。萧子昱把缎面布料搓成了麻绳,只得放弃:“那你说怎么系?”
袁珩这才纡尊降贵站起身,龙涎冷香攀上鼻端,人也走到近前来,“抬头。”
萧子昱扬起下巴,正好看到袁珩的喉结,危险地蛰伏着,不知何时就会冒出句叫他难堪的话来。
脖子上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他曲了曲手指,莫名感到局促。好在袁珩动作很快,不消几十秒就让开了。
“可以了。”他说道。
萧子昱一下子觉得呼吸松快起来,好像那龙涎香在袁珩身上混过一遭都变了味,带着欺人的霸道。
他伸手摸了摸胸前,果然是一个小巧利索的扣,布料上仿佛还带着另一个人指尖的温热。
他求知心切:“你这样,下次我还是不会自己系。”
司机老赵已经打电话过来催,袁珩扯松自己颈间的领带,慢腾腾又系了一次。
修长的手指变戏法般勾缠,末了往上一推,领带结恰好卡在喉结前,黑色衬衣跟着带上了几分禁欲。
萧子昱看了一遍,看会了,那股局促和僵硬却还在。他想到上辈子两人第一次荒唐时,他实在疼得厉害,威胁般轻咬上太子殿下的喉结,却把人惹得更加疯魔。
“我去按电梯。”他转身便走,自诩没露破绽,却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差点跌到电梯门上。
袁珩刚想伸手去扶,眼前便猛地一黑,电打般的疼痛自脑中闪过,他用拇指抵住太阳穴狠剜了一下。
等萧子昱似有所察回过头来,已然全无异样。
到了疗养院,他总算不再头脸发热。薛金玲和袁烨已经到了,正跟外面的护工说话。
今天不止袁家人,公司的董事也会来探望。
见到人来,薛金玲先把他拉过去好生慰问了一番:“子昱,在蓝海住得习不习惯?有没有缺东西?”
“我给你买了些日用品,就在老赵车上,等回去的时候顺便拿着。”
萧子昱听多了孟夫人虚情假意的关怀,不免觉得心头暖热,但他与人交往向来自带三分考量,因此也只是得体道:“谢谢伯母。”
薛金玲不介意他有没有改口,依旧笑眯眯的,转而看向袁珩:“珩儿最近头疼有没有发作?我打听来了一个老中医,抽时间可以去看看。”
“嗯。”袁珩不痛不痒地应下来,“老毛病,不用那么麻烦。”
“你哪里都优秀,就是不知道关注自己的身体。”薛金玲唠叨起来就像寻常人家的母亲,丝毫没有名媛的架子。
董事们陆续到齐,薛金玲自觉让到一边,把位置交给袁珩,自己又去跟护工叮嘱着什么。
萧子昱的视线始终追着她,薛金玲在袁启安病后把袁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两个儿子一样上心,后母做到如此也算是尽责,不知为何袁珩对她总是淡淡的。
他的打量很是收敛,那护工却抬起头,笔直朝这边看了过来,恭敬道:“萧少爷。”
萧子昱不闪不避,礼貌颔首。既然被发现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这护工看起来人到中年,短袖下则是鼓囊囊的肌肉,想来干活也很麻利,一个人就能给老爷子洗澡翻身。
疗养院第七层都被袁家包了下来,等候室被改装成了会客厅,人齐后大家鱼贯而入。
袁启安今天也换上了正装,半靠在床头阖着眸子,因为中风,五官有些变形,那威严中便多了几分怪异。
“老战友,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说话的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头发焗得黢黑,右眼下角有块硬币大小的褐色胎斑。
萧子昱默默观察,这人方才被董事们簇拥着,地位肯定不一般。他依稀记得有人叫他老吴,能跟袁启安称兄道弟,交情也不会浅。
“硬朗着呢,”袁启安呵呵笑起来,伸手比划,“再多半年就能出院。”
“辛苦你们这些老朋友过来看我一趟。”
老吴说:“公司有珩儿你就放心吧,先把身体养好也不迟。”
董事们纷纷附和劝他保重身体,各个眼角笑出了花,那堆叠起来的褶子里却没有几分真情。
袁启安中风后便回购了一些小股东的股份做“库藏股”,后来又转移到袁烨名下。明面上是说给不争气的小儿子留个傍身,实则把股份大头攥在了袁家手里。
真正在公司行使运营权的袁珩却是个光杆司令。
董事们都心知肚明,袁启安想要袁珩做看门狗,先磨掉了他的爪牙,就是担心有一天袁珩会对他这个当爹的利齿相向。
他把事情做绝,袁珩却依旧任劳任怨。此刻他站在人群外围,背抵着门框,太阳穴隐隐跳动。
萧子昱在戏台上就演够了这种互相试探的戏码,心道权力还真是让人丑恶,不知道袁珩上辈子看惯了朝堂上的阿谀谄媚、踩低捧高,这辈子面对一群老家伙时有何感想。
今天主要是探望,大家对公司里的事闭口不谈。没了公事,话题很快就聊完了,稀疏的赔笑声逐渐止住,资历低点的董事缄默不语,萧子昱看向袁珩,见对方轻敛着眉头,分毫没有前来暖场的意思。
他主动上前提醒护工:“老爷子的水凉了,再去换一杯吧。”
屋里人的视线都集中向那个沉默的中年男人,后者讷讷一点头,麻利撤掉尚有温热的杯子,端了一杯新的来。
袁启安注意到了萧子昱:“你就是跟着袁珩那个的小孩?”
这句话不怎么客气,萧子昱应声道:“是,我先前同袁老师一起拍戏。”
“模样不错。”袁启安转动着眼珠端详,似乎在思考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否压制住袁珩所谓的魁罡天命。
话音刚落,众人也默默打量起来。只见这个年轻人眉目清秀,神态却梳冷,一头不合规规矩的长发,莫不是为了满足袁珩的某些癖好。
萧子昱任君端详,谦虚道:“论模样我当然比不过袁老师,袁老师胎承于您,在我们众人中您当是最瞩目的那个。”
袁启安一噎,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明明萧子昱句句奉承,他却有种被调侃了的感觉。
袁珩捏捏眉心,终于走上前来,拦住袁启安看向萧子昱的视线:“父亲,时间差不多,您也该休息了。”
老吴笑起来,“还是珩儿细心,我们不便多叨扰,看到老战友你没事就放心了。”
好不容易散了场,薛金玲带着袁烨想再进去看一眼袁启安,护工提醒道:“袁先生已经睡下了。”
袁烨的表情明显一松,刚想开溜,却被薛金玲抓着袖子,“去看一眼爸爸。”
他只能垂头丧气去房间里走过一遭,一副气儿不顺的样子。
出了疗养院,袁珩让老赵先送薛金玲母子,自己和萧子昱则去路边打车。身边没了人,萧子昱马上道:“你头疾是不是又犯了?”
袁珩尚有心情开玩笑:“怎么,你会治啊?”
萧子昱严肃道:“讳疾忌医要不得,你该去医院。”
看袁珩仍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萧子昱有些急了:“你平时发作都是怎么办?”
袁珩垂眸思索半晌,认真道:“求神拜佛。”
萧子昱:“……”
车来了,袁珩仍是不去医院,直接让司机送回蓝海,在路上才又道:“你看袁启安那么厉害,都要求神仙,我不过传承一二。”
萧子昱回味着今日所见,忽然道:“抱歉,今天可能惹得伯父不高兴了。”
袁珩无所谓:“他可能从来都没有高兴过。”
萧子昱看向他的眼睛:“你没有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袁珩反问。
滴滴司机似乎是感觉出气氛有点不太对,打开了车载音响。
轻音乐传出来,萧子昱靠近袁珩,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讨厌吴先勇,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