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天,窗外闷雷轰响,室内灯光摇曳。
到了后半夜,卧室的动静停了,袁珩搂着怀里的人昏睡过去,不忘轻轻抬手捂上萧子昱的耳朵。
恼人的雷声越来越大,仿佛响在耳边,袁珩猛地惊醒,有什么东西滚落的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蹲虎镇纸。
袁珩惊愕地抬起头,雕花柚木书桌映入眼帘,而他一身漆黑描金的衮袍,分明是太子的装束!
旁边伺候的太监已经哆哆嗦嗦将镇纸捡了回来,好生放在桌面上:“殿下……殿下可是做梦了?”
谁不知道大梁的太子长风喜怒无常,软禁老皇帝,排挤手足,身边人伺候得稍微不得心就会招致责罚。
然而此刻太子殿下却丝毫没有降罪的意思,眼底闪过一丝悚然,肃声问道:“今年是哪一年了?”
大太监不敢多想,只当太子叫梦魇住,轻声道:“回太子殿下话,是大梁□□年。”
袁珩猛地舒出一口气,时候还早,是萧子昱入宫的前一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回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做梦,一切也没有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晃了晃,似是还有些恍惚,沉声吩咐道:“备车出宫,孤要去南蜀。”
老太监呆住了,且不说现在惊蛰天,外面打着雷雨。南蜀灾年未过,到处是难民流匪,同边境纷争不断,去了岂不是置身险境。
他扑通一声跪下:“殿下万万使不得啊,蜀地多瘴气,又恰逢灾年,正乱着呢。”
袁珩眉心轻攒,倒是没立刻发脾气,沉声道:“孤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了,还不下去准备。”
老太监领命去了,梁太子秘密入蜀,快马轻车,足足跑了十日。
到了蜀地,果真同老太监说的那样,民不聊生,行乞者随处可见,他乔装成哪家的富贵公子,行走在蜀都街头,只觉得触目惊心。
袁珩随口试问身边的地方官:“这附近可有什么出名的梨园?”
太子殿下一时兴起,想来江南邂逅美姬倒也不难理解,但地方官战战兢兢道:“近来年成不好,什么园子都开不下去,先前的伶人大多云游四方,给豪绅贵族作陪助兴者多,开园接客的是真没有了。”
见袁珩面色低沉,他急忙找补道:“近日来有一沈姓富户大设宴席,给家里的老爷子祝寿,几乎搜罗了全城的草台班子,在街上奏乐三日,以彰族威。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到那里瞧瞧。”
在城里寻人堪比海中寻针,袁珩别无他法,循路找到了沈家的宅子,果然远远就听到了吹呐打鼓的声音。
戏台子是临时搭起来的,歪歪扭扭简陋无比,登台的班底却很硬,几位身形颀长的男子或坐或立,吹箫弄弦,清灵乐声倒和周遭的靡靡淫乐极不相称。
袁珩不管不顾挤到近前,想要看清他们的相貌,只听琴声稍寂,一道清亮的嗓子插了进来,层叠拔高,回环转折,唱的是《汉宫秋》。
他觉得这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身边的地方官已经叹道:“唱书的竟然是个娃娃,岁数不过舞象之年。”
袁珩凝目看去,台上的少年不超过十三四岁,下颌圆润微尖,瑞凤眼还没长开,尚不具备日后的诸多风情,他梳着童子发髻,身上却套着件极不合衬的戏服,但这不妨碍他舒展姿态,动作间端庄娉婷。
像一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天鹅,就算是唱戏,也高高扬着颈子,眼睛中黑白瞳仁儿分明,散发着奕奕神采。
袁珩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台上那人不是萧子昱又是谁?
当年萧子昱假扮质子入梁,在永巷住了大半年才得以见到太子殿下。成长中的少年一天一个样,不过是看到了两年前的人,竟叫袁珩有些不敢去认。
怎么会这么小,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莹蓝额坠衬得肌肤雪白,一举一动间已经有了多年后的影子。
萧谨川怎么回事,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卖艺。
少年清朗的嗓音不似青年时那般温润,唱到极高处又陡然一落,周匝多次。周围看客大都抱着同沈家人结交的目的,没想到被纷纷吸引了去,拨弦吹箫的声音同他配合巧妙,宛如花坞春晓,闹到热烈处又戛然而止。
叫好声鼓掌声雷动,袁珩站在人群中,仍有些回不过神,原来早些年的萧子昱竟如此遭人喜爱。
恍惚间,台上的少年已经拱手做了一礼,施施然退下,不远处的人群中却又响起一阵骚乱。
众人侧目,竟是那年逾六旬的沈家老爷子叫人扶了出来,颤巍巍抬起鸡皮纵横的手指,指向台上的萧子昱:“那乐伶是哪里人?”
家仆们喝住萧子昱,高声问道:“老爷问你话呢,哪儿来的?”
不等萧子昱回答,有一拨弦的青年站了起来,恭敬道:“我们是蜀国本地人,恰好云游至此。”
沈家老爷子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又对身旁人说了什么。家仆高声吩咐道:“老爷说要将那乐伶留在府里侍奉,你们要几钱赎身费?沈家定然不会还价。”
此话一出,方才说话的萧谨川登时变了脸色,再次作揖道:“家弟年纪尚幼,不足够出师,怕侍奉不好老爷。”
像是没料到他会拒绝,周围看客小声私语起来。恰逢灾年,四处云游的生活绝对不会好过,能有一处地方落脚,应该满足才是。
更何况那沈家老爷年纪大了,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被他玩上几年,分得一笔财产,起码能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果然,沈家也没想到梨园会不放人,家仆仗势行凶惯了,厉声道:“这是沈将军府邸,岂是小小梨园戏子能做主的?被我们老爷看上是你师弟的福气,要是哪天刀剑无情,害你师弟早夭在路上,可闭别怪我们沈家当初没给你机会。”
“你……”梨园弟子纷纷站了起来,然而家仆行动更快,不由分说便将台子围了起来,且各个身强体壮,功夫傍身,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看客们纷纷屏息退后,生怕惹上麻烦,宽敞的街道一时竟鸦雀无声。这时一声低笑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地方官胆战心惊看着身旁的袁珩,只听他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桓的宅子。”
老爷子浑浊的视线看了过来,家仆怒道:“我们大将军的名讳也是你一介小白脸能直呼的?”
埋伏在周围的大梁暗卫一瞬间绷直了身体,他们跟随袁珩经历过宫变,早都认主,且各个以一顶百,功劳震天,将整个将军府端了也不在话下。
袁珩做了个手势,示意稍安勿躁,在众目睽睽之中站了出来,话是对沈家人说的,目光却始终盯着台上的萧子昱:“沈桓再厉害,也不过是大梁的手下败将,你们一个个的眼高于顶,难道是两足直立太久,都忘记自己是狗了?”
听到这话,萧子昱也看了过来,少年眼神澄澈,却自始至终没有多少惧意,此刻更是困惑居多,似乎是不明白从哪里冒出来个看热闹不怕死的莽汉。
下一秒,沈家的家仆果然被触怒,吆喝着扑了上来,袁珩身边的内侍伺机而动,亦从人群中暴起,不过瞬息间,就将家仆们扣押了个七七八八。
余下几人屁滚尿流回到沈老爷身边,寿喜之日谁也没想到能碰上这些,老爷子两眼一翻,咕咚一下晕了过去。
看客们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谁先发出了第一声尖叫,人群犹如潮水般往后退去,唯有梨园子弟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似是还陷在方才的紧张情绪中。
萧谨川率先反应过来,施展轻功下台,稳稳落在袁珩面前,行礼时多了几分真挚:“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这人何时对自己这么客气过,袁珩觉得有趣,主动暴露行迹:“我其实是来自北梁的商人,身边诸位是请来的跑镖师傅,沿途奔波辛苦,没想到蜀地灾乱至此,连个能歇脚的客栈都没有。”
“看兄台是本地人,能否行个方便,提供一方落脚的住处?”
萧谨川暗自思忳,蜀地和北梁间确实来往通商密切,因着路途艰苦,能做这行的大多不是善茬,不然也不会公然挑衅当地富绅,只为给他们抱不平。
他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我可以帮忙安排。”
袁珩表面高深莫测,心中却早就计较起来。眼下萧谨川也还没加冠,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模样,还不像之后那样板起一副不苟言笑的棺材脸,遇事却容易头脑发热,连人的底细都不打听清楚就往家里领,也不怕被偷家。
他暗暗给人打分,萧子昱在这年纪早长成了一只小狐狸,他哥竟然还是一只大白兔。
大白兔萧谨川丝毫不觉得自己被人编排了,将袁珩和他的手下安排在了梨园的空房间里。说是落脚点,也不过是几面能避雨的墙,一张大通铺,内侍们战战兢兢,纷纷表示这大炕您自个睡,我们可以打地铺。
袁珩以前住过军帐,倒没觉得环境有多艰苦,在梨园中安顿下来后光明正大游走各处。
院子里有小童在练功压腿,稍大点的轮流砍柴浣衣,脱下戏服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计,小小一方园子竟然运作得井井有条。
今天后厨轮到萧子昱煮饭,只见他一脸淡定地站在半人高的炉灶后面,眉目间丝毫不沾染俗尘烟火气,只是动作生莽,拿瓢舀了糙米就要往锅里倒。
袁珩:“……”
他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居高临下看向不会做家务的臭小孩,大概烧火就颇费了一些功夫,白净的脸蛋上沾了两抹灰。
他出声制止:“糙米不淘洗一下就放锅里煮?”
年幼的萧子昱仰起头,看向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被他过分英俊的脸庞所蒙蔽:“你是谁?”
听语气好像还不太客气。
袁珩忍着想要掐他脸蛋的冲动:“今天要是没有我,你就要去那个沈家当家仆了知不知道?”
萧子昱扭回头去,长发在空中一甩,脆生生道:“师兄会护着我的。”
指望那个大白兔,你们整个梨园都得被人偷走。袁珩暗自磨牙,放出重磅炸弹:“我知道你叫萧子昱,表字南珠,生辰在冬至那天,是也不是?”
小少年张大了眼睛,猛地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
袁珩总算扳回一城,高深莫测地:“我不仅知道你生辰表字,还知道你从小唱旦角居多,刀马旦和青衣最为拿手,对不对?”
要是寻常小孩,这会儿大概早吓得跑到师兄怀里寻求安慰了,但萧子昱眼珠转了转,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骇:“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用意?”
袁珩失笑,没想到这人小去十岁还是能拿捏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放到他手中:“没什么用意,只是觉得我们有缘。蜀地多灾乱,你们不如北上入梁,拿着这块玉牌,梁军会给你们行方便。”
这是太子玉令,见牌如见太子。现在萧子昱的人生还没正式开始,袁珩不好暴露身份直接把人掳走,只是给他多留下一个选择,日后若是走投无路不至于太过狼狈。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空停留多久,能做的事太过有限,不希望梨园重蹈之前的覆辙。
萧子昱抓着玉牌,手掌只能握住一半,仔细端详了片刻。就在袁珩担忧他会不会收时,这小家伙毫不含糊地将玉牌揣进了怀里:“你可不能反悔再要回去。”
小小年纪还挺识货,袁珩笑眯眯地:“要是日后我们还有缘相见,这块玉牌就是你我的信物。”
萧子昱似懂非懂,古代孩童大多早熟,与他同岁的多数已经有了亲事,只是萧谨川一直把他当小孩看待,才不让他跟那些男男女女接触。
但身在梨园,最不缺的就是风流韵事,萧子昱知道信物多半用于定情,那或许也可以立誓,他懵懂道:“我会好好保存的,多谢叔叔。”
袁珩:“……”
他现在的年纪比萧子昱足足大了一旬,被叫叔叔好像也无可厚非。袁珩认命地拿起木瓢,回到之前的话题:“会不会淘米?”
萧子昱看着他,不知道是不会还是不想做,摇了摇头。
袁珩将米放进木桶里,接了水淘过,上锅蒸好。他原先在军营里煮过大锅饭,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梨园中食材匮乏,最多的不过是土豆和红薯。袁珩捡了一兜土豆让萧子昱抱去清洗,做了道蒜蓉红薯叶和清溜土豆丝。
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他也很少亲自下厨,烟熏火燎半个多时辰,脸上多了几道和萧子昱同款的烟灰印子。
菜端上来的时候,萧子昱眼底总算有了几分诧异,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眼高于顶的富商竟然会做庖厨之事。
袁珩的手下们却是根本不敢动筷,埋头抱着干饼子苦啃,和太子殿下同桌吃饭已经是冒犯,再让太子给他们下厨,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袁珩就这样在梨园中住了下来,了解到他们大概每三四个月会换一个地方讨生活,不登台的时候还会下地帮村民们干活,来换取口粮。
现在正是打麦子的时候,农活催得急,就算是总角小孩也要去地里帮忙。随行地方官见袁珩不仅不急着回宫,反而换上粗布衣服准备去收麦子,吓得跪了好几次:“殿下,朝中不能无人坐镇,您,您在这里……”
“袁烨年纪也不小了,有国子监那帮老东西辅佐着,替孤分忧几天又如何。”袁珩不紧不慢换上麻鞋,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地方官欲言又止,八皇子也不过是比那萧子昱虚长了两岁,也正是爱玩的年纪,怎的待遇天差地别。
事实上,袁珩对于煮饭还算在行,在农佃一事上几乎一窍不通。但他两辈子都做主惯了,不善示弱,就算拿镰刀的姿势都是错的,站在田埂边仍表现得四平八稳。
萧子昱早就换好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布衣,发髻扎得高高的,每走一步都晃来晃去,提着篮子经过时一眼就看出了袁珩的困窘:“你不会割麦子?”
语气带着天真的质问,更让人无颜以对。袁珩的手下各自移开眼睛,生怕太子殿下事后觉得丢脸,将他们除之后快。
袁珩向来不在他面前逞强,半弯下腰,同人平视:“那你能不能教我?”
“很简单的,”萧子昱把篮子一放跳进田里,边示范边说道:“你一次攥一把的量,先将麦子压倒,从根部割下来,就可以啦。”
袁珩看着他的侧脸,肤白细腻,骨相立体,面皮略薄,只模糊分辨出几分长大后的影子。要是没有被蜀王胁迫,萧子昱大可安然长到成年,凭他的一身技艺,在年成好的时候肯定会被更多人看到。
正胡思乱想着,一只手忽然在眼前晃了晃,少年和想象中的影子几乎重叠,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你有没有在听啊。”
“嗯?”袁珩回过神来,低笑道:“我学会了。”
“那你割一遍试试,”萧子昱满面狐疑,似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爱对着自己发呆。
袁珩果然有样学样,利索地割下一把。萧子昱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应该握前半部分,不然容易割到自己。”
袁珩从善如流换了姿势:“这样可以吗?”
“还行吧,”萧子昱总算认可,跑到田里给师兄们帮忙去了。
忙碌了整个上午,割下的小麦总算堆成了小山。袁珩的手下们平日里杀人行刺毫不含糊,倒是被农活折腾去了半条命,一个个按着腰背,在田垄上东倒西歪坐了一排。
树荫底下,几个负责煮饭的农家妇女大声吆喝起来:“吃饭啦!”
地里的村夫们逐渐往这边聚拢,有妇女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暗卫旁边的,大声调侃道:“看你们身体强壮得很,是不是没做过咱这种农活啊?”
大辫子油光水量的,身材更是火辣饱满,那暗卫不过十七八岁,支支吾吾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被袁珩一巴掌兜在后脑勺上:“能不能长点出息!”
大伙儿开饭像是抢的,袁珩仗着身高腿长站在前面,看向面前盛饭的妇女:“我能不能自己来?”
他眉目锋利,稍微消融出一点弧度就显得深情,黄花闺女哪儿见识过这种阵仗,稀里糊涂就把锅铲交了出去:“好,好啊……”
袁珩拿着铲子,仔细从锅里捡了几片瘦肉和脆嫩的菜叶。干活的人都爱吃带点肥的五花,那闺女问道:“你,你不吃肉啊?”
袁珩似是自言自语:“不用太多。”
秋老虎下山,连风都是暖的。萧子昱在树荫下躲闲,想等人群散一散再去讨吃的,农户的大锅饭油水太大,他向来不太喜欢。
只见袁珩从人堆里挤出来,端着荤素搭配的一碗饭递到他面前:“饿了吗?”
肉片薄嫩,蔬菜清脆,他有些诧异,自己分明没在袁珩面前透露过口味如何。
“想什么呢?”袁珩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没有毒。”
萧子昱接过饭碗,犹豫道:“你之前是不是认识我?”
袁珩不着痕迹略过这个问题,只是道:“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约定的地方是一处画舫,萧子昱只知道他出手阔绰,没想到竟然包下了一整座二层游船。船夫划着桨荡到湖中心,岸边灯火如星,能听到不远处街道上游人的喧闹声。
袁珩负手立着,萧子昱迟疑地踱到他身边,有些不确定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袁珩转头,宽大的袍袖迎着夜风猎猎鼓动,他抬头看向天空:“你喜不喜欢烟花?”
“什么?”不等萧子昱反应过来,远处传来咻的一声,继而一朵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绽开。
他忘了疑问,视线被吸引了过去。大梁的暗卫躲在草丛中,依次点亮烟花,一朵接一朵应接不暇。漫天繁星纷纷坠落,美好得不像真实。
就像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都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一丝痕迹。
他忽然不想计较那人的姓名,先问道:“你会很快离开吗?”
夜色中袁珩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但他收紧了下颌:“对,还有人在等我?”
不等萧子昱再问,他继续道:“一年之后,会有人邀请你们来这艘画舫上奏乐助兴,你一定不要露面,按照我说的,往北走,进入大梁。”
萧子昱暗自记下,却仍觉得惊奇:“你是梁人?”
袁珩颔首:“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天边再次传来一声炸响,萧子昱抬起头,只见那朵烟花仿佛一张华美的网,铺陈了整个天际。等一切繁华落幕,他猝然回头,船上已经没有了袁珩的影子。
雷雨声听了,袁珩从睡梦中醒来,闹钟还没响,不过清晨六点一刻。
怀抱里沉甸甸的,萧子昱蜷缩着身子,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萧子昱瞠目,只听袁珩抢先道:“我梦到了小时候的你。”
萧子昱默然不语,他也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不过是被困在那副小小的身子里,无法干涉自己的身体。直到袁珩莫名出现,带他看了一场华美烟火。
他揽住袁珩的脖子,将人拉近:“你说还有人在等你?”
袁珩顺势吻住他的唇:“是的,那是我最亲密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