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
唐瑭仔细想了想，记忆中似乎并没有听卡洛伊王提及过这个地方，不过顾名思义，也能大概猜出它的用途来。
“殿下要训练吗？”他晃了晃悬空的脚，有点好奇：“是什么训练？会很累吗？我也跟着一起去没关系吧？”
艾尔斜睨他一眼，冷漠道：“......闭嘴。”
就这么小一只，话怎么怎么密？吵死了。
储君殿下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相当暴躁易怒，所以身边的近卫大部分情况下都会隐匿身形，避免发出任何噪音，确保殿下处于相对安静的环境。
艾尔这种情况并不是个例。
事实上，每一任的王或王储，幼年期的脾气都很火爆。因为要承载过于强大活跃的精神力，还未完全成长起来的身躯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因为感知过于敏锐而时刻紧绷的神经、习惯性的失眠......每天繁重的训练任务后疲惫的身躯得不到休息，日积月累的疲倦与亢奋的精神轮流冲击，论谁也不会好受。
这种糟糕的状态，会随着精神力的强大程度递增，所以精神力等阶越高的王，幼年时期受到的精神力影响越大，脾气暴躁很正常。
众所周知，艾尔是历任王族里最强大的王——无论是躯体还是精神力，都是拔尖的，因此他幼年期受到的影响也最严重。
唐瑭对此并不知情，骤然被冷冰冰的语气堵得怔了怔，半晌才低声道：“好哦。”
多说几句话都不可以，好凶一只小陛下。
唐瑭小小的叹了口气，放弃了搭讪的想法，垂下脑袋研究载着自己的浮空机器人。
终于安静了。
艾尔冷冷的收回视线，快步朝着目的地走去，一路上只能听见皮靴与金属地面碰撞的声响，以及蓝星人幼崽均匀的呼吸声。
唐瑭曲起腿，蹲坐在机器人上托着下巴发呆，无聊过头，就有点想打瞌睡，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想睡觉。
艾尔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声为不可闻的叹息，余光扫过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的小玩伴，感觉他整个人都很没有精神的模样，就连脑袋上的小卷毛都蔫哒哒的耷拉下来，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
这怎么了？
艾尔试探性的探出一点精神力，正巧撞见小玩伴抬起手擦眼睛的动作。
？？？哭了？
艾尔心里咯噔两下。
不是——
等一下！
他什么也没干吧？！连手都没动！就，就刚刚说话的语气可能重了一点，怎么就哭了？！
艾尔不理解，且大为震撼，紧接着还有一点莫名的心慌。
弄哭一个蓝星人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只要他想，几天内毁掉整个蓝星也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要紧事。
但很奇怪，就像忽然出现的‘一定要找到一个蓝眼黑发的蓝星人’的奇怪意志一样，一闪而过的潜意识警示他——绝对不可以把眼前的小东西弄哭！
莫名其妙，但就是无法忽视这种怪异的不安。
“......喂，”艾尔干巴巴的开口：“去做自愈能力强化训练。”
一路安静的太久，唐瑭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茫然的抬起脑袋看他，发出了困惑的声音：“什么？”
艾尔扫过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又很快移开视线，沉闷的重复了一遍：“去训练室，做自愈能力强化训练，这并不是什么机密的训练，你可以跟过去。”
唐瑭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艾尔是在回复他刚刚的问题。
陛下哪怕不记得他，脾气很凶，也依旧会回答他的问题！
一瞬间，原本蔫巴的蓝星人幼崽忽然支愣起来，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大而明亮的猫眼弯出愉悦的弧度，眉眼弯弯，精致的小脸展露出鲜活的笑颜。
“这样啊，”他像只在枝头蹦跶的小呆雀，显得无畏又快乐：“我还担心殿下嫌我问题多，会很烦呢！”
艾尔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情，当然没有错过那抹醉人的笑容，美颜暴击下，连一向稳重的储君殿下都看愣了一瞬。
还...还挺可爱的。
他微红着耳朵别过脸，轻哼一声：“话确实多，吵得我头疼，不过......念在你是初犯，我就不多跟你计较 。”
“真的吗？对不起，那我以后尽量不要问太多问题了，”唐瑭还是很快乐，应声道：“殿下真好！我来之前听说殿下很凶，还有点害怕呢！”
艾尔忍不住偏头看他，面露困惑。
他......很好？
这是储君殿下第一次收到好人卡。
作为王储，他得到过太多的赞美。
强悍——史上最强大的王储，也会是未来最强大的王。
坚毅——自愈训练时被碾碎全身的骨头，也能一声不吭的清醒着挺到身躯自愈完毕。
无畏——初生时就能扛着来自父王的威压，向他摆出挑衅的姿态。
......
他被称赞具备了一切王族应有的品德，可被发好人卡，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还挺新奇。
卡洛伊星人不存在所谓的好坏区分，对他们来说，拳头才是硬道理，毕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家才是掌握话语权的那一位。
就连在宇宙中自诩正义的星际联盟与帝国，也是从战争中厮杀出来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霸权主义，只不过他们早早披上了虚伪的皮囊，赢得了话语权就立刻将败方批判成无恶不作的劣种，哄过了大半个宇宙的种族，时间一久，就连自己也哄过去了。
还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一直试图将‘宇宙毒瘤’的恶霸帽子扣在卡洛伊头上，并且目前看来已经成功了大半。
也就是卡洛伊星懒得搭理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是‘正义’还是‘邪恶’的一方，否则成天被指指点点，早就起兵打过去了。
不过更重要的一点，外界对他们的评价其实算不上添油加醋，他们确实凶残，恶劣，毫无人性，但那又如何？这些词在他们看来无异于对实力的侧面褒奖。
无恶不作的凶残大反派——艾尔一直这样定位自己，他也确实会成长为下一个暴虐冷血的王，成为让整个宇宙为之震颤恐惧的反派头头。
可现在，一个本应该对他感到无比恐惧的，孱弱的小生物，无畏又天真的朝他露出笑容，用他独有的，柔软的嗓音，夸赞他‘好’。
这个小家伙在想什么？
他那里好？
艾尔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一瞬间认为他在反讽，不过对上那双满含笑意的温柔的蓝眸，又很快否决了。
呆兮兮的，不太聪明，不像是会阴阳人的模样。
所以是真心实意的认为他是个好人？
为什么？
凭什么？
凭他在飞船上把他揉捏得快要哭出来？
还是毫不留情的骂他丑？
艾尔面色古怪的停下脚步，直视他的眼睛：“你觉得我很好？”
唐瑭点点头：“殿下当然很好！”
“哪里好？”
唐瑭扳着手指，认真道：“您让人帮我疗伤，帮我展开护盾抵御力场，我跑不动了，殿下还会抱着我走，不会嫌我话多很烦，会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这还不够好吗？啊对了，还有，殿下力气应该是很大的，可是您捏我脸的时候，只是会让我有一点点痛，不会伤到我，这一定要很克制力道才能做到！”
艾尔眉峰微扬。
帮他疗伤只是觉得伤口碍眼，抱着他走完全是嫌他走得慢碍事，回答问题单纯不想让他哭唧唧的惹人心烦......
至于展开护盾，克制力道，只是不想刚到手的脆弱玩具没捂热就一命呜呼。
这就算好？
艾尔嗤笑一声，果然呆，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没准揍一顿给颗糖，在他眼里都算是好人。
唐瑭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继续感慨道：“殿下根本就不像弗罗伊阁下说的那么凶嘛！”
艾尔：？
等等？
艾尔眉头一皱：“弗罗伊跟你说，我很凶？”
唐瑭顿了顿，小声道：“......他只是让我小心一点，因为我体质太弱了，随时都可能被殿下杀死。”
艾尔冷哼一声：“这是事实，你不怕？”
“唔，还是有一点怕的，”唐瑭眉眼弯弯的看着他：“不过我觉得殿下应该不会伤害我。”
艾尔没从他身上觉察出半点与‘害怕’有关的情绪，看他一副对他信赖至极的蠢样，有点无言以对。
甚至感觉手痒痒，又想欺负他一顿，让他认识一下真正的储君殿下到底有多恶劣，让他战栗，让他恐惧。
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
艾尔的目光缓缓从那张脸上挪开，抬脚就走。
也不是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中的‘好人’形象，只是训练时间要到了，他才没空做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
储君殿下噔噔噔走得飞快，悬浮机器人也跟着原地加速冲出去，只有坐在上边儿的唐瑭完全没有反应过过来，在惯性的作用下瞬间往后仰倒，整个人直接被甩下去了！
骤然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一米高的距离足够让他摔个够呛，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他摔进了一个并不算柔软的怀抱。
唐瑭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沉静深邃的蓝色兽瞳，原本已经走出老远的艾尔不知何时返程，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免了他一顿苦头。
艾尔的神情看上去阴恻恻的，有点吓人，薄唇微张。
“蠢货，迷雾森林的兔子都比你机灵。”
唐瑭毫不在意，眼睛亮晶晶的：“谢谢殿下！”
差点就脑袋着地摔个好歹，多亏有艾尔接住他！
艾尔：......
哪有被骂还这么高兴的
搞不好真是个小傻子。
他无语的看着怀里傻乐的软团子，冷酷道：“我觉得你也有必要进训练室锻炼。”
搞不好哪天自己左脚绊右脚就给摔死了，他还没玩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