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
皮皮抬起头, 四下寻找着声音,最终看见了高誓。
看见陌生人,他迟疑着, 但因为高誓让人莫名感觉非常可靠, 就像是老师曾给他们看过的警察叔叔一样,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高誓走下车, 半蹲下身子, 与他平视。
“你好皮皮,我叫高誓。”
皮皮双手搅在一起,“高叔叔您好,我叫邱霹,您可以叫我皮皮。”
高誓点点头,他道, “皮皮, 你妈妈平时除了打你的肚子和背, 会不会打你的脖子和头后面?”
高誓的话一出口,皮皮就僵住了。
高誓放柔了语气, 低声道, “头和脖子很脆弱, 是不能打的,你妈妈平时会打你这里吗?”
皮皮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频频看向大门的方向。
高誓见他紧张, 拿出阳界用的警察证,给皮皮看了一眼, “我是警察, 小朋友不要害怕。”
警察的身份显然很管用, 皮皮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他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警察叔叔。”
高誓看向小小的皮皮,便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小时候的高顾笙,他轻声道,“你妈妈经常打你吗?”
从刚才的一幕可以看出,皮皮妈妈的脾气更加暴躁,下手没有轻重,短短一天就狠狠拍了皮皮两次,而皮皮爸爸为人更加圆滑精明,这种人一般不会亲自下手。
所以皮皮肚子上的伤大概率是皮皮妈妈打的。
皮皮看了一眼高誓,又很快低下头,“也不经常打,一般都是皮皮做了错事才会打。”
高誓认真的看着皮皮,告诉他,“小孩子不是可以随便打的,国家有儿童保护法,就算是父母,也不能任意殴打自己的小孩。”
他慌忙辩解,“可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小果子的妈妈也会打她,屏屏的爸爸也是,广告拍的不好就应该被教育。”
高誓一愣,一股怒火腾得涌上大脑。
“什么?”
“警察叔叔,你、你是要把爸爸妈妈抓走吗?”许是高誓的语气太可怕,皮皮宝宝猛地一哆嗦,他鼓起勇气抬起头,“警察叔叔可以不抓爸爸妈妈吗?我会拍照片,拍广告,还会唱歌跳舞,我能赚很多很多钱,都给您,别抓我爸爸妈妈可以吗?”
高誓从来都不赞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说法,但不可否认,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乐乐一样乖巧听话,有时候纠正一些熊孩子的错误行为,必须要让他们吃点痛,才能记住。
可皮皮身上的伤,已经远远超过了“教育”的界限,更偏向于“虐待”与“发泄”。
他的情况其实很难界定——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就是如此。
高誓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在本应上学的年纪拍广告,接受着过多的曝光,虽然社交面比在学校上学的孩子更广阔,却没有同龄的朋友,唯一两个亲近的人,就是他的父母。
就算真的报了警,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上参考皮皮本人的意愿,可能也就是拘留他父母几天,等他们出来,皮皮的日子可能会更不好过。
就算真的把这两个人抓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呢?皮皮这么依赖他们,突然失去唯二两个亲近的人的陪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道真的就是一件好事?
况且看皮皮的表现,他是不会同意换监护人的,那么等他父母出来,还会重复之前的老路。
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将持续一生,无解。
高誓低头看向皮皮。
这是一个早熟的孩子,过早接触了社会,却没有匹配相应的知识,他笨拙而拙劣地讨好着高誓,来保护他的爸爸妈妈。
高誓最终没有回答他的话,“你有手机吗?”
“有的。”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出来,双眼湿漉漉的,像一只拼命摇尾巴的小狗。
高誓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号码,你有事可以打给我。”
皮皮连忙点头。
高誓站起身,皮皮随之仰起头来,离开了镜头的美化,可以看出他的头发有些枯黄,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表现。
他轻轻地,将手放在皮皮那头蓬松又枯黄的头发上,轻轻地揉了揉。
“哎!干什么的?!”
皮皮妈妈看见高誓,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把将皮皮揽到身后,在看清高誓后一愣,又换上了笑脸。
“不好意思,刚看见孩子身边有大人,有点紧张了。”
她谄笑着,“您是打算找我们皮皮拍广告?我家皮皮拍的可好了,网上有好几百万的粉丝,小明星!”
高誓没什么表情地扫过她挤成一条线的眼睛,落在后面的男人身上。
皮皮爸爸一副大家长的样子,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来,“犬子和夫人给您带来麻烦了,不知您怎么称呼?”
高誓没伸手。
眼前的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对比起身边的妻子,显得要年轻一些,也更从容一些。
倒显得皮皮妈妈像是个逢迎小人。
高誓懒得周旋,开门见山道,“虐待儿童是犯法的。”
两个家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皮皮妈妈接着就变了脸色,简直比绝活“变脸”还要令人拍案叫绝,“你是什么人?我家的事用得着你管?!”
“他是我生的,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家的事没收拾好就管别人家的事,手伸得这么长……”
对付这种人,就要掐住他的命脉,高誓晃了一下手机,“只要把你打皮皮的视频放到网上,网友自发抵制皮皮拍的广告,久而久之,你觉得还有广告商找皮皮拍广告吗?”
两人的脸色变了,皮皮妈妈伸手就要抢,高誓往后一退就躲了过去,“我没拍,但保不准别人会拍到。”
高誓越是说实话,他们就越是不信,皮皮爸爸沉下脸来,“你要多少钱?”
高誓觉得这种自作聪明的人最蠢,皮皮爸爸给他的感官比皮皮妈妈还要糟糕,简直是那些在家庭中从不做事、还要高高在上指责妻子孩子的男人的模板。
“我说了,我没拍到什么东西,但你们要知道,就算皮皮是你们的孩子,虐待儿童也是犯法的。”
高誓拉开车门,坐上车,他低头看看皮皮,皮皮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紧张,又带着些隐隐的期待与喜悦,好像看到了惩善扬恶的超级英雄。
“还有,今晚你们最好带皮皮多运动运动,喝点山楂汁之类助消化的东西,他今天吃的牛肉干太多了。”
高誓最后看了一眼皮皮,发动汽车离去。
想必有他今天的“恐吓”,皮皮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至少那对贪财的父母,短时间之内都不会再打皮皮了。
高誓没走远,他围着拍摄基地绕了一圈,就又折返了回来,他听见皮皮妈妈正愤怒地骂着,“我是你妈!我打你怎么了?谁家小孩没挨过打?老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用得着一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以后看见陌生人别搭话听见没?哪天让人给拐走了,卖到山沟沟里面去。”
皮皮妈妈骂了一路,但到底是没再打皮皮。
万星娱乐好手段,把孩子的父母劝来当经纪人,这样孩子被父母管教,无论是以管教的名义责打孩子,还是减少孩子的每日饭量,让孩子营养不良不长个子,来延长幼童体型的维持时间,这些事情都因为“亲子关系”的修饰,而变得合理起来。
高誓松了口气,发动汽车准备回家,却突然心中一凛,他透过车窗看去,看见几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带着一副墨镜,嘴角的弧度倒是很温和,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特殊的韵味,如同上世纪的绅士,优雅而有礼。
“萧前辈今天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带我入戏,我恐怕还要找好久的感觉。”
“萧前辈公司的公益电影是不是要开拍了?好久没看您出演了,太期待了!”
男人游刃有余地回答着问题,照顾着每个人的情绪,如鱼入水。
“……你的进步很快,你很有灵性,只是欠缺一点技巧,不要妄自菲薄。”
“是,女主角找到了,不过重要男配,还没有定住。”
“……嗯,没错,就是高顾笙,我觉得这个男生很适合这个角色,想再争取一下。”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说到“高顾笙”时,男人抬起头,与高誓对上了目光。
车窗的窗户是单向玻璃,男人就像是偶然扫过似的收回了目光,高誓的视线却死死锁在了对方身上。
“星星,帮我查一下萧予圣的相关资料。”
腕表上跳出一张笑脸,“星星已收到!”(〃'▽'〃)
***
高誓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巧撞见刚回来的应不解,还有骑着电动车浩浩荡荡的外卖骑手大队。
骑手大队包围了应不解,高誓隔着黄黄蓝蓝的外卖车,和摇摇摆摆的袋鼠耳朵,与应不解对望,就像被银河隔开的牛郎织女。
高誓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皮皮家长气傻了,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联想。
高誓按了按额角,觉得被气得有些头疼。
可下一秒,他看见应不解双目微睁,向自己冲来。
嗯?怎么?
高誓想回头看看身后,却看见了头顶的天空,剧烈的疼痛将他带入了黑暗的梦境,最后一眼是应不解的脸,他没有说话,焦急却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
……
一扇门,门上挂着“放映室”的牌子。
高誓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做梦。
他就站在放映室的门前,跟在少年身后,像一个以旁观者角度看着世界的鬼魂。
高顾笙敲敲门,“萧前辈?”
他推开门。
放映室里面灯未开,光影闪烁,黑洞洞的门户像巨兽的大张的嘴,莫名令人心底生寒。
萧予圣,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就坐在观影席的正中央。
见高顾笙前来,他露出个笑容,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他被粉丝誉为宝藏的笑容,有些可怖。
“高同学,我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想给你看看。”
屏幕上的视频恰好播放结束,自动进入下一个视频的等待页面。
在高顾笙渐渐失去颜色的面色中,萧予圣按下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