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 眼前的玫瑰,依旧是属于自己的。
归焰这么想着,心头好像有火焰重新燃起, 他又从那个两世轮回的中年人, 变成了意气风发的赛车手。
如果他是喜欢自己的话……
归焰想,阿月的性情, 他是最了解不过的, 只要是谁对阿月好,那么阿月将会将自己全部的真诚奉上。
如果他是喜欢自己的话,那么如果自己说,想让阿月捐赠一颗肾和一只眼睛给酩月,阿月一定会答应的。
和上辈子不一样。
阿月他是高家的小少爷,虽然身份更尊贵, 但高家的科技这么发明, 他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颗肾而已, 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不是据说高家已经研发出了和人体适应性极强的义眼了吗?据说使用起来和真正的眼睛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目前是正在研发中,但是如果失去眼睛的是阿月, 那么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能用上的, 所以说失去一只眼角膜对他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再说了, 他是高家的小少爷,平时也用不着干什么重活,他又不像酩月一样喜欢极限运动, 所以他把肾脏捐出来对他日常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他一定会答应的。
他现在为什么没有答应?
归焰想, 肯定是因为他们两个还并不熟悉, 还有, 觉得自己不会属于他。
想到这里, 归焰心中升起一丝喜悦,又被难以言喻的厌恶压住,他又想起了上辈子阿月谋杀酩月的事情。
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白酩月,一点都不介意阿月的存在,甚至就算是在阿月试图谋杀他、却被当场抓住的时候,依旧那么温柔
白酩月居然还温声软语的求自己,求自己不要在暴雨天把阿月赶走。
酩月就是因为太善良,所以才会被阿月欺负。
他当初就看错了阿月,装得如此洁白无辜又可怜,让他心生怜悯,可是却没有想到,阿月根本就是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
他一惯会伪装。
归焰想到这里,不由得眉头大皱,厌恶地看着面前的高顾笙。
他的心情依然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复杂,他更没有发现,在那厌恶中,还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得意。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不管是谋害酩月还是伪装,都是为了我。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伤害过我。
其实如果自己早早地就把他接到身边养着的话,说不定还能把他的性格给掰过来。
想到这里,归焰挑剔地打量着眼前的高顾笙。
然而,眼前的高顾笙容貌惊人,他的精神状态很饱满,自信又张扬,是这个年纪的、属于少年的明媚与阳光,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却又不失韧性。
高家把他教养得很好,如果说上辈子的阿月是一块儿璞玉,那么这辈子的高顾笙就是一块儿已经被雕琢完美的美玉。
眼前不由得又闪过了在暴雨天,阿月那双哀求着充满了痛苦与焦急的眼睛。
归焰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怏怏得收回了目光,实在没有脸说出“如果跟在自己身边,那么阿月会比现在好”这句话。
高顾笙被他这一番欲言又止止欲又言的沉默给搞得有些暴躁。
尤其是对面这个归焰的目光,让他感到非常不爽,总感觉他在想什么糟糕的事情,让他很想握起拳头冲归焰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
高顾笙默念两遍静心咒,然后扬扬下巴对他说,“如果归先生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
反正……
归焰下定决心,忍辱负重地抬头道,“好吧,你赢了。如果你愿意将肾脏和眼角膜捐给白酩月的话,我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啥?”
高顾笙一愣,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向前倾身,“你再说一遍?”
你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不仅要让自己捐眼睛,捐肾脏,还用施恩的口气说勉强愿意同意自己和他在一起。
这他妈简直就是以怨报德!
他耳麦响起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显然是自己的爹已经按捺不住怒火,咬碎了一根又一根的棒棒糖。
归焰仿佛浑然不觉,他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如果你愿意给白酩月捐出眼角膜和肾脏的话,我就同意和你在一起。”
高顾笙简直被气笑了,没想到这不要脸的东西还真敢重复第二遍!
高顾笙向后一靠,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压着怒火,问道,“归先生,我不知道你说这句话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究竟是哪根筋坏了,觉得我能看得上你。”
“你!”
“闭嘴!”
高顾笙毫不客气地打断归焰要说的话,他有些傲慢地扬起下巴,终于显示出一丝千娇万宠的小少爷,才能表现出的傲慢。
“你不要与我说上辈子我和你在一起了,除非上辈子我的眼睛瞎了,才会看得上你。”
归焰被噎的一滞。
高顾笙说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不错的。
因为阿月的眼睛上辈子真的瞎了一只,还是因为他瞎的。
想到这里,归焰脑中灵光一闪,他道,“是没错,你上辈子确实是与我在一起了。”
“但是上辈子你对不起我。”
高誓面无表情地撕开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想听听这狗东西到底能说出什么屁话。
“在上辈子你孤苦伶仃,无家可归,身体残疾,是我把你带回家去精心医治,你才活了下来。我给你住处,让你衣食无忧,让你学习各国语言,教导你成才,可是你却背叛了我。”
“……你爱上了我。”
归焰的声音很动人,带着一丝沙哑,与他张扬的外貌截然相反的气质,勾得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继续听下去。
“你爱上了我,但当时我已经有自己的爱人,所以你对我的爱人起了杀心。”
“你杀了他。”
“我的爱人在上辈子是一个道士,他以心血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这辈子我提前找到我的爱人。可是他病了,没有和他配型成功的肾脏和眼角膜。”
“我知道你的肾脏和角膜与他是匹配的,如果你愿意捐出你的眼角膜和肾脏,那么我的爱人将会解除下在你身上的诅咒。”
高顾笙挑眉,“哦?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他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归焰大皱其眉,他沉声,“我这是好心,你……”
“谢谢,不用了。本少不搞迷信那一套,这些东西你还是留着去哄别人吧,拜拜了。”
归焰不甘心地在他背后喊道,“诅咒马上就会生效的,你若是不答应,那亲人和你的家族都会被你牵连!你与你父亲的感情很好吧?”
高顾笙的身形一僵,缓缓的转过身,怒火上涌,脸上却露出一个笑来。
他道,“好,我信了。你跟我来。”
归焰对高顾笙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世,他相信深爱他的阿月不会伤害他的。
高顾笙带着他越走越偏,走到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里,他还以为高顾笙要与他互诉衷肠。他摆出一副比刚才的高顾笙更加傲慢的姿态,还未来得及开口,却看见眼前一个放大的拳头。
“敢咒我?傻逼吃老子一拳!”
“去死吧!”
“你他妈当老子傻吗?就算上辈子的事情是真的,你会这么好心无缘无故收留我?你怎么知道我配型能成功?我杀人之后你难道没报复?”
“傻叉编东西都编不全!”
归焰对高顾笙的印象,还停留在上辈子那个弱不禁风,身体纤弱像瓷娃娃似的阿月,没想到,眼前与上一世身形别无二致的高顾笙上来就给了他一记左勾拳。
明明做极限运动的归焰的身体条件也是上上等的,可是在高顾笙的面前,他竟然毫无招架之力,被打得晕头转向,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只差一步就要踏入进地狱的阶梯。
这一顿单方面的战斗,持续着,直到他听见高顾笙拍了拍手,声音从他上方传来。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高顾笙逆光而立,看他的神情,满是厌恶和冷漠。
“别再让我看见你,见一次打一次。”
少年的神情冷漠,可偏偏容颜惊艳的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摄人心魂的妖魔。
归焰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就像是那年惊鸿一瞥,看见在阳光下微笑的白酩月。
***
见高顾笙起身,高誓也默默地站起了身子,他活动一下手腕,面色冷凝,怒气冲冲。
就在他站起的瞬间,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白酩月。
刚刚送到他手上的资料显示,白酩月经历过了一次肾脏移植手术,他的身体非常虚弱,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适合他的地方是医院的床上。
可是,白酩月却穿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衣服,一身低调的灰黑色完美的融入到了背景里,坐在一株巨大的盆栽后面。
他坐的位置很刁钻,只有高誓站起身之后往下看的这个角度,才能看到他。
发现自己的未婚夫竟然约了别的男人出来,答应和对方在一起,条件是让别的男人为他捐肾的和眼角膜,他究竟是该难过愤怒,还是该感动呢?
可是这些情绪他脸上都没有。
他的神情淡淡的,似乎对这一切遭遇都漠不关心,唯有一双眼睛,一直追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高誓看着眉眼淡漠的他,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陌生的违和感。
他与两个月之前,他所调查到的,那个在国外奋力挣扎的人不一样了。
眼前的这个白酩月比他资料中显示的更加沉稳,更加冷静,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着一场早已知晓结局的电影。
他已经熟知所有的情节,但却依旧坐在电影院中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在第一次观看时,惊艳他的那一幕。
高誓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
在高誓新收到的消息里面,不仅有关于白酩月的消息,还有一些关于白酩月肾脏移植的消息,高誓在咖啡馆等到高顾笙之后一起回家,再把这些资料拿出来重新看了一遍,这一看就看出了一点问题。
白酩月是某天突然晕倒的,晕倒那天之后检查就检查出身体出了状况。
这是第一个疑点。
上辈子这个时间的白酩月还在外国试图力挽狂澜,情况远没有这么严重,这次简直就像是突然恶化了。
可是自从白酩月回到国内后,归焰对他简直就是放在了心尖上,不仅尽自己所能地给他最好的,还默默的拿出了一大笔钱给他的家族注入了新的活力,暂时免于破产的危机。
因为在归焰心里,白酩月是那种不沾染世俗的天上人,所以这些事情他一直都是默默做的,也不曾告诉过白酩月。
所以白酩月,他得知的消息就应该是,某天他的父亲和哥哥突然打电话过来对他说,家里的危机暂时解决了。
也就是说,白酩月回来之后可谓事事顺心,事事如意,那么,为什么他的情况会突然恶化?
自从诊断之后,归焰一直在积极为白酩月寻找□□,也不知道是白酩月足够幸运还是归焰足够幸运,不过短短的一个月他们就找到了一处合适的□□。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等一个□□可能要等上几年、几十年,甚至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
他们如此幸运。
侦探们却无法查到为白酩月移植肾脏的那个人的踪迹。
这是疑点二。
高誓找人动用高家的力量去查询这背后隐藏的东西,在三天之后,一份资料摆到他桌子上,被同时领到他面前的,还有一家人。
这家人,就是肾脏捐赠者的家人。
一开始他们对这件事情缄口不言,不过,高誓找的人用了三十万,撬开了他们的嘴。
“大、大老板,您可要为我哥哥做主啊!”
为首的那个男人一下子跪在地上,冲着高誓磕头,高誓皱眉,旁边的两个保镖就温和礼貌却又坚定地把他扶了起来,“我们老板不搞封建那一套,你直接说就行。”
眼前的一家三口,原本他们是一家四口,捐赠肾脏的那个人,就是下跪这人的哥哥。
“他们说了,拿了我哥的肾脏就给我们五十万,钱现在是到手了,他们却只扔给我一个骨灰盒,还有十万块钱,他们说我哥在移植手术的时候,手术出了问题,人走了,这是签订协议上要赔偿的钱。”
高誓在弟弟的哭嚎声中,快速翻阅着资料。
这家子里,哥哥是个傻子。
发现儿子是个傻子之后,这对父母就赶紧又生了一个小儿子。
傻子哥哥虽然是个傻子,可是他有一把好力气,做农活是好手,平时洗衣做饭饭,烧火喂猪做起来都不在话下,手脚很麻利。
他也没有攻击性,只会嘿嘿傻笑,被嫌弃的弟弟往泥地里推,也只是不断说着,“弟弟、弟弟这里脏,娘不让你在这玩。”
可是他终究是个傻子,父母都觉得傻子儿子是靠不住的,他们以后想要养老就只能靠这个小儿子。
小儿子被宠着长大了。
可惜,过度的溺爱让他染上了一身坏毛病,他游手好闲,还好吃懒做。
但是他觉得无所谓,反正家里面有这个傻子哥哥收拾。
他时常以这个傻子哥哥为耻,觉得家里有个傻子,真是丢了自己的脸面,可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脸面。
虽然他有一颗完整的大脑,但是学习成绩糟糕得惊人,上完初中之后就辍学不上了,跑去外地打工,打工也没打出个什么名堂来,反倒被花花世界迷了眼,还因为□□被派出所抓进过去几次。
但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好嘴,能说会道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耍小聪明上面,所以他的父母依旧觉得还是自己的小儿子聪明,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至于劳心劳力在家里干活的大儿子,虽然手脚麻利些,干的活也很漂亮,但是终究是个傻子,傻子能有什么出息。
父母是这样想的,弟弟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当弟弟知道有人在做肾脏配型的时候,他没抱什么希望的,拉着来城里给自己送红薯的哥哥去做了个配型,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心理,反正是免费的,没想到,居然真的配型成功了。
当天晚上,就有人拿着协议书和一箱子钱到了他家里。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竟然是用一个箱子装着的,一层又一层漂亮的粉红色钞票晃花他的眼,他想都没想就签下了协议,这五十万的钱就留在了家里,傻子哥哥被交了出去。
一开始父母还有些犹豫,不过等看到钱之后,他们也闭上嘴——家里什么东西都需要钱,自己的小儿子也快要结婚了,得有钱去置办房子。
这大儿子傻乎乎地给他弟弟拖了不少后腿,现在能起点作用就起点作用吧,以后还不是得弟弟养着他这么个大哥
他们就对傻哥哥说,你去做个小手术,不疼的。
傻哥哥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如果他去做的话,父母会很开心,弟弟会很开心,于是他就高高兴兴地去做了。
再也没有回来。
在傻哥哥走之后,弟弟拿着这些钱花天酒地,高兴疯了,倒是父母十分不习惯,这些年里,他们已经习惯了大儿子把家里收拾地井井有条,他们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日子。
大儿子突然不见了,他们才突然察觉到,大儿子在平时生活中起的作用。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不就是少个肾而已嘛?活还是一样做。
他们这样想着,等回了大儿子的骨灰盒,和十万块钱。
弟弟拿着这十万块钱愤怒了,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的哥哥死了,居然才换回来十万块钱。
他一个肾就五十万呢,一条人命怎么说得六十万吧?怎么才有十万?
况且人死之后,家里的活谁干?家里的地谁种?难道要他做吗?这么一想,傻哥哥死的实在是太不值了,得赔八十……不!得赔一百万才行!
弟弟带着哥哥的骨灰盒去讨说法,却只看见了协议,协议上说,如果手术出现意外的话,赔偿金是十万块钱。
弟弟什么都不懂,他傻了眼。
他当时被那五十万块钱给迷昏了眼,压根没看见只有这么点赔偿金。
可是那能怎么办呢?对面可是大公司,弟弟虽然喜欢耍横,可是只敢对自己哥哥和自己爸妈耍横,和大公司可横不起。
他甚至都不敢找一个律师问一问,这一份协议是不是合法的。
他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高家带着钱,来了。
“难道我哥哥一条命还不值一百万吗?他们就居然就给了我十万块钱!我的哥哥呀,我的亲哥哥!我们可是都从娘胎里钻出来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我肯定得给我哥讨个说法!”
“大老板……”他声音突然低下去,左右看看,悄声说,“您是不是和这家子人家有仇啊?只要您一句话,我就带着我爸妈去他公司楼底下哭、给我哥哭丧!我们扛着我哥的遗像,端着骨灰在楼底下闹到他公司不得安宁,这样您也可以从中受利。至于我嘛……”
他搓了搓手,露出一个谄笑,“我就是想为哥哥讨个说法而已,辛苦费什么的,您看着给就行。”
高誓沉默地看着他,目光说不出的冷漠。
“如果有需要的话,会通知你们的,这段时间你们先安静些。”
高誓语气淡淡地派人家他们打发走了之后,带着证据去了警察局,他们现在的所有所为已经涉及到了器官买卖。
不过还不够,他手上还有一点别的东西,就是在一个月之前,他曾查到的有关归焰的事情。
事情发生在半年以前,证据已经被磨消,他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将证据收齐。
在将所有证据交给警察局之后,又转身去了灵管所。
这几天他派人跟着白酩月和归焰。
上辈子的归焰能发现高顾笙和白酩月配型成功不足为奇,但是这辈子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高顾笙的体质问题,不要说配型了,就连学校的平时体检都是家庭医生体检之后带着报告去学校。
既然自己会梦到预知的未来,那么有没有可能,归焰也梦到了?
还有身上充满着违和感的白月光,是不是也梦到了?
高誓想起了白酩月看向高顾笙和归焰背影的那个目光,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有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合情合理的猜测,在他心中形成——
或许,上辈子白酩月诬陷高顾笙,不是因为嫉妒和警惕,而是因为对高顾笙那份扭曲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