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酩月回来那天, 恰好是归焰的生日,高顾笙在家里为他做了一桌好菜,准备了一屋惊喜, 花了两个月悄悄为他拼了赛车模型, 在家里等他回来。
可分明要去训练的归焰,在下午五点还给他回了电话, 说一会就会到, 可高顾笙一直等到十点,饭菜凉了又热,归焰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的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高顾笙担心他出事,想联系他的朋友找他, 可他突然发现, 自己根本没有归焰身边好友的联系方式——或者说, 他几乎没见过几次归焰的朋友。
唯一一次相遇,还是他们在街上恰好撞见。
他能感受到, 紧靠着的归焰的身体, 有那么一刹那的僵硬。
高顾笙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待在饭桌前,听着时钟的滴答声。
直到晚上,时针滑过十二点, 大门才响起了开门声。
高顾笙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跑着去门口迎接归焰, 却看见归焰面颊赤红, 一身酒气。
归焰是赛车手, 他从不喝酒的。
高顾笙担心极了, 可归焰只是说,他的朋友给他准备了庆生晚会,不好不去。
那为什么连消息都不能回呢?
归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和蛋糕,说自己饱了,吃不下了,看见高顾笙捧出的赛车模型,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敷衍地说了声喜欢。
可归焰有一个收藏室,里面放的都是他最珍爱的东西,这次,没有将模型收进去。
高顾笙收拾着一桌冷菜,突然觉得这座曾经他认为铺满了爱意的别墅,与之前厉陌尘囚禁他的牢笼并无不同。
第二天,高顾笙发现,在玻璃柜中,多了一只刻字的笔。
字迹清俊有力,上书:赠吾友
……
白酩月回来之后,归焰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高顾笙告诉自己,归焰的事业更重要,自己不能总这样粘着他。
他坐在门前看花的时候,偶尔会觉得自己像等着出轨老公回家的怨妇,这种可怕的比喻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觉得,自己或许该找些事情干。
他被大学退学了,又被折磨了几年,但他的脑子和学习能力还在,他相信,自己可以重新考上大学。
他想,自己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当米虫,靠着归焰去养活。
于是,他买了二手的高中课本,开始自学。
学习的日子满足而充实,他被归焰过多牵扯的注意力似乎也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高誓看着在梦中的高顾笙,他在拿到书本的时候,就像侠客握住了他的剑,被磨去棱角的眉眼重新焕发出属于少年的锋芒。
高誓的手隔着一层梦境,虚虚的搭在儿子的头顶,他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晕。
而这段时间的归焰,则一边被白酩月迷得神魂颠倒,两人做着一切他曾幻想着要去做的事情。他们一起赛车,在急转弯的山道上打出漂亮的漂移,你追我赶形成两道绚烂的闪电。
他们狂飙到终点,然后并肩看着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归焰看着白酩月的侧脸,这一刻,很像吻他。
而另一边,每当归焰与白酩月分开,他就会想起在家里等着他的高顾笙。
高顾笙漂亮又聪慧,曾经,他教他学法语,没想到高顾笙进步竟然如此惊人,没过一个月,就已经可以用法语进行简单的对话。
有一次他回家,看见高顾笙坐在飘窗上,用清越的嗓音念着他曾念给他的法语诗,温柔缱绻。
这样的语言学习能力,随便放到一个学校,都会成为语言学教授出手争夺的宝贝。
可偏偏,他就要用那一把好嗓子,为他悄悄地念情诗。
这段时间,高顾笙更是捡起了课本,说要重新考大学,他说着话的时候,眼中有让他迷恋的光。
曾经,他用高顾笙去怀念白酩月。
现在,他偶尔看着白酩月,会想起高顾笙。
归焰被两种感觉撕扯着,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做个了断,给高顾笙一笔钱,让他远远离开,在白酩月发现之前。
可一向雷厉风行的他,竟然犹豫了。
直到他发现,白酩月真正回来的原因——
他病了,病得很重,需要换眼角膜和肾。
归焰疯了一样动用家族能力,去帮白酩月找捐赠者。
好巧不巧,高顾笙和白酩月,配型成功了。
后来的事情便都知道了。
高顾笙付出了肾脏和眼角膜,白酩月和归焰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
高顾笙闭着眼睛,回想着他能得到的记忆碎片。
因为是梦境,大多数时候他的视角都与高顾笙绑定在一起,所以白酩月和归焰的动态很多时候他无从得知。
但是在现实中,他倒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说,白酩月的身体其实在出国后不久,就被查出了问题。
比如说,白酩月的家族,也是在出国后不久,就濒临破产了。
身为白家唯二的公子,身为拥有一半继承权的白家继承人,在那个节骨眼上回国,还像没事人似的接近归焰,就十分可疑了。
况且,高顾笙的存在其实归焰没有刻意隐瞒过,或者说,这位归家小少爷根本没有藏人的经验,随便一查就能将人查个清楚。
况且,白酩月在圈子里的名声还不错,有不少交好的人,也有不少爱慕者追求者。
就算他不去查,也会有人告诉他,高顾笙的存在。
一个清冷又骄傲的人,真的会接受自己的爱人,曾给自己找过替身吗?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合理地怀疑,白酩月回国,是因为他想刻意接近归焰,来挽救自己的家族,同时帮自己寻找□□?
在梦中,高顾笙与归焰相遇的时候,高顾笙还不到二十岁,归焰二十五,白酩月二十七。
而如今,白酩月出国一年,高顾笙与归焰提前相遇了。
高誓已经查到,如今白家的状况岌岌可危,白酩月的身体倒是还没有被查出问题,但根据时间推断,他的情况也已经不容乐观了。
高誓轻轻吐出一口气,翻看着自己的记录,想起之前庄貅貅提供给自己的那些替身小说,总感觉事情有些滑稽。
只不过是出个国而已,对于归家来说,出国难道不就是一台私人飞机的事情吗?如果归焰真的舍不得,出国去看他不就好了,这称得上是什么难事吗?
书里那些白月光假死的,他还能勉强理清那些男主们的逻辑,那些白月光出国的,他就真的理不清了。
难道说,是爱之深,怕轻易告白会被拒绝,所以就干脆当个缩头乌龟,欺负欺负替身,然后来一出虐恋情深?
真的足够爱的话,为什么还会找替身?
说白了,就是谁都不爱,男主们爱的只是自己罢了。
归焰也是。
如果这个时候,强行让归焰和白酩月相遇——一个满心算计,一个只爱自己,归焰没了对白酩月的愧疚,白酩月没了高顾笙这个感情催化剂,那事情会怎么发展呢?
他很期待。
***
这段时间的忙碌暂且告一段落后,高誓去了高家名下的福利院。
就是在梦中,曾收养过高顾笙的那一家。
在高誓梦到之后,就让高家把这家福利院收购了。
高家接手之后,福利院的物资水平好了很多,高誓去的时候,小朋友们正在院子里做游戏,院长妈妈在一旁,一边打着毛衣,一边笑着看着孩子们。
见高誓前来,她当即要起身,高誓冲她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走进了皮皮宝宝的那一间房间。
皮皮宝宝的伤势很重,他还不能下床走动,但有一个小姑娘正在他床边,给他读着故事书,孩童稚嫩的声音,随着午后的阳光一起,轻轻地跳到皮皮宝宝的眼皮上,他的头一点一点的,慢慢地,睡着了。
小姑娘合上故事书,看见高誓,也不怕人,小大人似的比了个“嘘”的手势,用气音轻轻地说,“他睡着啦。”
高誓于是轻轻地将皮皮宝宝的手机,放在他的枕头边上。
当初,在那场家暴中,皮皮宝宝的手机被打碎了屏幕,又遗失在那个破碎的家里,后来高誓将手机捡了回去,给他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屏,又充好电,终于正常开机。
感应到亮度变化,手机屏幕亮起,屏保上还是皮皮宝宝一家三口在乡下时的照片,爸爸妈妈抱着皮皮,三人穿着有些土气,却笑容灿烂。
高誓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跟在小女孩的身后,向外走去。
或许皮皮醒来之后,他会换掉这个屏保,又或许,他会继续保留下去。
总归,都是一段新的旅程了。
走出房门之后,小女孩像一个合格的大姐姐似的,对高誓说,“皮皮这段时间好多了,他晚上也不会再惊醒了,我就说我的故事有魔法,他肯定不会再疼了!”
小女孩得意洋洋的样子,像一只骄傲地挺起胸脯的小鸟。
高誓忍俊不禁,笑道,“对,多亏了你,皮皮好起来你可是大功臣。”
高誓直白的夸奖反而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挠挠头,“也、也没有啦,蜜糕他们也会给皮皮唱歌,和他一起玩,麻薯还会教他识字呢。皮皮这么大了,会的字还不如葡萄多,羞羞。”
葡萄才六岁。
高誓道,“草莓上次是不是想要一本新的故事书?这次给你带来了,叫上大家去看看。”
草莓眼前一亮,这时恰好院子里的小朋友都做完了游戏,喝水的喝水,休息的休息,她当即小手一挥,“高叔叔来啦,还带了故事书!”
小朋友们的“哇”声此起彼伏,一窝蜂地跑过来,像一群摇摇摆摆的小黄鸭。
这时,高誓一抬头,正巧与之前在院子里陪大家玩的男生对上了视线。
高誓记得他。
他叫墨桦。
也是……在梦中,唯一一个未曾伤害过乐乐的男性。
后来,他为了保护高顾笙,被天师操纵的厉鬼吞噬血肉,万鬼噬身。
到最后,他就剩下了一具骨头架子,依旧保持着,向高顾笙所在,爬去的姿势。